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客棧命案(3) 兩年不見,脾氣漸長啊……
第二天,福來客棧發生命案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泗水縣。就在衆人對張大的死因和兇手身份議論紛紛的時候,仵作驗屍的結果也被送到了曹師爺的手中。
曹師爺細細地看了驗屍的結果,随即就讓人從大牢裏将柳晗與陸湛二人一道提了出來,押在堂上問話。
“所以,人是死于酉時末?”曹師爺的話說了一半,柳晗便先蹙眉打斷問了句。
曹師爺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沒錯,的确是酉時末斷的氣。”
柳晗卻搖了搖頭,“不對。”
曹師爺眯了眯眼,聲音微冷:“程仵作驗屍三十多年,可從沒出過錯。”
“我與婢女護衛一行人是在申時一刻入住的客棧,掌櫃的那裏有賬本可以查證。小二從飯菜茶水到客房約摸是酉時二刻,而死者被發現的時辰如果沒記錯應當是戌時一刻。”柳晗冷靜地道。
曹師爺擰眉,“即便如此又如何?”
柳晗擡眸看向他,嘴角微勾,繼續道:“福來客棧的格局想來曹師爺也知道一二,即使是方向相對的客房之間亦是只隔了一道過廊,案發時死者住的屋子左右也有房客在,如果真有人在酉時末用匕首殺死張大,試問如何做到悄無聲息?”更何況還有滿地狼藉擺在那兒。
她說得有理有據,曹師爺也發覺其中蹊跷,便命人喊了程仵作過來,問他道:“程仵作,确認那張大是死于那把匕首嗎?”
程仵作見問,雖心有疑惑,但還是拱手回道:“張大身上共有九處傷口,小的一一仔細查驗對比過,确實是為現場遺留下的匕首所傷。此外,雖然所有的傷口都深達三寸有餘,但真正致命的只有心口那一刀,且那處刀傷比其他幾處的時間更長,合理推測,那張大應該是被一擊斃命的。”
這一番話說出來,除了早有猜測的柳晗和陸湛二人外,所有人都不由面露驚訝之色。
那張大身強體壯,什麽樣的人能夠直接用匕首當面刺中他的心口,而且,既然一刀斃命又為什麽還要在他身上再刺下其他八刀?更蹊跷的是,張大竟然半點兒聲響也沒有發出,甚至屋內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外頭也沒聽到一點兒動靜?
衆人百思不得其解間,一直靜默不語的陸湛卻突然開口道:“誰說了人一定是在清醒的時候被殺的?”
只要人不是醒着的,外面聽不到動靜就沒那麽讓人意外了。
曹師爺看了程仵作一眼,後者尋思了一番,斟酌着開口道:“的确有這個可能。只小的之前并沒有想到這一點,驗屍的時候也未曾多加注意,所以眼下不好斷言。”說着,他又自請重新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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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師爺允了。
半個時辰後,程仵作匆匆趕回大堂禀明情況,而一切正如之前猜測的一般。如此一來,酉時末這個時辰點便不能作為斷定兇手的依據。
這時候柳晗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她擡頭看向坐在那兒滿臉驚色的曹師爺,道:“您這回應該相信兇手另有其人了罷?”
“即便如此,他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洗清。”曹師爺擡手指向一旁悠悠然站着的陸湛道。
柳晗卻笑着搖搖頭,“兇手不可能是他。”她語氣依舊篤定。
張大身上有九處刀傷,每一刀傷口都極深,甚至在他死了以後,兇手還要在他身上連紮數刀,足見其對張大恨之入骨。若說陸湛因為區區一塊和田玉就對他動了殺念的确有可能,但是,他絕不可能兇殘至此。更何況,那把遺留在兇案現場的匕首實在太過招搖惹眼,誰會愚蠢至此把它落下?當然,柳晗沒有跟曹師爺明說的另一點則是,陸湛既與她的兄長柳昀相交,又貴為穆王世子,自然不至于是枉顧人命之徒。
曹師爺不由得沉默了。
他無法否認柳晗的話,可偏偏又不甘心就此放人。一來,他抓錯人未免叫外頭人笑話;二來,兇手抓不到,他也交不了差,總得有個替罪羊不是?
他眯縫眼裏精光閃爍,柳晗沒看出他心裏的算盤,可陸湛卻眼明心亮。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他負手踱了兩步,立在柳晗身側,緩緩開口對曹師爺道:“如果曹師爺想抓到真兇,那就必須放了我們。”
“對。”柳晗這會兒也反應過來,附和道,“只有放我們離開,才能引蛇出洞。”
兇手對張大恨之入骨,所以殺人之前一定是經過精心計劃的,環環相扣,栽贓嫁禍亦是重要一環。昨日她與陸湛被關進縣衙大牢,那人必定以為他二人會成為替罪的羔羊。然而,這時候他倆被無罪釋放,安然無恙地離開縣衙,那麽,真兇就極有可能自亂陣腳。凡事忙則亂,亂則破綻百出,這樣一來,要抓住真兇就不是什麽登天難事。
聞言,曹師爺默了半晌,幾下權衡利弊以後,終于松口放人。不過,放人的同時他也提出要求,在真兇歸案以前,他們兩個人必須留在處于縣衙嚴密控制的福來客棧內。
對此,柳晗和陸湛意見統一,并無異議。
福來客棧內,陸湛亦步亦趨地跟在柳晗主仆身後一同進了客房,他看了眼小心翼翼伺候在柳晗身旁的綠蕪,擰了擰眉頭,輕嗤道:“柳昀,什麽時候你也使喚起丫鬟婢女來了?大男人出門的,身邊居然還帶着個丫頭?”
他鳳目裏盛滿了戲谑笑意,說話半鄙半打趣,語氣煞是有些欠揍。柳晗心下微惱,面上卻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淡聲道:“世子跟過來莫不是就為了指摘清生的私事?”
聞言,陸湛眸底的興味愈盛,“兩年不見,脾氣漸長啊。”
陸湛記憶裏的柳昀舉止有度,雖比自己還小了兩歲,卻反比他多了些老成持重,浸身朝堂幾年,甚至也沾染了點兒迂腐之氣。柳昀做什麽事情都能把分寸掌握得極好,平日裏也鮮少情緒外露,是個骨子裏便染着幾分冷清的人。但是面前的人給陸湛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不僅僅是因為“他”雙腿殘疾只能以輪椅代步,而是其談吐神态之間那點兒讓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就像“他”現在面上挂着和往昔一般無二的笑容,可陸湛還是捕捉“他”眼底一閃而逝的不快。
不過,他二人算起來也有兩年多沒見過面,況且柳昀大好年華斷腿又遭貶谪,性情有些微的變化也在常理之中。陸湛點了點下巴,沒作多想。
“我……”柳晗下意識地挺直了搖杆,攏于袖中的手攥成拳,心裏那點兒微惱瞬間化為緊張。
是她太大意,竟差點兒忘了陸湛和哥哥的交情。
“噗。”
輕笑聲突兀響起,柳晗下意識地擡頭,正對上陸湛含笑的俊臉。
掀袍于柳晗的對面落座,陸湛斂去面上的笑容,語氣認真地問道:“你被貶來泗水一事,我一路上也略有耳聞,可你的腿是怎麽回事?”
他眼底的戲谑與興味被擔憂與關切取代,柳晗見了,心頭微暖,邊替自家兄長高興,邊在心中斟酌起來。
她代兄赴任泗水,雖為無奈之舉,但欺君犯上也是事實。她知道自家兄長有多看重陸湛這個朋友,一開始就沒打算坦白拉他來趟這渾水。
于是,她微微斂目盯着自己的雙腿,将那日在林州山上發生的事情稍作改動告知陸湛,正如柳家當初對外界宣稱的口徑一致。
得知“柳昀”的一雙腿是被人迫害至此,陸湛的眸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幕後黑手可有抓到?”
柳晗搖了搖頭,不欲和他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她忙岔開了話題問道:“世子對客棧的這起命案怎麽看?”
陸湛沉默了一瞬,順着她的話接了下去,“兇手恨張大很明顯是恨到了骨子裏,動手殺人絕非臨時起意,雖然作案手法看起來很老練,但沒猜錯的話是個沒有案底的人。”
這起案子裏,兇手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悄無聲息地逃遁,可偏偏自作聰明地把他的匕首留在現場,委實畫蛇添足,反而落下把柄。
柳晗點點頭,深以為然。
二人正說話間,就聽見綠蕪驚喜的聲音:“公子,長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