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意
姜桓早年在輪回世界游蕩,稱得上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養成了一副随心所欲的張狂性子,被無數人視為噩夢般的存在。
近年來他收斂了幾分,本質上卻仍沒變。
比如此刻,分明是他拉着人不放,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含着幾分戲谑的笑意問:“道君有沒有很生氣?”
其實他沒想怎麽樣,只是見風越辭一直那副清清淡淡模樣,忍不住就想逗一逗。
長得這麽美,卻無悲無喜不哭不笑,難免叫人心癢。
風越辭波瀾不驚地望着他,目光淡的沒有煙火氣,道:“姜公子,別鬧了。”
這目光就像一捧清澈涼透的雪水,澆得人內外俱涼。
姜桓似笑非笑地拉着他手腕晃了晃,“看來道君是喜歡我牽着你。”
雖是這麽講,姜桓的手卻一直搭在衣袖上,沒真正觸到肌膚。
他這人很少主動招惹別人,風越辭是個例外,縱然如此,姜桓心中也有分寸,開開玩笑有趣,過界就講不清了。
風越辭手腕忽然一轉,指尖擊他骨節,逼得他松手。
姜桓嘴角饒有興趣地翹起,稍稍一松,又緊跟而上。
兩人手掌翻飛,變化莫測,速度快得幾乎看不真切。
李眠溪見此,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
風越辭氣息微滞,動作一頓,驀地咳了幾聲,身體虛晃着跌坐在青牛背上,偏頭輕輕喘息。
姜桓連忙停下,斂了玩鬧神色,緊張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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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溪沖過來喊道:“姜學長,你怎麽欺負道君!太過分了!”
姜桓:“……”
事實上,他半分力道都沒用上。
姜桓真正與人動手時,最輕的一次都讓人全身骨折,哪裏有過這樣輕飄飄的過招,根本沒落到實處。
他正要反駁,忽然眼尖地瞥到風越辭衣袖垂下,露出雪白手腕上微紅的印痕,頓時“嘶”了聲,難以置信的想——這究竟是什麽樣的嬌花啊?
“那個……”姜桓欲言又止,從前打打殺殺十分果決,這會卻有點想嘆氣,摸摸鼻子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風越辭緩了片刻,放下手,壓根沒注意那抹紅印,搖頭道:“并未。姜公子好功夫。”
“道君才讓我驚訝。”姜桓是真心實意地贊賞,他向來自負天才,可也是歷經萬界輪回才有了如今一身修為。
風越辭如今才多大?以病弱之軀與他過招卻完全不落下風。若沒有七年前一役,想來是何等驚才絕豔。
“道君”之尊名副其實,倒并非是犧牲換來的聲名。
姜桓想來,便忍不住惋惜,又道:“我看看你的手腕,抱歉,方才是我冒犯,你……千萬別見怪。”
活了這麽久,姜桓就沒向誰低過頭,更別提道歉這回事。但此時他卻自然而然地對風越辭說出口了。
自己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風越辭道:“無妨,我知姜公子是這般性情。”
姜桓聞言,頓時嘴角上揚,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心說難怪風越辭招人喜歡,除卻容姿之美,品性未免太好,相處時從不會令人有半分不适。
李眠溪忍不住問:“道君,您真的沒事嗎?”
風越辭側坐在青牛背上,低聲道:“沒事。你去扶季姑娘,她身體未好,冒然動手,定然傷得不輕。”
李眠溪忙應道:“是!”
季時妍在李眠溪過來時已斂了所有情緒。
李眠溪擔憂道:“季學姐,你怎麽樣?”
季時妍搖搖頭,任他扶着走過來,只是經過姜桓身邊時,腳步微頓,多看了一眼。
她是過來人,懂情之所至,知情之苦楚。
姜桓此刻看向風越辭的眼神叫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是一種逐漸淪陷而不自知的過程。
如同心上開了一朵花,情不自禁地去澆灌滋養,待花開時融入骨血,便再也無法拔除。
季時妍驀地笑了起來。
李眠溪道:“季學姐,你傷成這樣,還笑得出來啊?”
季時妍近乎虔誠地捂着胸口,目光一片溫暖柔和,擡頭時卻又恢複如常,輕聲道:“這世間多少厲害人物,總有一物降一物。翻雲覆雨也好,名傳千古也罷,劫數到了,誰都逃不掉。”
李眠溪茫然無措,全然沒聽懂:“啊?”
季時妍點點他額頭,道:“你還小,不需要懂。”
李眠溪感覺大家今天都怪怪的,楊學長、季學姐、姜學長……都怎麽回事啊?
客棧後院被弄得一團亂,賠錢是必須的。
李眠溪見到學長學姐們,苦着臉講明情況,誰知問了一轉,大家身上居然都沒有普通銀錢了。
風越辭接過林煙岚遞過來的藥,輕輕吹了吹。
邱林寒道:“我們幾人先前被陰魔抓走,遺失了不少東西,所以……”
何豫立黑着臉。
季時妍看向窗外,裝作沒聽見。
林煙岚頗為無奈,蹙眉道:“我出門時匆忙,哪裏會帶這些。你們好端端的怎麽打起來了?”
姜桓悠悠地倚着門,道:“年輕人就是火氣大。”
衆人都被他的厚臉皮震驚了,管彤直言道:“姜學長,動手的又不是季學姐一個人,還有你啊,你去賠錢麽。”
姜桓轉了下長刀:“我可是四海為家之人,天為被地為床,何須帶什麽銀錢?”
說的好聽,其實是輪回世界除了自己一切都是虛的,在場衆人,恐怕最窮的就是姜桓了。
大家面面相觑。
秦文茵捧着臉,小聲道:“這種時候總是格外想念吳二公子呢!”
衆人一聽,深以為然。商南吳氏別的不多,就是錢多。
風越辭聽他們叽叽喳喳,安安靜靜地飲完藥,末了拿出一顆光華流轉的夜明珠放在桌上,未出聲,意思卻已明了。
李眠溪皺眉:“道君的東西怎麽能……”
風越辭道:“無妨,有很多。”
衆人:“……”
林煙岚抿唇輕笑,道:“這是葉大公子送的吧?重陵環海,盛産明珠。聽聞葉家人居于海上,往來一路皆有明珠照亮海空,奇美壯麗,叫人心馳神往。”
管彤搖搖頭,接道:“可惜他們家不常與人來往,也極少邀人作客,頗有幾分與世隔絕的意味。”
何豫立雙手抱胸,不以為然道:“得了吧,他們跟姜家人掐得還少嗎?校長每回見他們兩家人撞一起都要灌下一整瓶護心丹。”
大家聽得紛紛捂嘴笑。
“這玩意也不怎麽樣,”姜桓随手拿起明珠上下抛了抛,看向風越辭,随意問道:“你喜歡?”
風越辭按着衣袖烹茶,未答。
林煙岚笑道:“這珠子雖比不上道君先前拿出的海魄明珠,卻也是品相極佳之物,姜公子眼光未免太高了。”
姜桓不置可否。
季時妍看過來,意味不明地道:“我看姜學長是嫉妒吧。”
堂堂四魔将之一,她裝嫩裝得無比自然。
姜桓聞言,嗤笑一聲,抛着珠子往外走,“嫉妒?別說這小小明珠,縱然是整個葉家,我也不放在眼裏。小姑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若論起年歲,姜桓歷經萬界輪回,比陰魔只大不小,這一聲“小姑娘”喊得毫無壓力。
季時妍不以為然,心說令你不爽的自然不是葉家權勢富貴,到底是什麽,只怕你自己還沒弄清楚呢。
她有一點猜想的不錯,姜桓的确不爽,而他不爽,就會有人遭殃。
楊策躲在牆下,掌心捧着一只小小的紙鶴,飛快地道:“校長校長!十萬火急!我碰上姜桓了,萬界輪回大魔王姜桓啊!來不及細說,他可能跟我們一道回學宮,您老千萬戒備啊!”
紙鶴輕飄飄轉了一圈,攜傳音沖天而起,飛了出去。
楊策稍稍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身後突然想起一道漫不經心的笑聲:“哦,我想起來了,蠢得很有風格……的小朋友。”
楊策汗毛直豎,吓得渾身哆嗦,手忙腳亂轉身就跑,結果以頭磕牆,摔了個四腳朝天。
姜桓道:“還是這麽蠢。”
他就不明白了,接受同樣的教育,怎麽起源之地的小孩一個比一個聰慧穩重,而地球來的這群老鄉卻一個比一個能咋呼會作死,歲數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楊策道:“姜,姜,姜……”
姜桓道:“講人話。”
楊策吓傻了,哭着喊:“姜學長!我錯了,你放過我吧!別殺我!”
姜桓懶洋洋地倚着樹,道:“行了別嚎,我問你答。華夏學宮什麽情況?”
楊策心道不妙,大魔王這是要将他們一鍋端啊!絕對不能出賣大家!
他小心翼翼地回道:“就……就是普通的學校啊。”
姜桓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
楊策縮縮脖子,苦着臉說:“我也是剛來起源之地兩年多,只知我們如今回不去家鄉,其他什麽都不清楚啊。”
姜桓問:“那麽誰清楚?”
楊策道:“自然是校長。校長來的最早,學宮是他所建,我們這些輪回者初來乍到,大多受過他的恩惠,也是經由他才能聚在一處的。”
姜桓奇道:“你們就這麽相信那位校長?”
楊策連連點頭:“校長人很好的!”
姜桓瞧他還在哆嗦,知他縱然有隐瞞,也不敢說謊。
楊策悄悄往旁邊挪了一步,又挪了兩步,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頓時明白逃過一劫,忙抹着汗,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道君!道君!”楊策一路跑進院子,臨門檻時絆了一跤,險些再次以頭磕地。
風越辭輕聲道:“何事慌張?”
其他人在商讨回程一事,見他行色匆匆,滿頭大汗,都十分詫異地看過去。
楊策欲言又止。
風越辭仿佛知他心思似的,擡頭叫衆人各自散去,只留了他一人。
楊策方才在姜桓那如墜深淵,這會感受到風越辭的體貼,心中一暖,越發委屈和感動,若姜大魔王有道君一半的善良該有多好啊!
風越辭拂袖斟茶,素衣長發,容光照雪,姿态沉靜而端美,不言不語就叫人一顆心都定了下來。
楊策認真道:“那位姜公子并非我們華夏學宮弟子,道君可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朋友被姜寶欺負了,哭唧唧地找道君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