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冬這次去越江是故地重游,他想一個人,卻不料帶上一個大意外,公交車,面包車,再轉公交車,折騰到車站,兩人都汗流浃背。
南于沒有到越江的直達車,要先去豐州轉一下,短途,一小時十分鐘,不售坐票,又是綠皮車,顧冬跟顧延站在車門那裏,後面過道幾個男人在吞雲吐霧。
八月,正是務工人員活躍的高峰期,車上四處可見大包小包的編織袋,過道裏的人操着當地的方言有說有笑,有個人正在起勁的說他老鄉承包了魚塘,一年賺多少,聽的其他人唏噓不已。
顧延對氣味特別敏感,之前顧冬在衛生間抽煙,他在房間都聞到了,這會慘白着臉,周身氣息非常冷,掃視吵的最大聲的男人,眼神更是冷冽。
“你他媽看什麽看?”那個滿嘴跑火車的男人不知怎的心裏有點發怵,指尖的煙因為激動抖了一下,煙灰濺到胸口,留下一串灰印子,他用夾煙的手指着顧延,嚷嚷着再瞪一下試試。
顧冬不自覺的偏身擋住那只手,無意識的皺眉,“這位大哥,你說我弟弟瞪你了,他是怎麽瞪你的?”
那男人也是單細胞的人,腦子不會轉彎,一下子就給繞進去了,兩眼一瞪,惡狠狠的兇道,“就這樣!”
顧冬表情淡淡的,“你剛才瞪我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罵你?”
邊上的顧延有一瞬的訝異,這是在袒護他?
被周圍人哄笑,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罵了句他奶奶的,忿忿的進車廂了。
顧冬從背包裏面拿出一個橘子,剝了皮,香味在空氣裏散開,慢慢遮去一點煙味和汗臭味。
垂着眼睑的顧延動動滲汗的鼻翼,往他身邊站站,大概是不舒服,突然乖了很多。
坐在麻袋上的老大爺從破舊的旅行包裏拿了一包方便面,掰碎一塊遞給顧冬,臉上挂着和藹的笑,顧冬不易察覺的輕抿唇,伸手接了,說謝謝,然後給了大爺倆橘子。
老大爺表情憨憨的,聊了幾句顧冬才半猜半懂的知道他是離田站上來的,已經站了十幾個小時,為了去看女兒。
“讓讓,讓讓,這是誰的箱子,往裏面拿一點!”
列車員推着小車經過,去車廂裏推銷毛巾了,說的天花亂墜也沒人動,她毫不疲累的又換了牙刷。
老大爺擰開大瓶子喝了口水,關切的問,“小朋友暈車?”
顧延小朋友扭臉,顧冬從後面拽他的書包,給拽到懷裏,又把半個橘子塞他手裏,“他第一次出遠門,害怕。”
老大爺開起了玩笑,顧冬一手撐着車壁,顧延低着頭吃橘子,角度問題挺像是他靠在顧冬胸口,外人看着是個依賴哥哥的小娃,怕生呢。
豐州站到了,顧冬跟老大爺告別,帶着顧延下車,人流量特別大,堵住視野。
顧延臉上的表情猛地一變,古怪的擡頭看看身邊人纖細的下巴,牽着他的手掌不大,骨骼細長,手心潮濕,流了不少汗,他動了動手,就聽頭頂戲谑的輕笑聲,“人太多,如果跑丢了,你哥可沒時間找你。”
“松開!”
“乖一點。”
聽出對方語氣的無奈,顧延擰起兩條眉毛,擡起另一只手抹了把臉上的汗,腳步不停的跟着。
以前他跟這人總共就見過兩三次,唯一的一點薄弱的印象就是懦弱,但是從來這裏開始,一段時間的相處,越來越有種連靈魂都變了的詭異感覺,不像是同一個人。
今天正巧趕上了高溫,顧冬跟顧延排隊買了票就在附近找面館吃了碗拉面,又回候車廳。
肩膀一沉,顧延側頭撇了眼呼呼大睡的某人,對面投過來好幾道視線“兄弟倆感情真好”
顧延嘴角一抽,推推肩膀上的黑色腦袋,對方嘟囔了句,鼻尖蹭蹭他的脖子,顧延看愣,就覺得被碰過的那塊皮膚濕濕的,怪異的感覺沒有停留多久就被強行驅散,等他把牛奶快喝完了才想起來吃了這人的口水。
于是又抽了下嘴角。
倆人為了不想等太久就選了開車時間最近的一趟,這趟車不是從豐州始發的,顧冬跟顧延上去的時候車廂裏有不少人,可能是長途,都沒什麽精力,滿臉倦容。
顧冬拿着票找到座位,原本占據位置的一對夫妻立刻站起來離開,靠窗坐着一個年輕男人,頭發全部梳到腦後紮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利落性感,對面一排位置坐着三個女生,正時不時瞅他兩下,然後自顧自的紅了臉。
顧延坐在走道位置就不動了,顯然是表示自己對裏面那人的厭惡,顧冬一臉被雷劈到的樣子,他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看似挺有學者風度的人,沒記錯的話,好像是江教授的學生恭餘,比他大一屆,算師兄,只不過他們來往并不多,算算也就實驗的時候碰到幾次。
學校風雲人物之一,挑剔,虛僞,自戀,據說找的戀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模樣挑選的,已經自戀到了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境界。
等顧冬把他跟顧延的背包放好,剛坐下來就聽耳邊溫文爾雅的聲音,“你坐到我的衣擺了。”
“……抱歉。”顧冬挪挪屁股,用力扒拉了一下汗濕的頭發,呼出一口氣,這次出門真的沒看黃歷,估計對方是回學校,很糟心的趕上了。
放在膝蓋上的手突然被碰了一下,顧冬表情清冷,拿紙巾擦了擦手,閉上眼休息。
恭餘表情不變,饒有趣味的單手支着頭,眼底深處閃現一種碰到感興趣的獵物才會有的光芒。
當火車過隧道的時候,有股熱氣在耳邊拂過,顧冬眼皮直跳,有種吃了蒼蠅的惡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