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夢(三)
晨光微露, 朝陽初升, 但見宮殿起于地, 如接天水邊,一眼望去不見人間煙火,像極了與世隔絕的飄渺仙宮。
鮮花無風飄, 飛鳥無鳴來, 白雲無處散。
殿門開, 風越辭還未邁步,手裏便被塞了一捧沾着晨露的花草, 清新香氣溢散,極是好聞。
姜桓從山峰上躍下,收刀歸鞘, 道:“先前林姑娘送的草藥快用完了, 進來的急也沒能跟她再要一些。找來找去,還是這種花草的味道相近, 應該也有效果。你聞聞看,倘若好用,我便多摘點。”
風越辭道:“多謝, 有勞費心。”
姜桓道:“阿越不舒服也從不表露出來, 非得等到嚴重時才叫人察覺一二, 我只後悔當初沒學些醫術,否則還能像林姑娘那樣幫幫你。”
風越辭微微搖頭,走過去将花放輕輕在桌上,又拿出幾本書放在一邊。
姜桓看了看, 失笑道:“阿越走到哪裏都要觀書。”
風越辭道:“我在尋破解圖卷之法。”
姜桓拿了靈果在削皮,削了一片一片放在盤子上,“能動手的事我向來不喜歡動腦子,實在不行劈了這圖就是。不過阿越破解圖卷,應當不僅僅為了出去,還為了九重天闕吧。”
風越辭颔首。
姜桓見此,也陪他一起思考,道:“浮生望月圖,明月……對了,史書上有一段‘月黯星耀’之年,以孤月指代魔王,兩者會不會有什麽關聯?畢竟到了姜帝的境界,能被他放在眼裏的也沒幾個人了。”
風越辭道:“姜帝出現在世人眼前時,魔王已消失許久。”
姜桓随口道:“說不定以前見過?書上寫的都是明面上的東西,縱然他們互相見過,旁人也不清楚啊。”
風越辭翻開書卷,未語。
姜桓:“啊——”
Advertisement
風越辭偏頭看他,口中便被喂了一片果子。
姜桓忍笑:“好吃嗎?”
風越辭慢慢咽下去。
姜桓:“阿越,喂我喂我!”
風越辭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作出如此幼稚舉動,但既然昨日答應了配合他七日,便也未拒絕,果真喂了他一片。
誰知姜桓連帶咬住了他手指,柔軟的舌尖舔了舔。
風越辭收手,淡淡望着他。
姜桓趴在桌上笑個不停。
風越辭低下頭繼續翻書,輕聲道:“別鬧。”
姜桓專注地盯着他看,笑吟吟抱着他:“阿越真美真好真可愛,我喜歡你喜歡不得了!”
風越辭道:“姜公子,你這樣纏着,我動不了。”
姜桓松開他手臂,轉而攬着他的腰,一本正經道:“這樣就可以了。”
兩人就這樣的姿勢待了好半天,風越辭半點沒有被人抱着的心慌意亂,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一上午過去,便翻完了幾本書。
姜桓抱着人也不嫌累,因風越辭身上有一種叫人心靜神寧的氣場,不知不覺中,姜桓也陪着看完了書。
“這些都是百城記事啊,阿越你看這裏,晉陽城,李眠溪小朋友不就是晉陽李家的人麽?還有這裏,蘭溪城,林姑娘是蘭溪林家人……百家氏族,其實就是百城後人吧。”
“并非皆是百城後人,昔年許多城池都覆滅了。便如同陰都季氏,與四時花都并無關系,只是後來人于遺址上承建道統罷了。”
昔年陰魔屠了花都滿城,哪裏還會有什麽後人。
姜桓道:“我看下來,姜帝除了找魔王信物也沒做什麽。他在時,有人毀城嫁禍他,算在他頭上。他不在時,天境之戰毀了無數城池,又算在他頭上……這背的鍋也太多了。”
風越辭沒出聲,指按在一處,忽然停下了。
姜桓順着他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一個名字——駱冰瑩。
——“江雪城主,絕代佳人。少時失雙親,隐于凡世間,十六歲回城掌權,成為百城中最年輕的城主。因愛入魔,于天境之戰中香消玉殒。
姜桓道:“駱冰瑩?因愛入魔?有什麽特殊麽,總不至于是姜帝的風流韻……”
他一句話還沒講完,腦海中忽然像是被什麽捶了下,這一下十分重,震得他都有片刻暈眩。
姜桓眼神淩厲地掃過周邊,但卻半個人影都沒見到。
是誰?
風越辭見他略有異常,擡頭問道:“怎麽了?”
姜桓道:“不清楚,方才好像有人捶我……啧,難不成是此界的姜帝意念?我随口八卦下而已,這小心眼也是沒誰了。”
風越辭擡手碰了碰他的頭,看他沒什麽大礙,才收手道:“外傳中曾有人言,江雪城主與姜帝之間有一段情緣,想來便是真的了。”
不知道為什麽,姜桓忽然心跳如擂,莫名其妙生出一種“大事不妙”之感。
空中飛鳥撞到牆上,頭一歪,如喪考妣地砸在了地上。
姜桓:“……”
什麽鬼?
風越辭推了推姜桓,走過去托起飛鳥,拂袖而過,将之重新放飛回了空中。飛鳥啾啾而叫,在他肩頭飛了幾轉,戀戀不舍地飛過了宮牆。
姜桓看着他,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歡。
風越辭坐回來時,察覺面上一熱,是姜桓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姜桓目光也不躲閃,單手撐着下巴笑,“忍不住了,就算被打也要親。”
風越辭卻沒有跟他計較的意思,眉目分外清澄,道:“姜公子,這樣接觸有何特殊之處?人每時每刻接觸世間萬物,與風相碰,與水相親,為何你還會因此而開懷。”
姜桓道:“哎,我的小仙女啊。”
風越辭道:“姜公子。”
姜桓道:“好好好,不開玩笑。常言道‘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心中無情無欲,便是風花雪月亦如坐佛前,阿越眼下是不會明白我此刻心境的。”
聽他所言,風越辭颔首,未再多言,繼續看書上記載江雪城主之言。
姜桓好奇道:“這個駱冰瑩跟破解圖卷有關?”
風越辭道:“此境中,你的身份是姜帝,那我所處的位置自然該是姜帝心念之人。姜帝一生未有情緣牽扯,唯有這位江雪城主,頗為特殊。”
姜桓皺了皺眉,忍不住就想反駁此言,“哪裏特殊?”
風越辭沉思片刻,道:“姜帝生于末路皇朝,駱冰瑩少時隐于凡塵,倘若外傳中記載有真,兩人應為舊相識。且姜帝征戰百城時,江雪城是第一個臣服的。”
姜桓心說這蛛絲馬跡找的也太厲害了,不愧學神級的,可這也證明不了姜帝喜歡的就是駱冰瑩啊。
風越辭卻已合上書,往殿內去。
姜桓拉着他的手,“阿越你去哪兒?”
風越辭道:“再去尋一些記載江雪城的書。”
姜桓自然與他一道,進了殿內,忽然道:“我感覺姜帝心念之人不是駱冰瑩。”
風越辭道:“我亦為猜測,姜公子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姜桓搖搖頭,笑了笑,道:“倘若真是駱冰瑩,以姜帝的本事不至于奈何不了一個小姑娘,也不會舍得丢下她一個人離去,叫她香消玉殒。阿越不懂情愛之事,自然不理解其中彎彎繞繞。”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書閣。
風越辭先前已在此處尋過,知曉要查找的書卷在哪個方向,便徑直往裏而去,可等到他走進來一看,卻見整個書閣都空了。
姜桓:“……這是不讓我們找啊。”
風越辭平靜地将手中幾本放了回去,并無意外之色,仿佛早有預料,“倒也證實了一件事,此界留存的姜帝意念不僅是規則,他是有意識的。而他越是隐藏,越是表明,他與駱冰瑩有舊,我們查尋的方向自然是對的。”
姜桓:“……”
整個圖卷的時間仿佛靜了一瞬,宮殿之外的飛鳥走獸花草樹木無聲無息間消散,仿佛被誰當成了出氣筒。
姜桓忽然有點同情那個姜帝。
一定是姜帝離開前忘了給此處的意念留智商啊!
風越辭将書整整齊齊地放好,轉身道:“走吧。”
姜桓問:“阿越想去哪兒?”
風越辭輕淡道:“我已知曉如何出去了。”
姜桓:“這才第一天,阿越你給別人留點活路吧。”
風越辭聞言,便轉了方向,拿了姜桓早晨摘的花草回到殿中,放在書桌上的瓶中,随即按着衣袖,提筆研磨,鋪開白紙,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寫字。
他道:“那便明日再出去。”
姜桓早将什麽姜帝駱冰瑩抛腦後了,趴在桌前欣賞了會,誇贊道:“阿越真好看,手好看,字也好看,哪兒都好看。”
風越辭見他似乎無事可做,便拿了另一只筆遞給他,示意旁邊還有空位。
姜桓無言,卻也坐了下來鋪開紙,“我好多年沒正兒八經地練過字了,畫倒是畫得還不錯。要不你寫字,我畫畫?”
風越辭道:“好。”
姜桓這下來了興趣,盯着風越辭看了看,倏而凝神下筆。
兩個人端坐一處,一個寫字一個畫畫,倒也十分融洽。
只是姜桓每畫上一會兒,就要擡頭看一眼。
風越辭姿态端方無垢,無論是觀書還是練字,做什麽都很專注,且又十分守禮,是以目光絲毫未往他那兒偏移。
不知過了多久,姜桓扔了筆,一下子抱住他道:“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姜帝:想捶死自己!
越寶:……揉揉。
(駱冰瑩18章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