第19章 再決常委會
想要拿下張軍,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
賀朝陽尋了幾次機會都沒有找到合适的切入點,就在事情迫在眉睫之時,突然一個意外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你說什麽?這是真的?”接到沈蔚的電話,賀朝陽的眉頭輕輕挑了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哥你怎麽了?這事很要緊?”沈蔚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本來是拿這事當個笑話說給賀朝陽聽的,沒想到卻正中賀二少的下懷。
“你把詳細經過跟我說說。”賀朝陽迅速冷靜下來,沉聲道:“我有用。”
“好嘞。”沈蔚聽他語氣嚴肅,也不敢再玩笑,把昨晚的龌龊事講了一遍。
自從沈蔚帶着黃大龍到海潤和港城轉了一圈後,黃大龍就把沈蔚當成了自己能接觸到的最高層人物,不僅話裏話外帶着恭敬,連帶着把江海市內玩得好的纨绔都拉攏到了沈蔚身邊。
劉雲起的公子劉亮就是其中的一位,身為江海市的頭號公子哥,劉亮心裏對沈蔚可是頗為不服的,哪怕你是過江龍,到了江海這地界也得給他劉少一個面子不是?
可惜沈蔚本就是在黃大龍和劉雲起之間挑事的,對于劉亮的挑釁就更不當一回事,他越是淡然地不跟劉亮計較,在黃大龍那邊的分數就越高,看看,這才是京城頂級公子哥的做派,不論你劉亮怎麽蹦跶,在人家眼裏就是一個秋後的螞蚱,不值一提。
如果這只是纨绔間的鬥氣也就罷了,偏偏劉亮就是看不得沈蔚好,他每次來江海時劉亮都會給他找點不痛快,時間長了沈蔚自然不會放任他欺到頭上,堂堂副部長的公子被人欺負了,他的老臉可往哪兒擱喲!
這一次他到江海,劉亮卻是設了個損招,他往沈蔚房間裏塞了個漂亮姑娘,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張軍家的獨生愛女張清韻。張清韻平時在京城上學,這次出來也是被原公安局副局長陳瑞民的兒子陳宇約出來的,她與陳宇從小在一個院裏長大,自是有些情分,所以陳宇約她出來玩,也就應了。
但是單純的姑娘卻沒想到劉亮和陳宇卻想着利用她把沈蔚搞臭了,畢竟沈公子睡個小姐什麽的沒人說,真要是糟蹋了市委副書記的獨生愛女,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沈蔚與劉亮他們虛與委蛇喝酒時就留了個心眼,這些人小絆子下得太多,不防不行。自從來到江海,他就沒展現過自己的真實酒量,每次都是三五杯酒就裝醉不起,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及至被劉亮等人扔到床上,還喃喃地叫着爺沒醉,再幹一杯呢!
等他摸到床上的大姑娘時,也沒睜眼,而是下手揉搓了兩把,反正這女人摸兩把又不會懷孕,好歹得把人打發走了再說。
房門關上,沈蔚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聽到沒動靜了,一骨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床上的女人顯然被下了藥,鬧這麽大動靜還沒醒。他先是看了看屋裏的擺設,又打電話叫守在樓下的保镖看看有沒有人盯梢,等外面檢查完了再進來查看一下是不是有攝像頭。
等一切忙完,才拖起床上的姑娘到衛生間沖冷水。
張清韻被冷水澆醒,一睜眼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正惡狠狠地拎着自己的衣領沖冷水,一時間吓得尖聲大叫。
“叫什麽叫!”沈蔚松開手,居高臨下道:“我又沒把你怎麽着。”
“你是誰?”張清韻看清男人的樣子,心稍稍放了下來,這人雖然長得不是特別帥,但是那雅痞的氣質卻擋也擋不住,看起來不像是用強的人。不過……“這是哪裏?我到底是怎麽了?”
“這是富豪酒店的豪華套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躺在我的房間裏?”沈蔚咄咄逼人道。
“我剛才在下面和陳宇他們吃飯,突然有些不舒服……”張清韻越說臉越白,“是不是你走錯房間了?”
沈蔚轉身出去拿了房卡,亮給張清韻看,“看看這房卡,沒卡我怎麽開門?還有,我也是陳宇和劉亮送來的,我跟他們關系一般也就算了,他們對你可真好。”
這話中透出的意思,讓張清韻的小臉瞬間雪白,如果不是這男人警醒,恐怕她已經……越想越後怕,但是還有些不甘心,她擡起頭對着沈蔚說道:“我不相信陳宇會這麽對我。”
“你對他倒是情深意重。”沈蔚嗤笑一聲道。
“我,我……”張清韻想說她爸爸是市委副書記,陳宇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她下手吧?
“你走吧。”沈蔚擺了擺手,“今晚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張清韻猶豫了下,她現在孤身一人,不管陳宇和劉亮做沒做過這些事,現在她是真的不敢自己出去了。
至少比起外面未知的情況來,這男人反而是能讓人信任的。
考慮到父親的身份,張清韻也不敢讓父親到這裏接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然沒發生什麽,但是對于她本人和父親的名聲都有不可磨滅的影響。怎麽安全地出去就成了張清韻最發愁的事,沈蔚看出她的擔憂,出聲問道:“你家裏一定有些來頭吧?”
張清韻立即緊張起來,防備地看着他道:“你什麽意思?”
“別緊張,我想過了,劉亮既然要給我下絆子,一般人家的姑娘肯定起不到效果,你家裏是江海的官員還是南平省裏的關系?”
見張清韻還不說話,沈蔚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雖說這事是女孩子吃虧,可是我爹好歹還是副部級呢,不會太辱沒你吧?”
張清韻驚訝地張大了眼睛,這人竟然是大有來頭?
“這樣吧,我想辦法送你回家,不會引人注意的。”沈蔚想了想,将保镖招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保镖領命而去。
張清韻這才将目光移到對面的年輕男人身上,這人雖然明面上是一副纨绔公子的調調,但是從話裏行間卻不難看出這人其實不像外表顯現出來的不着調。
“我父親是市委副書記張軍。”張清韻讷讷道。
“原來是張小姐。”沈蔚點了點頭,道:“我聽說你父親官聲不錯,可就是有些魄力不足,但凡劉雲起能把你父親當個人物,劉亮也不會把你送到我的床上。”
張清韻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恨不能立即讓父親幫自己讨還公道!
門板響了兩聲,沈蔚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對着張清韻道:“我到外面演出戲給你遮擋一下,一會兒我的保镖會把你安全地送回家,不要怕。”
張清韻傻傻地點了點頭。
走廊上,沈蔚抱着一個肉彈美女又親又摸的,吸引了樓道裏所有人的目光。
張清韻被沈蔚的保镖用衣服遮擋了身形,一路護送進電梯。看到沈蔚當着衆人肆無忌憚的表演,張清韻眼神複雜。
這個男人,似乎比自己想像的還善良。
可是,也太放蕩形骸了。
之後的事已經在沈蔚的預料之中,張軍對于把寶貝女兒推入火坑地陳宇和劉亮簡直恨到了骨子裏。可是這事的根源,還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自己委曲求全,哪會讓一個劉亮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恨吶!張副書記恨得幾乎想把劉雲起都拖出來打一頓。可是為了女兒的名譽,這事還不能聲張,甚至他現在都不敢進行明目張膽的報複,因為沒有必勝的把握。
怎麽辦?女兒差點被他們毀了,作為一個愛女如命的父親,張軍恨得幾晚上都睡不着覺。
思量再三,他還是給沈蔚打了個電話表示感謝。
雖然他覺得沈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對方不惜犧牲自己吸引外人的注意又派人把女兒安全地送到家,只這一點就值得他親自登門致謝。但是現在時機敏感,他又不想讓劉亮等人知道自己已經決心和劉雲起決裂,所以他沒有露面,只是打聽到了沈蔚房間的電話號碼,鄭重其事的撥了過去。
沈蔚接了他的電話,有些愕然,随即就明白了過來。
“張副書記也太客氣了,我與劉公子也不過是泛泛之交,實在沒想到他會……”沈蔚沒把話說完,對于張軍來說,肯定不想從他嘴裏吐露出女兒的名字。
“這次真是多謝沈公子了。”張軍想了想,道:“不知有些話當講不當講?”
“張副書記請講。”
“我跟了某人這麽久,差點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沈公子和黃總做生意,也要多費些思量,畢竟黃大龍……”
有些話說三分就夠了,而張軍就差沒明說黃大龍是劉雲起的人靠不住了。
“謝謝張副書記提醒,我心裏有數。”沈蔚見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語氣,敲打道:“既然張副書記這麽看得起沈某,沈某也給您透個消息,我聽說江海有些人的胃口越來越大,海邊的事已經引起上層的注意了。”
張軍聽到這裏,不禁吃了一驚,以前他總覺得京城衙內都是纨绔之流,胡天胡地可以,正事上總是差一些,但是沒想到沈蔚的消息竟然這麽靈通,對于劉雲起那些事他心裏有數,也一直在等機會,可是他一人之力有限,在沒有把握扳倒劉雲起之前,斷然不能先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沒想到,他所思所慮沈蔚竟然一語道破,看來他還是小看這些京城衙內了。也或者,沈蔚是在給他提醒。
現在改弦易轍還容易,等到上面動了手,他也落不了好。
想到這裏,張軍的語氣總算露出幾分真誠,“沈公子,謝謝你。”
江海市常委會上的氣氛有些詭異。
劉雲起笑眯眯地坐在首位,淩未和張軍分列左右,張軍面色沉穩,淩未的眉頭微微皺着,似乎有些不如意。
“今天請大家來,是想商量幾件事情,”劉雲起的目光在淩未的身上輕輕掃過,看着淩未不得志的模樣,劉雲起的心裏很是舒暢。“這次的議題是市長提出的,但是市長辦公會上沒通過,我看咱們是不是也就這個問題做個定論。”
這項議題确實是淩未在市政府辦公會上談過的,當時與幾個局領導談得不是很順暢,畢竟是關乎江海發展還有既得利益階層命脈的大事,淩未受到的阻力也非比尋常。劉雲起明知這件事是淩未的軟肋,還拿到常委會上來讨論,已經是非常明顯的打臉行為了。
不過,這件事到底會是個什麽結局,可不見得就是劉書記設想的那麽好。淩未低下了頭,掩飾住嘴角的一抹嘲弄。
議題并不複雜,但是卻關乎江海市市政民生,淩未是經過反複的推敲論證才做出的議案。
首先,要求土地局暫緩土地出售,這個暫緩至少為期一年。
第二,要求江海市各銀行緊縮銀根,對于地産項目要慎之又慎,甚至把放貸的權力集中到了市政府辦公會上。
第三,将市郊的四十平方公裏區域立項,引導到江海投資的各家公司合力參與江海市工業園區的建設。
這幾項提議一經提出,常委們的臉色都變了。
這其中哪一項拿出來都是足以颠覆江海的大事件,淩未真是藝高人膽大,竟然一開始就揮了記猛拳,把未來影響江海命脈的三件事都搬到了臺面上。這人是有多篤定,或者他是有蠢,才提出這麽三項一定會遭到駁斥的三項提議?
“淩市長,您這三項提議可是把咱們江海發展的步子一下子就堵死了,不知道海潤市的局面您看過沒?我聽說海潤的發展速度已經比國外的發達城市都快了,現在誰不知道投資者們除了海潤最青睐的就是咱們江海,您這提議我可不贊同。”組織部長先站出來說話了。
坐在首位的劉雲起嘴角的笑意濃了些,眼帶贊許。
淩未不以為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賀朝陽坐在他身後,看着常委們之間眼風掃來掃去,最後将目光定格在張軍身上。沈蔚說這人已經明白表示出了靠攏的跡象,看來這場争鬥的成敗還是要投注在他身上。
張軍沒說話,但是賀朝陽注意到他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
這或許是一個信號,賀朝陽這個念頭剛起,就聽宣傳部長輕咳一聲,見衆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才笑眯眯道:“我也來說兩句吧。”
劉雲起挑了挑眉,等待他的發言,這位宣傳部長辦事一直中規中矩的,從來不敢得罪自己,在這件事上這家夥頂多活活稀泥。
可是劉書記想錯了,這世界上的事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知道結果的。
“我覺得淩市長的想法很好。”一語激起千層浪,宣傳部長話音未落,常委們的目光馬上像箭一般射向了他,那些曾經被淩未做過工作的心裏還有數,可這個宣傳部長卻是典型的中間派,就算不是劉雲起的嫡系,也絕不會向淩未靠攏,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怎麽張嘴就幫淩未說話呢?
劉雲起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但是多年來浸淫官場的定力幫了忙,他淡淡地掃了宣傳部長一眼,想要制止對方的發言,可惜宣傳部長既然已經開了口,就不打算當個縮頭烏龜,他看都沒看劉雲起,繼續說道:“海潤市熱火朝天的建設局面大家都看到了,可是大家只看到熱鬧卻沒看到底下隐藏的危機。咱們以京城居民的人均住房面積來算大概是八點三七平米,可照現在海潤市建設的規模來看,海潤市人均居住面積已經到了四十多平米!試問,海潤一個剛剛興起的城市,居民們哪來的購買力去買這麽多房子?現在海潤的房價越來越高,三個月內已經翻了一番,咱們不以全國經濟的平均增速比較,單拿全國發展最快的雍州來比,雍州的年均經濟增速也不過百分之二十幾,海潤一個沒有經濟和工業基礎的小城,怎麽能在短短一年間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這裏面的內情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宣傳部長就差沒明說海潤現在就是泡沫經濟了,淩未對他這一番發言頗為滿意,但是越滿意,他表現的就越淡定。
劉雲起臉上的笑有些僵硬,心情很不爽。
“可是政府強硬地阻止市場正常的買賣,是與現在的政策相違背的。”組織部長再次發難,“再說了,銀行系統向來獨立,市政府恐怕不能直接監管銀行的放貸吧?”
“現在不阻止,難道要等銀行被掏空了再由政府去買單嗎?”這種事不是不可能,銀行如果頂不住,政府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将它扶起來,這時候就不是經濟問題了,而是赤裸裸的政治問題。
失去公信力的銀行意味着什麽,在座的人哪個不明白。
淩未靜靜地掃視了一圈,劉剛和李團長很淡然,李團長就是等着給淩未投票的,劉剛卻是被秦家挾制,他不敢與淩未對着幹,而且聽了宣傳部長的發言,他也覺得淩市長此舉實在是未雨綢缪,并不是單純的政治鬥争。
出乎淩未意料的是,紀委書記周濤的态度出現了松動,他不時地看向上位的劉雲起,似乎想說些什麽。
其他的人都不吭聲,劉雲起現在有些拿不住手裏的票數,兒子劉亮做出的荒唐事他還不知道,此時他給張軍使了兩次眼色,無奈一向以他為馬首是瞻的張軍不知道想什麽,有些出神。
劉雲起無奈,知道這會不能開下去了,照這個趨勢走下去,淩未的贏面很大,他不能冒這個險。
“我看今天……”劉雲起剛起了個話頭,就被淩未笑眯眯地截住了話茬,“劉書記也想在今天把這事定了呀?我覺得這事宜早不宜遲,咱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去你媽的咱們!誰跟你想到一塊兒去了!劉雲起被淩未的無賴行為鬧得幾乎要翻臉,可是他是市委書記,風範不能丢。
“我有些不舒服,想要……”風向不妙,這會不能再開下去了,原本想要給淩未個難堪的,沒想到最後反而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尤其令他想不明白的是,宣傳部長臨陣倒戈是怎麽回事!
“小賀,去給劉書記換杯熱茶。”淩未一擡手,賀朝陽緊走兩步一把按住了劉雲起放在扶手上的胳膊。
劉雲起起立不能,臉上的假笑凝固了。
這是怎麽回事?要逼宮?
“劉書記身體不舒服,咱們速戰速決,同意本次議案的請舉手。”說着,淩未自己的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緊接着,李團長舉起了手,劉剛舉了手,周濤看看左右,有些猶豫,就在他猶豫的當口,張軍和宣傳部長的手同時舉了起來。淩未眼風一掃,周濤一震,趕忙把手舉了起來。
“六票同意,通過。”淩未也不看周濤懊悔的表情,他笑着轉頭對劉雲起說道:“劉書記,我看您臉色确實不好,讓小賀送您去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