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1)
「唔……」軍帳內飄散一絲舒服的輕吟,背脊在腰處的凹陷被人用手指按壓,力道輕重拿捏得極好,好得讓操勞了整日的身軀都放松了。
「在下點……」紀敏趴在簡單搭制的床上,閉著眼指示著負責按摩的手。
為了老将軍出兵夷東,從十多日前便被派去鄰近大小村鎮徵收藥材等物,回來後備制商藥等事又忙了十來天,整個月來全軍營的醫官醫員,就連負責雜工的雜巴們,幾乎是連睡覺都睡在大堆的乾藥材堆旁。
成天彎腰撿藥,不然就是彎著身顧那一甕甕的藥爐,饒是紀敏這樣的年輕男人也給折騰得渾身酸疼,尤其後背腰窩處更是痛得連打直背脊都難。
「再下一點……」
按摩的手遲疑了會兒後,拉下紀敏的裏褲,對準穴位按壓尾椎附近的筋絡。
「唔。」
整個背從頸肩到尾椎,全都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舒服得讓紀敏越發昏沉,睡意也越來越重。
「敏……」
細細的吻綿疊地落在紀敏的裸背,按壓的力量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染了情欲的輕撫。
「颺,別鬧……」
松軟的身子懶得很,連翻個身去推開在背上挑火的人都懶,掀了掀唇含含糊糊地飄來這麽句抗議,哪裏抵擋得了早想趁機跟情人溫存的列丹颺。
「敏兒……」
硬物輕碰紀敏的大腿,讨好地蹭蹭,情事上雖是列丹颺主導,可每次通關放行的大印,蓋或不蓋的權力卻掌握在紀敏的手裏。然而今晚磨蹭腿邊的硬熱沒有退開的意思,甚至帶著侵奪的姿态轉向未經潤澤的菊穴。
列丹颺十的根指頭猶如怒張的鷹爪,抓著兩邊臀瓣向外掰開,露出瑟縮在裏面的菊穴,用勃發的欲望頂端如準備破開關門的巨木,一回重過一回頂刺緊閉的穴口,等待著堅固的城門被頂開一絲小縫,讓其破關而入發兵直搗。
「列丹颺你……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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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被劇烈的痛楚腰斬,本以為熟悉的溫順大貓驟然回複本性躍身成眼紅噬人的巨虎,這種彷佛要被人從身後的密處為始,接著撕裂全身血肉的劇痛紀敏從未有過,就連兩人生澀莽撞被情欲蒙昏腦袋的第一次也沒這般疼。不僅如此,這種疼還挾著讓人恐懼的發洩,這種不帶情感的擁抱,就像是被人淩辱似地讓紀敏怒意騰升,回手就是一記手刀發了狠地重砍在列丹颺的頸側。
這一記震醒蒙了理智的列丹颺,清醒後看見自己居然像個狂徒似蠻橫占有情人的身子,錯愕下一時間沒了反應,笨蛋一樣僵滞。
「還愣著做什麽?快退出去。」
「耶?喔……」
随著兇器逐漸退出,重新閉合的甬道內傳來一抽一抽的疼,讓身為醫者的紀敏擰眉……看來是傷到了……
「天,血……」
果然,怒拔的兇器上沾著一絲絲暗紅的血,看得列丹颺更加自責。
「扶我起來。」
列丹颺滿臉愧疚,依言将紀敏扶起靠坐在床頭。「敏,我……」
「去把我衣服暗袋裏随身攜帶的錦袋取來。」
「好……」
垂著腦袋,列丹颺像只做錯事的大狗,乖乖地走到搭衣服的架子上,摸索著衣服內的暗袋。
錦袋不大,裝著幾件東西,從外面摸上去有軟有硬,打開束口将東西全倒在掌心,一個小小的金飾赫然映入眼簾。
「裏面有一個小布袋,你把那個拿……啊糟──」
紀敏驟然想起那錦袋內除了治傷的膏藥外,還有一件他藏了多年的物件,驚愕地掩嘴遮去驚呼,卻也在同時,瞧見緩緩轉向自己的列丹颺,掌心中的那個小巧的金飾。
「這金飾?」
這是爹娘打給他的,還笑說以後要把這東西傳給他喜歡的姑娘當訂情之物,然而這飾品他才挂在脖子上沒幾個月,就找不著了。一開始家裏頭的下人們還急著滿宅子翻,可偏偏這東西就像長腳自個兒跑掉似地消失無蹤,連他自己也記不得是在哪個地方把這東西給遺落的。爹娘還笑他肯定是學武的時候給弄丢的,說他身上綴不得這些小巧的東西,也就沒想著再給他重做一枚。
身為大将軍的兒子,雖然不像其他大臣們的公子走雞鬥狗奢侈成性,卻也是衣食豐足。區區一件頗為平常的飾物扔了就扔了,可偏偏這金飾打磨成一只小狼的模樣,況且爹娘在給他這金飾時開玩笑的那句「以後要把這東西給他喜歡的姑娘」,讓列丹颺對於這金飾的遺失很是在意。
雖然他表面上不說,卻從那次之後開始注意起大街上販賣這類小飾品的攤販。不是沒找到過相同的款式,可心裏頭卻知道,就算再買上一個相同的小狼金飾,也不是原來的那個,而他……也沒法把這代替品給他「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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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床緣,列丹颺攤著手心把那色澤依舊的小狼飾品遞至紀敏面前,問:「這東西怎麽會在你這裏?」
「我偷的。」小偷答得一臉理所當然,只有在說完這句話後偷抿嘴唇的動作,流洩他的心虛。
列丹颺聽了噗哧一笑:「你偷這東西幹嘛?」
「買吃的。」
「那怎麽還留在這兒?」笑。
「後來決定不買了。」
「喔?」列丹颺的笑,越來越賊。「這又是為何?」
「因為你說這玩意兒要給未來喜歡的姑娘。」
「可你沒拿來還我。」
紀敏賭氣瞪著列丹颺的賊笑,雖說兩人早過了鬥孩子氣的年紀,可偏偏在這人面前總忍不住像小時候那樣跟他鬧脾氣。「哼,我幹嘛要還你?還了讓你拿去送人嗎?這個我也喜歡啊,你幹嘛不送給我?」
「啊哈哈哈哈──」
再也憋不住滿腔笑意,列丹颺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險些将手上的那個小狼飾品也笑得從手中摔到床上。
「不要笑了,快把另一個布包裏的傷藥給我。」
「哈哈哈……」
顯然,有人還沒笑夠。
紀敏斜著眼珠子瞪了列丹颺幾眼,起身動手翻找錦袋裏的傷藥,旋開藥盒子用指腹沾了些青綠色的軟膏,側坐著好讓手指能順利将軟膏塗抹在身後那難以啓齒的傷處。只是自己上藥這事想得容易,做起來卻大有難度。
因為這傷,傷在裏面,偏偏自己的手指就算進去了,也搆不到破皮的位置。
「躺好,我來吧……噗哧……」列丹颺一邊笑,一邊讓紀敏平躺在床上,奪走他手上的軟膏,用指腹沾了些許,将指尖探入情人的體內,從穴口邊緣處一層層均勻抹著。由淺處,一直抹向了深處……
「嗚……」
太過於熟悉情欲的身子,即使明知道列丹颺是在給自己上藥,卻還是興起了點點情欲,逐漸在身體內蔓延開來。
被壓在身下的分身,漸漸地變得硬熱;眸中氤氲的水氣,也漸漸凝聚。呼吸從平緩變得紊亂,紊亂間還雜著呼出的熱氣,天生曬不黑的肌膚下,暈染著叫人癡迷的淡紅。
「丹颺……夠了,別再揉了……嗯嗯……」
列丹颺的指,固執地抹著被傷得出血的那一點,可偏偏那也是最敏感的一點,只需稍稍刺激就能讓男人前端勃起,哪禁得起這般死心眼的來回揉抹?
列丹颺卻不收手,方才失了理智的暴行讓他覺得有虧情人,刻下正強忍欲望額頭猛流大汗,只想把紀敏特制的上好傷藥好好地抹在滲了血的傷口。「敏,再忍忍,快好了。」
抽出手指,再次沾了些軟膏探入體內,細細推勻在被他傷得最重的地方。
「好了,呼。」列丹颺退出指頭的剎那,也随著重重吐了口氣。
把床邊的薄被拉起覆在紀敏身上,傾身吻著情人的後腦,啞著嗓子道:「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再回來。」
「等等。」紀敏快速握住列丹颺的手腕,臉上紅暈未散地道:「我幫你。」
同為男人,哪會不曉得列丹颺嘴裏所說「出去一下」究竟所謂何事,更別提眼睛下瞟時看見被高高撐起的褲裆。
「──」咕嚕。
列丹颺吞口水的舉動惹笑了紀敏,掀開薄被翻身坐起,紅著臉道:「我也正難受著,你幫我,用嘴。」
「……」點頭點頭,列丹颺屈膝跪在床邊,動手解去紀敏的褲子,捧著已然半立的器官愛憐地吻了又吻,而後含入口中細細品嚐。
「唔──」紀敏仰直了脖子,手指微張輕掩難耐的呻吟。
口腔高燙濕滑的感受透過分身直鑽頭頂,吸吮時被逼得幾欲失禁的錯覺更讓人颠簸在情潮的起伏之中。
低頭,那個被世人贊譽沉穩武藝高強的列三将軍,毫無抗拒地跪在自己身下,含著另一個男人的欲望用嘴伺候。專屬於情人的特權,甜蜜得讓紀敏忍不住将心底珍藏的畫面,再一次於腦海中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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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的屍體懸吊在破宅子的大梁上,風刮得強些,還會随著風在半空中晃盪,像是盪秋千那般。娘親身上穿的是家道破落前擁有的昂貴絲綢衣裳,這兩年來一直被娘親珍寶似地收納在大箱子的底層,不許任何人碰。
那一年,他只有三歲。
三歲的孩子有些事情懂;有些事情不懂。有些東西之後他還能記得;而有些東西卻被他忘了。
比如說他懂得大梁上的娘親,已經死了;可是他不懂,娘親為什麽要穿得這麽漂亮地死去。他記得那日的天氣、記得那日娘親在他面前踩著置於桌上的矮凳抛繩懸梁、記得娘親把脖子伸到那個麻繩圈圈前跟他說過的話,卻忘了……母親的臉……
他就這麽靜靜地坐著,抱著膝蓋坐著,擡著頭看著大梁上的娘親。看得累了,就吃幾口娘親幫他準備好的那一個白饅頭,然後裹著家中唯一的被子縮在牆邊睡覺。睡醒後又繼續看著娘親,看累了就吃點東西裹起棉被睡覺。
直到屍體的惡臭連鄰居都聞到了,這才有人奔進這宅子發現了他跟娘親,也才把已經三天沒東西吃自己,從閻王殿前拉了回來。
這些事,是救他的大叔大審後來告訴他的,說他睡在娘親的屍首邊超過七日。哭說孩子不懂事,看樣子連母親已死都不知道很是可憐。
可是他知道啊!
他真的知道。
只是……他張了嘴卻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呃呃啊啊好像烏鴉般的聲音。
大夫說他是被驚的,得了失語之症,可能這一輩子都得像啞巴一樣過活。
救下他的大嬸同情他可憐,說她幹活的府上恰好有位公子正缺個小書僮,雖然他年紀小了很多,但怎麽也是個機會。於是他被帶到一個大得吓人的宅子,說這裏是列将軍的府邸,而他要伺候的人,則是這裏的三公子,名叫丹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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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人問著領孩子來的婦人問道:「張媽,這孩子叫什麽名?」
張媽道:「回夫人的話,這孩子是我鄰居家的孩子,那家人姓紀,喚這孩子叫敏兒。就不知這名子是乳名還是本名,不過人很機靈,長得也清秀,雖然失了語,手腳卻也麻利,不知夫人覺得如何?」
「嗯,是很不錯。張媽你帶孩子下去梳洗更衣,然後帶來讓丹颺看看,這事情就這麽定了。」
「謝謝夫人,這可是孩子的福氣啊!」張媽輕拍孩子的腦袋,示意他下跪行禮:「還不快謝謝夫人。」
「呃呃……」紀敏撲通跪下,來之前張媽教過,跪下後要磕頭,可張媽沒告訴他要磕幾個,所以就一直磕個不停。
「哎呀,這孩子。」列夫人笑著起身,扶起一直不停磕頭的紀敏。「敏兒,你先去洗洗臉,等會介紹個哥哥給你認識。」
紀敏擡起小臉,沖著列夫人露出大大的笑臉,點頭。「呃。」
「真乖。」列夫人捏捏孩子的臉,笑道:「真是個可人的乖孩子,怎麽我救生不出這般乖巧的孩子啊!」
張媽在一旁也笑:「夫人您說笑了,您那三位公子哪個不是文武雙全人又俊?再過幾年準把全城的姑娘們迷得七暈八素的。」
列夫人拖著下巴看著微壟的肚皮,嘆:「真希望這胎是個女兒。」
待紀敏被張媽重新帶回列夫人面前,屋裏頭多了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一雙眼珠子從紀敏一跨入屋內起就沒離開過他的身上。
「丹颺來,這就是以後你的書僮,紀敏。他不會說話你可別欺負人,你若敢欺負他一次,娘就罰你三天不準練武。」
被母親推到紀敏面前的列丹颺,依舊傻楞楞地盯著人瞧。
「瞧你這孩子,怎麽這般瞧人家,幸好敏兒不是女孩兒,不然娘可得準備幫你訂娃娃親了。」列夫人掩嘴低笑。
「什麽?他他他……他不是女孩?」列丹颺這才驚醒,指著他本以為是漂亮女娃兒的紀敏詫異地問。
列夫人哪想理會笨兒子的蠢問題,牽著紀敏的小手放在列丹颺手心,吩咐:「去吧!帶敏兒整個宅子晃晃,雖是娘給你點的書僮,可敏兒還小,伺候的事情還是青如她們負責。敏兒只給你添茶磨墨,知道嗎?」
「知道!」七八歲的男孩,語氣卻是老氣橫秋,不知道的人聽了,老把列丹颺的年齡往上多翻個一倍,總說他看起來已有十四五歲。
将軍府雖不若其他朝廷大臣的府邸富麗堂皇裝置精美,卻也占地廣大,紀敏被列丹颺牽著走還不出半個時辰,就已氣喘籲籲滿身是汗。
「呃呃。」
前頭,列丹颺正興奮介紹這是哪那裏又有啥,沒注意兩人除了年齡上的差距,腿長有別外,還有體力上的差別。一個從小習武的人,自然比從無根底的人,體力上強了許多。
「啊!」
紀敏跟不上列丹颺的腳步,一沒留神便給絆倒摔在地上,這才讓牽著他的手的列丹颺停步回頭。
「天!」
紀敏雙膝跪地,小臉滿是痛苦之色,卻不哭不鬧,只搖了搖被列丹颺握在掌心的手,示意他松手。
列丹颺松了手,低頭看著空蕩蕩的掌心,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心頭滋生。只見紀敏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卷起褲管,露出膝蓋的剎那,列丹颺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紀敏的兩邊膝蓋都被磨破了皮,鮮血不斷從破開翻卷的地方流出,傷口處還沾了不少地上的塵沙。
「別動!」列丹颺止住紀敏要用舌頭舔去鮮血的動作,蹲身将他抱入懷中。「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你乖乖的別動。」
於是列丹颺拔腿狂奔,奔出将軍府,跑了十幾條街,跑到随軍大夫的家中,只為紀敏膝蓋上的兩道刮傷。
之後這件事傳入列夫人耳裏,列丹颺被母親指著鼻子大笑:「笨兒子,家裏是沒有丫鬟?還是沒有傷藥?用得著跑十幾條街去呂大夫家裏頭嗎?笨死了,敏兒你瞧你這哥哥蠢的。」
沒看照好紀敏的列丹颺,被母親罰了三日不準練武。換了以前,列丹颺早受不了,可接下來三天他卻整天繞在紀敏身邊,又是上藥又是四處找來好吃好玩的逗紀敏開心。
為了這件「主子伺候書僮」的事,列丹颺還給他大哥二哥恥笑了一番。嘴上最不饒人的丹齊還說,幸好紀敏不是女孩子,不然娘給丹颺指了娃娃親,以後還不知他家三弟要如何伺候他們未來的弟媳婦呢!
當然,多嘴的丹齊,被很有武學天分的弟弟追著滿宅子打,這又是另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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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淚(39)
(39)
「列丹颺你有種就再給我耍笨一次試試看!」
看著藥田裏剛冒芽的草藥,那些他花了半年多好不容易培植成功,珍貴的百本藥苗,居然被策馬奔來山上找他的笨蛋,幾個馬蹄印子踩爛。氣得紀敏兩眼冒火,一個縱身拔地而起,淩空揪住列丹颺的衣領把這個壞他好事的笨蛋揪下馬背。
落地後還不解氣,指著列丹颺的馬大吼:「大蒜苗,把你的馬蹄子給我移開,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去賣。」
名為「青骢」的神駒被這一吼,吼沒了神駒該有的氣勢,垂著脖子乖乖地把馬蹄子從藥田上挪開,一蹄一蹄小心翼翼地走到紀敏面前。
青骢眼神透著委屈,讨好地舔舔紀敏的臉,彷佛在說:嗚嗚嗚,不關我的事,而且人家是青骢,不是大蒜苗。嗚嗚嗚,蔥跟蒜苗差很多耶老大。
「列、丹、颺!」紀敏漂亮的眼睛眯起,殺人的目光狂掃打算偷跑卸責的男人。
「敏兒。」列丹颺陪笑地搓搓手,撓撓腦袋:「我也是不小心的,不然我幫你重種。」
「哼!」松開指尖揪住了衣領,紀敏甩頭走向被踩爛的那塊藥田。
「我打贏了,你開不開心?」
「我知道。」紀敏蹲在土丘上查看災情,把幾株已經連根莖都折斷的百本從土裏挑出來扔在旁邊。
「敏兒,你不為我開心嗎?」察覺紀敏語氣有異,列丹颺走到紀敏背後,也跟著他蹲在藥田裏。
「我很開心,恭喜你凱旋歸來。」
「那你怎麽不看看我?」
列丹颺覺得自己好委屈,離開最好的朋友都大半年了,難道紀敏都不想他嗎?他可是連上戰場殺敵都想著回家後要帶紀敏去哪裏欣賞風景,靠著這些想像才讓他熬過艱險萬分的沙場。
「我看你?看你做的好事嗎?」紀敏回頭,羅剎般恐怖的表情外加森冷的語氣,讓堂堂列三将軍瞬間發了陣寒。
「嗚,別這麽說嘛!我這不就是太開心了,才忘了來你這得下馬步行,對不起嘛!」
谄媚的手指輕輕刮著紀敏的背,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紀敏明明就比他小,可偏偏從以前到現在,在紀敏面前他就像只想讨好主人的狗兒一樣,一點都不敢惹他生氣,連個「不」字都沒膽子說。
「回家了沒?」
「還沒。」
磅!一記重拳打在列丹颺後腦,疼得他捂著腦杓哀哀抗議。
「幹嘛揍我?」
「你居然沒先回去向老爺夫人報平安?」紀敏翻著白眼問。
「反正有人會跟他們說,怕什麽?噢──」耳朵被重重擰了把。
「你這笨蛋,快跟我回去向老爺夫人報平安。」
「你肯跟我回去?太好了。」列丹颺攔腰将紀敏抱起,原地轉了幾圈,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也不等紀敏回神,将他打橫摟在胸前,一腳踩著馬蹬上了青骢的背,讓紀敏跨坐前方後随即缰繩一抖,青骢便如流星般疾馳而去。
馬背上,紀敏回過神後,氣得大吼──
「列丹颺你這個笨蛋,我的麓花田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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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
列夫人拍桌呵呵直笑:「呵呵呵,看來我家的笨兒子還不是那麽笨嘛!至少把你拐了回來,你啊你,半年多都沒回這兒,大家都擔心著呢!」
「夫人。」紀敏跺腳。
列夫人在他心中早已默默将她視作母親,若非心有所愧,他也不願自己明顯的躲避讓夫人擔心。只是,他有不得不避的理由……
「夫人,敏兒只是在山上研修師傅留下來的醫書,想趕緊把自己的醫術練好,以後對列家也好盡分心。」
「敏兒,你若堅持随著呂先生走軍醫這條路,我不攔你。我早把你當作自己兒子一般,你若有別的規劃或者想法,大可放手去做,不一定非進列家軍不可。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列家軍,但凡男兒都以自己身為列家軍的一份子為榮,然而列家軍,卻也是一條浴血的不歸路。成者或許封賞不斷;敗者……卻只有一死……
身為列辰的妻子、列家的主母、丹颺等人的母親、媳婦們的婆婆……
她其實不願見到自己的兒子、甚至被她如兒子一般養育成人的紀敏,走入列家軍的軍營。只是她勸了、阻了,可也一次又一次輸給了列家人身體裏的熱血,一次又一次看著自己的兒子義無反顧地入伍為軍。
丹毓如此、丹颺如此、丹郡如此……
就連本來打定入朝當文官的二子丹齊,最終還是選擇了同樣的路,同樣地……披上了列家軍的軍袍。
只剩下堪稱集列家頑劣血統大成的幼子丹弓,一如他哥哥們踏入軍營的堅決,列丹弓也堅決死都不當兵不入軍隊。
「只是這孩子又能堅持多久?」列夫人笑笑。
她尊重每個孩子的決定,可她也清楚知道,只要這世道繼續沉淪,那麽列丹弓口中所謂的堅持,也将動搖。倘若恰巧撞上一個能讓那頑劣份子打心底折服的人,那麽為這個國家、為黎民百姓、為那「天下太平」四字灑落最多熱血的人,也将是她這最小的兒子──列丹弓。
「敏兒,我知道你心裏有事。」列夫人看著紀敏瞬間慘白的臉,溫柔笑笑。「若哪天你願意了,希望你能告訴我,能答應嗎?」
「夫人……」紀敏互握的指尖因羞愧而發顫,應了個他絕無可能兌現的諾言。「好……紀敏答應您……」
列夫人的笑容,依然是那麽溫柔。
不是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知子,莫若母?
縱使沒有血緣羁絆,卻也是她一路看大的孩子,做為一個母親,她豈會看不出紀敏眼裏的痛苦與自責。不僅如此,她也知道這孩子苦惱之事為何,但這事畢竟牽涉到另一個孩子,所以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孩子們的背後,為他們擋去身後風雨,卻不幹涉,這命運轉輪的推動。
一如每一個兒子跨入列家軍帳後,她守著他們的媳婦、看顧他們的幸福,卻不會幹涉兒子們的決定。人的一生,僅此一回,該如何過,惟有那人自己才有選擇的權利。
「敏兒,永遠也別忘了,這裏,就是你的家。」
列夫人離開前,握著紀敏的雙手說了這麽一句,一句讓列丹颺回到廳堂時便見紀敏淚流滿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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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了?」
以指抹去紀敏臉頰上不停滾落的淚水,列丹颺滿胸說不出是什麽的感覺。只覺得他的心髒,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緊握,疼的厲害。紀敏臉上的每一滴淚,就彷佛是催動狠握心髒的那只手,每落下一滴淚,他的心就被重重攢痛一回。
「別哭了,敏兒……」不自覺地,列丹颺的眼裏,也泛著淚光。「你一哭,我的心就好痛。」
「笨蛋笨蛋笨蛋──」
撲入列丹颺的胸膛,放縱自己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疼惜揉揉紀敏的發頂,列丹颺深深吸氣,道出他藏了半年多的疑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這半年多來,我覺得你待在山上其實是要躲我。如果我惹你不開心,我讓你罵、讓你打,若你不想看到我,我馬上搬去軍營。可是……敏兒你回來住好不好?我爹我娘、我們大家,還有我,都很擔心你。」
「嗚……」推開打算将他抱緊的列丹颺,抹著淚奔出将軍府。
被留下的列丹颺,愣愣看著又一次變得空蕩蕩的雙手,小時候一幕場景驟然閃過腦海──
相似的場景、一樣的心痛、不一樣的……領悟……
原來,空蕩蕩的不是他的手,卻是他的心。
原來,離開紀敏後覺得失落惆悵的,也是他的心。
原來,任他打罵卻不還手、以為把紀敏當作弟弟疼愛卻又覺得哪裏突兀的,還是他的心。
弟弟的位置,從來都沒給過紀敏;另一個位置,卻早在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時候,已為他一人保留。
也許,在那雙透著不安與惶恐的小手被母親交放在他手上時,某個位置,便已決定了它的主人──一個,名為「情人」的位置。
有時候,一件事情能否參透,得花上數十年或一輩子;有時候,僅在轉念之間。
無意識中,兩條腿已有了自己的意志,随著紀敏離去的方向拔腿追去,還差點撞飛剛從門外走來的列丹齊和列丹弓。
「哇塞,哥瘋啦?差點沒被他撞飛。」列丹弓撫著胸口對著三哥的背影抗議。
「這笨蛋總算是想通了。」列丹齊笑得一臉興味,摸摸下巴滿腦子大轉歪主意。
「二哥,你說三哥想通啥?」
「情哪!」
「情?」列丹弓擠眉弄眼,作勢要吐。「惡,不會吧?連三哥也淪陷了嗎?」
嗚嗚嗚,他好可憐,想他大好少年才剛歷經被娘親扔出去周游列國、剛從壞蛋師傅手中告假回家瞧瞧自家兄弟,結果不但要被大哥大嫂的鹣鲽情深弄得頭皮發毛,現在可好?連三哥也要跟未來的三嫂在他面前親親愛愛的,是打算惡死他嗎?可惡!
拜托,能不能饒了他啊?
「你小子羅嗦什麽?丹颺這木頭腦子好不容易開竅,當然要好好玩弄一番,不然怎麽對得起老被他滿屋子追著打的咱倆?」
「耶?是這樣嗎?」列丹弓撓頭,道:「也對!現在我還打不贏三哥,換個法子整死他也不錯。」
「你看我說的對吧!」
「嘿嘿嘿,不愧是最陰險卑鄙奸詐無恥手段下賤不入流的二哥,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未來的大嫂到底是誰啊?」列丹弓興奮搓手,腦子裏轉出不下二十個能藉機欺負三哥的馊主意。
「我問你,丹颺打贏後,回來第一個先去看誰?」
「你當我白癡啊?當然是紀敏紀大哥羅!雖說我搜集情報的功力跟二哥你還差了那麽一咪咪,不過這種事就算不靠情報也知道好不好?三哥第一時間沒回家來,自然是先跑去山上找紀哥羅!咦咦咦咦咦咦……你等等,難道說我未來的三三三三嫂……是是是是……是紀紀紀紀、紀哥?痛!二哥你幹嘛揍我?唔唔唔──」
才剛喊痛就被列丹齊捂住嘴,還被威脅瞪著。「閉嘴,這叫天機不可洩漏,這件事情你要是敢在爹娘面前碎嘴,害丹颺不幸福,哥我頭一個揍你,知道嗎?」
「嗯嗯嗯。」列丹弓飛快點頭,他可沒那麽壞,會去破壞三哥的幸福。
好啦好啦,他只是很驚訝三哥會喜歡上一個男人,不小心吃驚了一下嘛!
「哥,你認了?」
「認什麽?」
「認了三哥……」列丹弓賊頭賊腦朝四周瞧了一圈,壓低聲音悄聲問:「就是三哥喜歡紀哥的這件事情啊?」
「你呢?」列丹齊負手環胸,一派輕松地反問:「你會因為這樣覺得不恥?讨厭丹颺嗎?」
「嗟!你當我是誰?」列丹弓挺起小胸膛,豪氣道:「我可是很挺兄弟的耶!況且紀哥那麽寵我,我還巴不得三哥早點把他娶進門,不然紀哥跟別人跑了,誰來替我收拾爛攤子?誰在我鬧事時擋在娘前面幫我說情?誰會一面倒不分青紅皂白偏心我啊?你說、你說啊?哼」
「──」列丹齊臉黑。
剛才也不曉得是誰用「陰險卑鄙奸詐無恥手段下賤不入流」這幾個字标榜自己哥哥的?不好意思,他列丹齊自認還扛不上這等威名,反而眼前這個臭小子,倒把這「陰險卑鄙奸詐無恥手段下賤不入流」的精義,發揮得沒有九成也有七成。
「臭小子,你就不要過幾年後跟喜歡的姑娘親親我我得招人打。」列丹齊磨牙詛咒。
「哼!」列丹弓不屑甩頭,鼻子噴氣道:「開、玩、笑!本俊男可是要游走花叢,當個響當當的風流美男子,才不屑什麽至死不渝的愛啊情的。」
「你最好說的出做得到。」白眼瞪。
「哼哼,走著瞧。」
多年後,某個被親哥抖出陳年往事,導致帝王情人大吃飛醋被壓在龍床上狠狠放縱整晚,隔天扶著腰沖回将軍府找親哥算帳的某人,深深記取了這道老祖宗的教訓──
這做人哪!話不能說得太絕,小心自打嘴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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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紀敏你等等我……」
一聽後方傳來熟悉的聲音,而這聲音的主人不巧就是他極想避之的列丹颺,紀敏心下一慌,哪還想得到自己雖從入了列府後,也跟著列老爺子和列家幾個兄弟學了武藝,可他的身子骨本就不是習武的料,加上幼時慘痛的遭遇傷了身子骨,體力不好腳程自然也快不過身強體壯的列丹颺。
因此哪怕紀敏已加快了逃走的速度,卻依然快不過列家武藝最好的列丹颺。
尤其列丹颺情急之下怕他轉入什麽暗巷失了他的身影,乾脆旋身一縱,借力前撲,從紀敏頭頂上越過,筆直落在紀敏前方擋其去路。
紀敏被這舉動逼得不得不止住腳步,見列丹颺為追自己滿頭大汗很是心疼,顧不得自己臉上身上的汗發的比對方還多,舉了袖子蹎腳替他抹去汗水,邊喘著大氣邊罵。
「籲籲……你這笨蛋追……追什麽追?天涼發汗你想得風寒嗎?我辛辛苦苦栽種研制的草藥,才不給自己找病的笨蛋用。籲……氣……氣死我了你……」
「你……你聽我說……聽我說……」
「你……」紀敏咽了口口水,心頭懸起一片恐懼與不安。
看著紀敏眼裏熟悉又不舍的恐懼與不安,列丹颺心疼地執起他的手,無視於兩人正站在人潮往來頻繁的大街上。
此刻,天地間所有的聲音彷佛全都靜止,除了彼此的呼吸,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身邊所有的人,彷佛也都消失。
彼此眼中,只看到對方。
「敏兒,別露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