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半夢回(5) 有我在一日,定會護好……
馬車碾過青石板鋪就的街道, 街上商販叫賣的喧鬧聲不絕于耳,勾得柳晗不由自主地将之前的事情抛諸腦後。她伸手掀開窗簾的一角,瞧見街上的熱鬧場景後, 眉梢眼角都染了一層淡淡的笑意。
然而瞧着瞧着她便發覺出不對來,回過頭看向斂目不知在想些什麽的陸湛, 問道:“不先回槐花巷嗎?”
馬車這會兒可是直接朝着縣衙去的。
陸湛擡眸迎上她的視線, 一眼看出她的顧慮, 卻只道:“袁行在衙門候着,你的随從和丫頭也都在。”
這話的意思是說回了槐花巷也沒人伺候麽?
柳晗一時有些懵, 可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忍不住道:“代步椅落在了湖州府城, 我......”
還沒等她說完, 馬車便先一步停了下來。外面的車夫高聲道:“縣衙到了。”
“......”
陸湛悠悠地說了一句“到了”,旋即拂袖起身下了馬車, 看見候在一旁的袁行, 以及他邊上停着的一輛嶄新的代步椅後,眉宇間稍染了三分笑意, 回過身掀開車簾,對猶坐在那兒猶豫的柳晗道:“下車吧, 晚了只怕周安那小子要性命不保了。”
“啊?”
陸湛這一句仿佛一記炸雷, 震得柳晗有些發蒙。
怎麽好端端突然又提起了周安。
然而只一瞬, 她就肅了臉,明白過來了。
先前陸湛提過,是袁行飛鴿傳書告訴他泗水縣出了事, 那這會兒說起周安,莫不就是……
柳晗忙探身出了馬車,瞧見已被陸湛把在手裏的代步椅時, 眼睛微微一亮,繼而又有些心虛地瞄了眼陸湛。
适才他一意要直接過來衙門,她心裏着急,卻偷偷地罵了他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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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露了一個讨好的笑容。
看她在代步椅上坐好了,陸湛卻并不急着推她走,反而蹲在她跟前,指了指代步椅上的把手,溫聲道:“這是我吩咐袁行特意尋着風息前輩為你打造的,上面有幾處機關,你自己操控了,不需半點力氣也能自如行動。”頓了頓,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點了點輪椅上一處鑲着紅色玉石的凸起,兀自笑了一聲,“呶,這可是個好東西,不過也得仔細着用,別傷了自己。”
柳晗不明所以,陸湛但笑不語,一旁的袁行适時開口解釋道:“大人只需輕輕一按,裏頭就能放出暗器來,必要時可以幫助大人自保。”
他話音剛落,正好奇的柳晗就手下一抖。但聽“咻”的一聲,一支泛着銀光的細針就飛了出去。
陸湛側身避開,回頭看去,那支細針已然沒進了衙門口的木柱子裏了。
“風息果然名不虛傳。”
柳晗忙道歉,“世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見陸湛不曾惱,她又道,“這個太貴重了,予我實在是暴殄天物。”這代步椅機關靈巧,又是出自大燕有名的機關鬼手風息之手,當算得是價值不菲。而她不過是個假殘廢,哪裏需要這樣精巧的物什?
陸湛接過袁行遞過來的烏骨金面折扇,打開,輕輕晃了晃,“這東西造了都造了,白放着也是浪費,你就先玩着。”說着,掀唇一笑,鳳眼笑意促狹,“指不定他日,這椅兒還能派上其他的用途也不一定。”
???
見柳晗的一雙桃花眼裏滿是疑惑,陸湛倒斂了笑意,又繞到她的身後,握住代步椅後面的把手,慢慢地推着她往衙門裏去。
袁行見狀立刻跟了上去,将周安的事情粗略的說了一遍。
進了衙內後堂,曹師爺并縣衙內的蘇縣丞早就聞得消息候在那兒了。
曹師爺臉上攢着笑,山羊胡一抖一抖的,語帶試探地道:“大人怎麽這麽快就從州衙回來了?”
泗水縣城離湖州州府的距離并不算近,這“柳昀”才去了州府不到兩個晝夜就趕了回來,而且他也是剛剛才得了消息,難道說有人暗地裏給他送了消息。
如此一想,曹師爺的目光下意識地掃了下立在陸湛身後的袁行,眼底精光直閃。
柳晗這時卻顧不上與他虛與委蛇,直接看向一旁的蘇縣丞,問道:“蘇大人,本官聽說周安犯了人命官司?”
蘇縣丞見問,忙将手上捧着的文書呈上,道:“前日傍晚,周安被倚雲庵的人扭送至縣衙,說是靜文師太被害,而周安被當場拿住。這裏便是倚雲庵一幹人等并周安的供詞。”
“靜文師太……”柳晗才要翻開文書的手不由一僵,想起月前因着陳雁兒一事在倚雲庵有過一面之緣的靜文師太,她有些不敢相信。
出家人跳脫俗世,怎會平白招惹殺身之禍,更何況周安那人怎會和靜文師太扯上幹系,甚至還成了殺人兇手?
柳晗頓覺疑雲重重。
而蘇縣丞所呈上的文書裏的供詞亦不過寥寥數語,柳晗看向蘇縣丞,問道:“周安現在人在何處?”
蘇縣丞看了眼曹師爺,又低下頭,拱手道:“現在縣衙死囚牢中。”
“嗯?”
朝雲國律法,州府縣衙所設牢房乃分兩類,死囚牢非知州縣令之命不得擅開。此番周安被投入死囚牢,不得不說有人越俎代庖了。
果然,一見柳晗面色不虞,曹師爺并蘇縣丞便一同跪在了地上,蘇縣丞渾身發抖,語不成句,倒是曹師爺不疾不徐地解釋道:“靜文師太在泗水縣內頗受百姓尊敬,此番無辜枉死,那周安又是當場被拿住的,民怒激憤,皆是要周安以命相償,大人不在,小的擔心鬧出亂子來,只得先将人打入死囚牢。”
柳晗桃花眼微微一眯,“聽曹師爺這話,本官倒該褒獎你一二了。”
“小的不敢。”
柳晗道:“若依着本官原來的行程,至少還得三日才能回轉,屆時這周安可還有命在?”
死囚牢中都是被判了死刑的窮兇極惡之徒,看守的獄卒也不是良善好脾氣的人,周安那樣一個文弱書生被送進去,能挺得過幾時也難預料。
想到這裏,柳晗忙擡頭朝陸湛看去,見他會意颔首,她便開口對袁行道:“你傳本官命令,将周安提到縣衙來,另着人去倚雲庵将其他證人一并帶過來。”
她挺直了背脊,目光掃過曹師爺和蘇縣丞,落向堂外湛藍的天空,“本官要重審此案。”
袁行抱拳:“是。”
之後柳晗方又看向蘇縣丞,“也勞煩蘇大人去準備一下升堂事宜。”
那蘇縣丞向來不是膽大的,先前被曹師爺撺掇着下令關了周安,心裏本來就有些慌張,這會兒見柳晗并未打算追究,他忙抹了一把額上沁出的細密汗珠,小心翼翼地應下。
至于曹師爺這會兒的臉色并不算十分好看。
在他看來,周安一案人贓俱獲,早可定案,偏生柳晗這會兒要從頭查起,這分明是有意要打他的臉!
柳晗淡淡地看了眼曹師爺,這會兒也不急着收拾他,只讓他也退了出去。
“世,陸兄,這件事委實有些蹊跷。”柳晗蹙眉道。
陸湛“嗯”了聲,“庵堂多是婦孺女眷進出之地,周安原是一介書生秀才,平白無故為何會出現在庵堂,此是其一;周安這人手無縛雞之力,瞧着也不是能提刀殺人的樣子,此是其二;這曹師爺急着給周安定罪,委實也有些蹊跷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偏過頭看柳晗,“不過,你打算就這麽一直放着曹師爺在縣衙上蹿下跳?”
柳晗搖搖頭,“只是關于前幾任縣令殒命的真相目前毫無頭緒,我是想,這曹師爺或許是個可以突破的地方,所以……”
陸湛冷哼了聲,“但你可知,養虎為患?”
柳晗怔住。
陸湛見她似被唬住,倒和緩了語氣,“不過捉賊拿贓,這曹師爺在泗水縣呼風喚雨這麽多年,真想辦了他已非易事。”伸手拍了拍柳晗的發頂,他勾唇一笑,“放心,有我在一日,定會護好你的。”不然來日他那位好兄弟回來了,他要如何交待?
聽着陸湛擲地有聲的話,柳晗沒來由心頭一跳,呆呆地看着陸湛那張昳麗俊美的臉,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