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鬼君
鬼君之言落下, 衆人面面相觑, 都将重點放在了前半句——無生花, 陰魔現。
至于望月圖,這是戮君帶過來的,他們只道鬼君是在問姜桓是誰, 沒人會聯想至姜帝。
實在是“帝王”如同上古神明一樣的存在, 距今也已數千年, 給他們十個膽子都不敢想。
姜桓揉揉耳朵,道:“笑得真難聽。”
鬼君笑聲戛然而止, 漠然道:“我也覺得。”
他身形連閃,避過姜桓刀芒,黑霧如影随形, 始終未露他模樣。
姜桓按着刀柄, 道:“不錯,比戮君強多了。”
鬼君卻不與他正面交鋒, 只一味躲避,身法極為詭異,上一刻還在此處空間, 下一刻又似在另一處空間了。
姜桓砍中好幾回虛影, 皺眉道:“虛空靈梭?”
鬼君側身消失, 轉眼落在對面的山峰上,全身籠在黑霧中,沒開口,但不知為何, 目光一直盯着姜桓,像一把把刺骨的刀子,其中情緒實難分辨。
姜桓不耐煩地道:“這一個接一個的,你們還真是拿着魔王信物當免死符啊。”
鬼君伸手,試圖去收望月圖,可圖卷飄在半空中,竟是紋絲不動。
他呆了呆,驀地又笑起來,笑得渾身發顫,低不可聞地道:“果然如此。”
與此同時,戮君卻正與風越辭僵持。
戮君道:“沒想到你們還能從裏面出來。”
青傘微轉,靈力溢散,瞬間揮開長戟,震得戮君往後倒去,他本就傷勢未愈,這會更是臉色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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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越辭亦是低聲咳嗽,面色雪白。
姜桓也顧不得鬼君,轉身走到風越辭身旁,接過青傘,随意地往青牛頭上一扔。
青牛氣得跺蹄子:“哞哞!”
鬼君也閃至戮君身旁,冷冷道:“沒用。”
戮君黑了臉,可竟是沒有動怒,只沒好氣地道:“兩天內你講了十遍,我知道了。你怎麽不将望月圖收回來?”
鬼君道:“收不回來,別想了。”
戮君神色大變,道:“什麽?”
卻見姜桓心念一動,空中鋪開的圖卷緩緩合攏落下,他随手抓住,又往青牛背上一扔。
青牛呼氣:“哞嗚——”
戮君難以置信地盯着姜桓:“你!你們是不是通過了圖中考驗?還有九重天闕的鑰匙是不是……”
鬼君不想看他犯蠢,冷喝道:“夠了!”
不遠處,姜家兄妹見此,同時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姜之夢道:“兄長,你看。”
姜之意道:“我看見了,小妹,等會再說,眼下事情還沒完。”
戮君被鬼君喝止,心中氣不順,索性拿着別的事撒氣,目光掃過學宮衆人,道:“陰魔是昔年天境之戰的罪魁禍首之一,這些年來亦屢屢生事,二十年前更是險些覆滅陰都季氏……你們華夏學宮窩藏包庇此魔,是何居心?”
“時妍是季家大小姐,季家主唯一的女兒!你們空口無憑,一句無生花便能斷定她是陰魔嗎?”
“無論如何她是學宮弟子,尊禮守規,未行差錯,怎能讓你們平白無故将她帶走?”
“倘若時妍犯下大錯,學宮自會懲戒,不勞二位閣下費心。”
“是這個道理!”
學宮師長們你一言我一語,與他争辯,未有半分退縮與畏懼。
戮君冷笑道:“你們不必轉移話題,倘若她只是個普通人,你們愛怎麽管怎麽管,可她是陰魔轉生,牽連甚廣,你們華夏學宮擔得起嗎?”
聞言,圍觀的百家衆人神色微變,偏頭低聲議論起來。
且不論季時妍是不是陰魔。
事實上,天境之戰距今三千年,滄海桑田都不知輪過幾變,陰魔與他們已無太大關系。那時九重天闕與四無奇境交戰,百城也是混戰不休,史書上都明明白白寫着,不好将罪責推向某個人某一方,若說錯,大家都有錯。
昔年四魔将與姜帝正統碰撞最多,他們之中,也就是望川姜氏與陰魔仇怨最深,但與之相對的,重陵葉氏跟她又算得上是自己人了。
百家氏族發展至今,秉承先輩,倒是将先輩的混亂關系也一并繼承了。
而今他們真正在意的是,若季時妍真是陰魔,那她心性如何?以後是否還會興風作浪?
戮君所言也不無道理。
何況帝王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如今是四君的天下。
四君殿說季時妍是陰魔,要審判她,憑華夏學宮的實力,的确無法抗衡。
戮君見衆人無言,輕蔑地道:“你們擔不起!”
風越辭道:“我擔。”
此言一出,衆人齊齊轉頭看去。
風越辭沉靜而立,波瀾不驚,七年前他便是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若說如今還有誰能撼動四君殿,還有誰有資格說出這話,唯有得盡天下人心的清徽道君。
世人敬他信他,非一朝一夕之故。
他擔得起天下蒼生的重擔,又怎會擔不起一個季時妍?
戮君啞然,鬼君接道:“清徽道君,你不覺得自己管的事情太多了麽?魔王信物之間有所感應,她的無生花絕非秘法,而是源于她體內的四時花冠。季時妍就是無生陰魔,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
姜桓容不得旁人說風越辭不好,當即道:“我看你們才是管得太多了。縱然她是陰魔轉世又如何?三千年了,醒醒吧,是不是姜帝魔王回來了也要被你們抓回去審一審?”
衆人抖了抖,齊齊瞪他。
好好講話行不行?
能不能別總是扯上帝王!
怪吓人的啊!
鬼君聞言,只盯着他,有一瞬間的沉默。
管彤心直口快,忍不住道:“不是,姜學長,你這話說的怎麽好像季學姐她……”
季時妍本是坐着療傷,聞言睜開了雙眼,冷靜道:“無須争辯了,我就是陰魔。”
頓了頓,她低聲道:“對不起。”
管彤:“……”
一句“我就是陰魔”震傻了衆學子。
蘇令謀飛快地拿出護心丹灌了一瓶,深吸一口氣,心道這幫小兔崽子啊!沒一個省事的!
秦文茵晃了晃,喃喃道:“我的天哪!”
楊策扯着僵硬的圓臉,暗道,嗯,穿越者的直覺果然是很準的。
李眠溪睜大雙眼,難以置信道:“可當日在四無奇境中,陰魔分明說……”
“是我不想暴露身份,騙了你們,對此我很抱歉。”季時妍站了起來,沖着師長們以及所有學弟學妹們致了歉禮,随即挺直脊背,沉沉的目光掃過四君殿諸人,道:“四魔将縱橫時,你們這些人還不知在哪。這天地間唯有魔王陛下有資格審判四魔将,四君又算什麽東西?”
戮君大怒道:“混賬!”
季時妍道:“我之行事,與學宮無關。我的确是無生陰魔,可今日倒要看看,你們如何帶走我!”
漫天紅花飄落,似一場無聲的血雨。
季時妍明豔面容上看不出半分情緒,只一步步往前,逼向四君殿諸人。
風越辭道:“不可。”
季時妍輕聲道:“方才謝過道君相助,可我已經想明白了。”
姜桓道:“你如此催動四時花冠的力量,是不顧你心上之人了?”
季時妍唇角揚起淡淡笑意,捂着心口道:“我好像聽見了無方哥哥的聲音。當年沒能護住花都百姓,是我終生之痛,無方哥哥醒來,定然會怪我的。他一生為我為花都,頂天立地,縱然再來一次,只怕還會那麽做。過去我失花都,今日必守學宮,錯了一回,我絕不能再錯第二回 。”
李眠溪親眼目睹過花都慘事,比管彤等人更能體會其中之意,頓時哽咽着喊道:“季學姐!”
姜桓偏頭跟風越辭耳語道:“有這份覺悟,倒是不枉當日阿越救她一回了。”
風越辭道:“很好。”
姜桓笑了笑,道:“還算過得去。”
說着,他聽見周圍泣聲,頓時道:“行了,別哭哭啼啼的,聽了就煩。多大點事啊,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李眠溪還在抽噎:“……”
風越辭拂袖,将四時花冠的力量封鎖了回去,道:“陰魔沒有選擇,季時妍有。”
季時妍怔住。
學宮衆人已盡皆圍攏過來,站在她身旁,與對面的四君殿諸人遙遙對峙,無需言語,他們個個神情堅定,已然代表了一切。
季時妍怔怔看着,眼眶一熱,忽然間什麽話也講不出來了。
風越辭與姜桓并肩站在前方,恰好與鬼君戮君正面相對。
鬼君先前未曾注意,此刻見姜桓與風越辭之間竟是渾然天成的默契,不禁往前邁了兩步,驚疑不定地盯着風越辭。
黑霧未散,他倏地消失在原地,轉瞬出現在風越辭跟前。
姜桓眼神一厲,擋在風越辭跟前與他對了一掌。
掌心微寒,竟有細碎冰霜落下。
姜桓:“嗯?”
鬼君卻像失去理智一般,袖中忽現黑綢纏住姜桓長刀,身形于空中閃現,再次攻向風越辭。
季時妍脫口道:“陛下信物——江天雪緞!不對,這是黑色……”
青牛“哞哞”大叫,沖撞而來,鈴铛輕響,青傘飄落。
風越辭握住傘柄,開合間擋去鬼君掌勢,拂袖而轉。二人身法皆是快極,一道詭異,一道飄渺,交手間竟好似輕飄飄的,沒有殺氣一般。
但見周圍山石無聲碎裂,便知其中兇險異常。
姜桓:“魔王信物?很好,好得很,當我不敢毀掉麽!”
刀光一閃,黑綢散落,血濺叢林,鬼君捂着受傷的手臂退開,輕輕笑了起來,笑聲還是那麽嘶啞難聽,道:“天下皆知清徽道君,我卻要忘了他叫什麽名字——風越辭,風、越、辭,果然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