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張平不明白,怎麽走到一半,李斯就自己跑了?被關了這麽久,他難道不想出去走走嗎?張平的心裏滿是困惑,但再等他快步趕到李斯身邊,李斯卻只是丢給張平這樣一句話:“斯想求大人為斯轉告王上一句話。”
張平心中一喜,以為李斯終于想通了,願意為自己辯解一二了,他趕忙說道:“李兄請說。”
“兔死狗烹,李斯認了,斯任由王上處置。”
“李兄,你……”
張平被吓了一跳,李斯這麽說,不就等于承認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李斯卻只是擺擺手說道。
“無需多言了,斯已經心灰意冷了。”
就在剛剛,李斯突然反應了過來,張平,其實還是來替韓非來當說客的,他在勸說自己說幾句軟話,勸自己放低身段,求韓非能夠回心轉意。
但是李斯已經不想這樣了,用完就被一腳踹開的感覺,讓李斯深切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再讓他去求韓非?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反正榮華富貴他已經享受過了,封侯拜相他都已經做到了,即使韓非想要殺了他,李斯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張平還想說些什麽,李斯卻已經背過身去,像是不願聽他多言。
長嘆一聲後,張平只得離去。
那天之後,原本緊緊守在房間門口的衛兵被撤到了院子中,而李斯的活動範圍也擴大到了房間前面的前院。偶爾在院子走走,倒沒有覺得那麽無聊了。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那日正午,李斯正跪坐在案前翻閱竹簡,間或提筆在竹簡上寫些什麽,就這樣寫着寫着,李斯的思緒卻又漸漸飄走了,他突然想起,前世的時候,秦王的逐客令,也是這樣無情的将他從高高的雲端拉下來,那道王命把他趕出曾經為之奮鬥十年的鹹陽,一夜之間,李斯一無所有。
那是那個時候,為了讓秦王回心轉意,他揮筆寫下了《谏逐客令》,挽救了自己的前途,也挽救了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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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君臣間再無猜忌,直至身死。
但奇怪的是,被秦王無情驅逐的時候,李斯的心裏卻沒有多少怨恨和不滿,甚至,他還可以很冷靜的分析,秦王之所以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他要怎麽樣,才能挽回嬴政的心同樣的情況,在韓非做了出來,李斯卻感覺到了真真切切的失望。
或許,那是因為前世李斯第一次見到嬴政的時候,那個孩子卻已經是威武的少年,折梅輕嗅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普通少年,卻好似降臨人間的神祗。
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位橫掃六合的君王确實是一位接近于神的存在,直到他死去的那刻,李斯一直相信,嬴政就算神,一位拯救他和萬民的神。
如果這樣一位神無情的錯怪了李斯,李斯自然不會心生怨恨。
可韓非不同,在李斯的心目中,韓非是君王,但更是自己的摯友。
雖然李斯心裏清楚,韓非這樣對自己,有他的理由,但他卻忍不住感到失望和怨恨,因為那不僅僅是君王對自己的猜忌,更是朋友對自己的背叛。
想到這裏,李斯忍不住把韓非和嬴政之間做了一個比較。
韓非精通帝王之術,他寫成的着作就連秦王都深深為之震驚,但實際上,作為一位君王,韓非卻是不如嬴政的。
嬴政手腕強硬,只要是對他不利的人和事,他都能毫不猶豫的除去。
譬如在成蟜叛亂,宗室逼位之時,他就曾經想過除去秦國宗室。在趙太後和嫪毐的兩個兒子威脅到王位的時候。他就能毫不猶豫的将他的兩個弟弟殺死。當他羽翼豐滿,不需要呂布韋的,他可以将曾經的仲父呂相趕出鹹陽,最後将他逼死洛陽。
和贏政相比,韓非還是太優柔寡斷了。
如果他決心和宗室站在一起,韓非就應該幹脆點殺了他,現在就只是将他這麽關着,不動他也不傷他,讓人實在看不透,韓非到底想要做什麽。
李斯這樣胡亂的想着,筆下也不知寫了什麽東西,漸漸的,一陣困意來襲,腦袋低垂着,李斯竟然就保持着跪坐的姿勢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斯隐約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接着,一個寬厚的懷抱輕輕攬住了他,鼻尖淡淡的蘭草香味,讓李斯有一種自己還在蒼山書院的錯覺。
那個時候,他與韓非還不是君臣,他們互為摯友,什麽權謀利益都跟他們沒有關系,那個時候的他們,是多麽的快樂……
腦海中浮現出從前種種,李斯下意識的往那個懷抱中蹭了蹭,身後那人微微一楞,嘆息樣的聲音在李斯的耳邊響起:“師弟,我到底要拿你怎麽辦?”
李斯猛然睜開了眼睛,鼻尖依舊殘留着蘭草的香氣,但攬住自己的,分明是一襲華貴藍衣,國以藍色為尊,非王族不可用。
李斯猛然清醒,掙紮着便要起身,可因為跪坐的時間過長,雙腿已經麻木了,原本是想遠離身後的韓非,一個不穩,李斯無力的倒了回去,腦袋枕在韓非的身上,雙眼正對着韓非的臉龐——李斯現在并不想看到的那張臉。
面無表情的盯着面前的那張臉,明亮的雙眸中卻看不出喜悲,就好像先前李斯所說的,對于韓非,他已經心如死灰了。
過了好一會,李斯陡然微微撐起身體,似乎是想要起身,但放在他肩膀上那只手,卻将他重重壓下。
“你去哪?”
韓非冷着臉問他,語氣無比疏離。
李斯不再掙紮着要離開,沉默了片刻,李斯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師兄計劃很久了吧,待到李斯無用之時,便将他一腳踹開,鳥盡弓藏的事情,原本我還不信,可現在卻不得不信了……”
李斯一邊說着,一邊笑着,到最後竟然越笑越開心,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韓非定定的看着李斯,看着兩行眼淚順着臉龐流下,打濕了他的衣衫,韓非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竟然給李斯帶來了這麽大的傷害。
其實,沒有想到這點的不僅僅的韓非,還有李斯自己。
臉上濕漉漉的感覺讓李斯意識到,自己竟然流淚了,自己怎麽會如此的脆弱?他又到底在為什麽而落淚?
是為了之前韓非對自己的不信任,還是因為韓非現在的到來?
這就連李斯也說不清楚。
像是覺得自己所說的話還不足以惹怒韓非,李斯又繼續說道:“師兄現在還在等什麽呢?殺了李斯,取得宗室們的信任,變法同樣也可以推行下去,斯與韓國之間,師兄還是選擇了韓國啊!說來也是,和師兄的韓國相比,斯又算得上什麽?”
話頭一旦說開,李斯越說越悲憤,可越說,聲音卻越發哽咽起來,說到最後那句的時候,都已經難以聽清。
前世的時候,韓非是他的知己,在他最潦倒的時候,只有韓非懂他。
但是如果要韓非在韓國和他之間選擇一個,韓非一定會毫無猶豫的選擇韓國。
所以,前世之時,在李斯出使韓國的時候,韓非可以毫無猶豫的勸說當時韓王安殺了他,在入秦之後,韓非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進谏那些弱秦之策——與其說是秦王殺了韓非,倒不如說是韓非一心求死。
李斯不懂韓非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但李斯明白,韓非最愛的是他的國家,或許,之所以李斯不願意為自己辯解,就是因為他害怕聽見韓非最終作出選擇。
他不願意親眼看到韓非再次作出那樣的選擇。
果然,聽到李斯這樣說,韓非的臉霎時變得鐵青,不論是誰,被人道破了自己的心思都不會高興。
但當韓非聽見李斯說到最後,他的心頭卻驀然一跳,倏地将李斯摟緊。
近在咫尺的側臉,眼簾低垂,臉頰之上隐隐淚痕,望着那張自己已經思慕太久的人,韓非終于可以不再選擇忍耐。
“師弟,孤根本無需選擇,韓國和你,我都要。”
韓非一面這樣說着,一面将李斯的臉轉向自己,低下頭去便啃了上去。
“韓非!”
韓非此舉無異于晴天霹靂,将李斯驚的七葷八素,當柔軟的舌頭侵入到他的口中,李斯才如夢初醒,用力将韓非推開。
沉溺在吻中的韓非一時沒有防備,輕易的便被推遠了,李斯剛剛起身準備離開,衣袍卻已經被拉住,一個身體重重壓過來。
下一刻,書案上的竹簡被掃在了地上,嘩啦啦的散落了一地,而那張墨色的書案之上,李斯雙手被固定在身體兩側,身體則被緊緊壓在書案上面,“師弟,有一點你說的沒錯,之所以之前我一直沒有動你,就是因為我還需要你推行變法,現在變法已經基本步入正軌,我也沒有必要再忍耐了。”
韓非這樣說着,突然捏住身下之人的下巴,将李斯的頭擡起,将之前的那個吻繼續。
因為李斯一時根本并沒有反應過來,韓非再次頂開了李斯的嘴唇,輕而易舉的便探進去。
唇齒交纏着,韓非的雙唇貼着微涼的唇瓣,李斯的嘴裏卻是一片溫熱,靈活的舌尖試探性的纏上了口中的舌頭……
他緊緊貼着身下的人,身體越發滾燙,呼吸也越發急促起來,就在韓非微微閉上眼睛,準備享用着這個吻的時候,舌尖卻猛然一痛,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韓非卻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繼續将這個吻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