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買醉
上官酌站在馬車前，看着車裏的容铉，認真道：“今天謝謝你。”
容铉見她的眼睛微微紅腫，說不出的惹人憐愛。淺淺一笑，“不必，快進去吧。”
上官酌點點頭，剛轉身，就看見玥扇從歌坊裏走了出來。上官酌迎了上去。
“怎麽了？怎麽哭了？”玥扇擔憂不已。以為她是被人欺負了，視線不由向馬車裏看去。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真是把她給吓住了。上官酌三年前離開玉京的，那時候先皇還在。而皇上也就是當時的七皇子一直都默默無聞，當時宣布七皇子繼承皇位的時候，朝堂一片嘩然，還引起不小的躁動。而她也是直到祭天的那日，才一睹天資。是以小酌應該還未見過皇上，但是他們現在看起來關系又非同一般……小酌又怎麽和皇上認識的？這麽想着，也忘了行禮。而且幾乎是下意識地，玥扇把上官酌護在自己身後，眼裏有隐藏不住地警惕。
“玥扇，我們回去吧。”上官酌拉拉她的衣袖。
玥扇這才回過神，看看上官酌，而後又仿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馬車裏的人，點頭道：“……好。”
走進自己的房間，玥扇幫她倒了一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上官酌接過，喝了一小口，猶豫片刻，“玥扇，今天我見到柴翌了。”
“柴翌？”玥扇的聲音不由拔高幾分。
“我在中街看到他和上官醺在一起……”說完又喝了一口熱茶，借着茶杯掩下自己忐忑不安的心緒。
玥扇沉默良久，最後嘆了一口氣，“三年前的事，你不願說我也不逼你。只是柴翌這孩子一直對你有情，你要是還有這份心，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玥扇語重心長地說。
上官酌苦澀一笑，“玥扇你不必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過去的事之所以叫過去就是因為它真真切切地發生過。所以要我裝作若無其事然後原諒，我做不到。”
“你這孩子，就是脾氣倔，跟你娘一個樣。”話剛說完，玥扇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別人不能觸碰的角落，月姐姐就是小酌的那個角落。歉疚呢喃：“小酌……”
“我是娘的女兒，當然和娘很像了。”上官酌有些牽強地扯出一個笑。
看着那比哭還難看的笑，玥扇只覺得心裏堵得慌。
月姐姐，要是你知道把小酌送回上官家會是這種結果，當初你還會那麽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嗎？
一年一度的桃花節在彌漫着桃花淡淡香味的空氣中拉開帷幕。
按習俗，桃花節這天人們會和家人朋友去城外踏青賞花。祈求這一年順風順水。
上官酌抱着一束桃花，跟玥扇一路有說有笑。
“銘，你看這桃花開得真好。”王佩雪指着開得嬌俏的桃花笑言。
容銘不語，只是走到一課桃樹下，折了一支桃花，遞給王佩雪。女子一下小臉羞得通紅，因為在南豐王朝，在桃花節折花送人是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王佩雪低着頭，小臉緋紅地接過，小女兒态盡顯。
容銘也淺淺一笑，“走吧。”剛一轉頭，就看見抱着一束桃花站在不遠處的上官酌。男子不露聲色地繼續往前走。上官酌見他走了幾步，雙手一松，懷裏的花束就掉在地上。嬌豔的桃花撞上了堅硬的地面，花瓣四下散落。上官酌幾乎都可以聽到花瓣破碎的聲音，那麽清晰，就好像那聲音從她心底傳出來的。
“小酌——”玥扇有些輕微地責備。太任性了，在桃花節上扔桃花是不吉利的。趕緊彎腰想要将花束撿起來，卻被上官酌拉住了，上官酌看着玥扇疑惑的表情，意有所指道：“玥扇。不用撿了，扔掉了就是扔掉了，花都碎了，撿不起來了。在想要扔掉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撿不起來了。”說完就拉着玥扇繼續往前走，和容銘擦肩而過之際，毫不遲疑，就像他一樣。
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小酌，你慢點。”沒走多遠，玥扇就累得氣喘籲籲。
上官酌聞聲停下，猶豫良久才慢慢轉過身。頓時只覺得寒意徹骨，那裏哪還有個什麽人，除了那一束破落的桃花，什麽都沒剩下。什麽都沒有。
上官酌壓制住眼裏的淚意，緩緩道：“玥扇，我想一個人到處逛逛，待會就回去。”說完就邁步離開。
玥扇意味深長地看着上官酌離開的背影，這孩子她從小看着長大，心裏的那點小心思就算不知道全部也能猜出個大概。突然語速放慢，八成是怕自己說太快控制不住會哭出來。幽幽嘆了口氣，又看看那剛才那男子站的地方，輕輕搖搖頭。而後離開。
今晚的月色十分好，晚風拂過，桃花随風紛飛，美得仿似仙境。
青石板的小路上一道黑色的人影由遠及近慢慢走過來。最後腳步停在那束桃花稀稀落落的桃枝前。由于風的原因，原先落在地上的花瓣已經被風吹走許多，所剩無幾了。
黑色的衣角微微一皺，男子蹲下身來，骨節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拾起，放在一張雪白的錦帕之上。風起雲動，皎潔的月光被層層墨雲包裹，透不出一絲光亮。夜色瞬間濃郁無比，那抹黑色的身影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看不清男子臉上的表情，惟獨那顆藏在眉尾小小的朱砂痣在這黑夜之中愈發鮮豔。就像一滴殷紅的鮮血，妖冶之中又帶着一分觸目驚心的……悲涼。
這一夜，玥扇又夢到了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子。
“慕，小酌畢竟是上官家的女兒，求求你把她帶回家吧。”落月聲淚俱下，苦苦哀求道。
男子有些為難，看着面前的女子和旁邊搖籃裏睡的恬靜的女兒，一咬牙，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房門一下被打開。
“上官慕你要敢帶這個野種回家，我就帶着小醺回娘家！”一個兇神惡煞的婦人闖了進來，大聲嚷嚷道。
上官慕只得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然後拽拽自己的衣服，想要掙開女子拽着他衣袖的手。落月見此，絲毫不敢松開，“不。不要，小酌不可以沒有爹的，我求求你。”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你個賤蹄子，臭不要臉！”木婉雲幾步上前，一巴掌狠狠地扇了過去。落月一下被扇倒在地。臉一下便紅腫不堪。
“上官夫人我求求您，高擡貴手好不好。我絕沒有想要進上官家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小酌一輩子被人恥笑。您放心，只要小酌回去了，我馬上就離開，再也不會出現在玉京城。我保證。”落月跪在木婉雲的面前，哀求着。
“哼。”木婉雲輕蔑一笑，“再也不回來？你不會回來，難保那個野種有一天知道自己的身份跑去找你，到時候你還能不回來？”
“我會走得遠遠的，哪怕……有一天小酌找到我，我……我也絕不會認她。”淚洶湧而下。
“我倒有個法子，免了這些憂慮。既可以讓這個野種回去，你也不用遭受與親生骨肉生離之苦。”
“夫人……”落月擡起小臉看着木婉雲，臉上漾起一絲希冀。
木婉雲靠她近些，一字一頓道：“永遠不會出現的只有……死人。”
“婉雲！”上官慕忍不下去了，出聲呵道。
而落月，剛剛萌發的希望一瞬間被這一句話挫骨揚灰。小臉一片慘白。
“月姐姐，不要！”少女模樣的玥扇從屏風後面跑了出來，跪在落月身邊。
“上官慕，你敢吼我！？你不要忘了，你今時今日的地位是誰給你的！”男子的臉頓時漲得紫紅，卻再不說一個字。
“月姐姐我們自己也可以養活小酌的，我可以掙錢，掙好多好多銀子，小酌跟着我們不會吃苦的。月姐姐不要。”玥扇搖搖她的手臂。
“掙？”木婉雲嗤笑一聲，“用什麽掙？哦，我知道了，賣皮肉嘛，你們除了這個還會什麽？”
落月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臉色蒼白如紙。嘴唇血色褪盡。
“月姐姐……”
“好，我答應。”落月沉聲道。
“月姐姐！”……
從夢中猛然驚醒，耳邊還回蕩着那句話，
小酌可以沒有我這個出身煙花之地的娘，但是不能沒有爹。
玥扇坐起身來，看着窗外清朗的月色，腦子裏還是那個可怕的夢境。那個在雨夜救了自己的女子，就這樣香消玉殒。
繁華的中街，總有地方為不回家或者回不了家的人而敞開大門。一家酒樓裏，上官酌喝得爛醉。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