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陸知秋擡起眼, 望向沙發上的小姑娘。
她身上披着他的西裝,有點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趴在沙發沿上, 露出兩條白藕似的手臂,手裏捧着牛奶杯, 笑得像只小狐貍。
“好不好嘛, ”小狐貍眨了眨眼,“我想喝牛奶。”
陸知秋看了她一會兒,走上前:“說了多少次,不要喝冰牛奶。”
餘念笑嘻嘻地把杯子放到他掌心:“下次一定喝熱的。”
陸知秋不置可否:“你去小房間坐一會。”
陸知秋工作室占了三樓的大部分空間, 除了工作臺, 紋身椅, 材料架,還有幾個小房間,專門給客人休息。
“不要嘛,”小姑娘伸出手, 細白的指尖捏住男人的衣袖,晃了晃,“我想看哥哥工作。”
男人垂下眼:“我這會兒不工作。”
“我不管嘛, ”小姑娘噘着嘴,“就是想陪着你。”
和宋琦柔媚的嗓音不同, 小姑娘的聲音又軟又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撒嬌。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沒有拆穿她, 而是縱容地摸了把她的腦袋。
不遠處,被忽視的宋琦皺眉看着兩人的互動,忍不住喊了句:“知秋。”
陸知秋側頭。
面對宋琦,他重新變回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樣:“你走吧。”
說完,也不看宋琦的反應,拿着杯子走向茶水間。
工作室只剩下餘念和宋琦二人。
餘念借着餘光,看見宋琦站在原地,完全沒有走的意思。
她撇開眼,攏了攏身上的外套,重新坐回沙發。
過了會,耳後傳來高跟鞋清脆的聲響。
借着屏幕的反光,餘念看到宋琦走到了自己身後。
“小妹妹。”宋琦忽然開口。
餘念沒有回頭,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屏幕裏宋琦身上的紋身。
過了半晌,她慢吞吞地開口:“怎麽了?”
“你家裏人沒教過你嗎,”宋琦将手包放到沙發扶手上,“和姐姐說話要懂禮貌。”
餘念沉默着,沒有說話。
宋琦:“小姑娘小小年紀學點好,把心思花在讀書上,不要成天想着用那些小手段,這些只有小孩才會用,怪幼稚的。”
女人最懂女人,看到餘念的第一眼,宋琦就猜出這個小姑娘對陸知秋有別的心思。
餘念回過頭。
小姑娘裹着男人的外套,眼尾掃了腮紅,像森林裏需要保護的小鹿,楚楚可憐的模樣。
可她的目光卻是淡淡的,眼裏沒有半點情緒的波動。
餘念輕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你是誰啊?”
宋琦一愣,少女說話時的神态和語氣,居然像極了陸知秋。
“家裏人教過我禮貌待人,但這不代表我要對一個莫名其妙闖進來數落我的陌生女人打招呼,”餘念微微揚起下巴,脖頸修長,“麻煩能別靠着沙發嗎,我有潔癖。”
宋琦一下子變了臉色,她想不到一個小姑娘能這麽反駁自己.
“啊對了,還有,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小姑娘擡起頭,沖她甜甜一笑:“下次別自稱姐姐了,看着也不像。”
這時候,陸知秋走出茶水間。
他看向宋琦,嗓音平靜:“還不走?”
“是啊,”餘念歪着腦袋,“阿姨你還不走嗎?”
宋琦的表情出現裂痕,漂亮的臉變得猙獰,她擡起手,鮮紅的指甲少女的腦袋:“知秋,她是誰,她憑什麽這麽說我——”
“那你又是誰,憑什麽上來數落我?”餘念打斷她的話,“阿姨,你家裏人沒教過你嗎,不要用手指着別人,這樣很不禮貌。”
陸知秋:“念念。”
餘念從善如流地閉上嘴。
“過來。”
餘念跳下沙發,噠噠噠跑到男人身邊,肩被人攬住往後一拽,她聽到男人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宋琦,把手放下。”
宋琦一愣。
這是自見面以來,陸知秋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還是和從前一樣,平靜冷淡,不帶一點兒情緒。
陸知秋面無表情:“趁我現在還沒發火,馬上離開這裏。”
男人的語氣很淡,渾身上下卻透着一股狠勁。
“如果你再這麽指着她,就別怪我像上次那樣,找人把你拖出去。”
宋琦最後還是走了。
外頭擠滿了白夜堂的人,大門一拉開,所有人都盯着屋裏頭的宋琦。
有人試探着問:“陸哥,這是……?”
“讓宋小姐走,”陸知秋說,“如果她不肯,那就勞煩你們請她走。”
餘念:“……”
大門“砰”的一聲合上,餘念腦海裏已經上演了好幾百出宋琦與白夜堂的愛恨情仇。
陸知秋把杯子塞到她手裏:“趁熱喝。”
餘念乖乖應了聲,低頭抿了幾口牛奶,然後趁着陸知秋不注意,悄悄擡頭看他。
男人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麽情緒,視線在大門上停頓了一會,很快便挪開了。
似乎沒有被宋琦影響到情緒。
小姑娘偷看的次數太頻繁,很快就被陸知秋抓了個正着。
四目相對,餘念慌忙撇開眼,掩飾似地喝了兩口牛奶,想不到喝得太急,被嗆的咳嗽了好幾聲。
陸知秋輕拍她的背:“喝慢點。”
“沒,沒事……”
餘念扯了幾張紙巾,剛擦完嘴,又狠狠打了兩個噴嚏。
陸知秋皺眉:“感冒了?”
“沒有。”餘念搖搖頭。
宋琦身上的香水味很重,和屋裏顏料的味道沖在一起,很是刺鼻。
餘念低下頭,将鼻尖埋入外套內,熟悉的薄荷味充盈鼻腔,她才稍稍好受點。
陸知秋去開了窗,而後在餘念身旁坐下,側過頭,問:“你不喜歡她?”
餘念:“不喜歡誰?”
陸知秋:“宋琦。”
“宋琦,剛才那個阿姨嗎,”餘念将牛奶放到桌上,“是呀,我不喜歡她。”
陸知秋:“她年紀比我小。”
餘念看過百度百科,當然知道宋琦比陸知秋小兩歲,她剛才這麽說,純粹是為了氣那女人。
“看着不像,哥哥比她年輕多了,”餘念說,“哥哥像個大學生。”
陸知秋輕笑一聲,沒接話:“為什麽不喜歡她?”
“因為哥哥不喜歡,”餘念絞着手指,“哥哥不喜歡的人,我也不喜歡。”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擡手去摸她的腦袋:“乖。”
小姑娘捂着頭抗議:“不能再摸了,再摸就長不高了!”
陸知秋:“現在的身高就挺好,不用再長。”
餘念回想起宋琦,加上高跟鞋,女人的身高直逼一米八。
她有些不服輸:“還,還是再高一點吧。”
“剛才我在茶水間,”陸知秋問餘念,“宋琦有沒有欺負你?”
“訓了我幾句,我都說回來了。”
小姑娘頓了頓,反問:“哥哥怎麽不問我有沒有欺負她?”
明明陸知秋出來的時候,一臉氣急敗壞的人是宋琦,不是她。
“這有什麽好問的,”陸知秋說,“你不是這種人。”
餘念眨眨眼:“如果我是呢?”
“那就欺負着吧。”
男人垂下眸子,語氣散漫:“放心大膽地欺負,哥哥替你擔着。”
周一,陳柏校在大課間宣布了數學競賽的事。
“市裏的決賽名額只有四個,一中占了三個,”陳柏校捧着茶杯笑得樂呵呵,“這三個學生裏,我們班就占了兩個。”
陳柏校一說完,所有學生幾乎同一時間看向餘念,不約而同開始鼓掌。
餘念:“……”
學霸人設深入人心。
周雙雙和餘念咬着耳朵:“除了你,還有一個名額是誰啊?”
“我不知道。”
餘念老老實實地搖頭:“這次競賽我們班去了好幾個。”
“這兩位同學就是餘念和林星旭,一個金杯一個銀杯,”陳柏校笑得一臉慈祥,“競賽第一第二都出在我們班,老師很驕傲。”
陳柏校走後,周雙雙問:“決賽在哪辦啊?”
餘念打開手機,查了下郵箱:“在上京。”
周雙雙:“要找人陪你去嗎?”
“不用,”餘念說,“我一個人就行。”
大部分競賽的決賽地點都定在上京,餘念去過很多次,很了解這座城市。
“食宿和出行的錢都是賽委會出,不過要自己訂機票,”餘念咬着牛奶吸管,“我查查航班。”
周雙雙:“你早點訂吧,最近是出行高峰期,機票很緊張的。”
餘念想想也是,又在郵箱确認了下開賽時間,打開APP訂機票。
“你說我要不要提前一天去,”她拿了塊面包,叼在嘴裏,“上京有家烤鴨挺出名的,上次比賽日程太趕,沒來得及吃,這次一定要吃到。”
周雙雙湊過來:“可以呀,記得買大航空,安全一點。”
餘念選定日期,想了想,又有些猶豫:“還是算了吧……”
“怎麽了?”周雙雙問。
“比賽在周一,我周日過去就行,”餘念說,“周六留在魔都吧。”
“你不是要吃烤鴨嗎?”
“烤鴨這兒也有,味道差不多。”
周雙雙一臉懷疑:“真的嗎?”
餘念咬着唇,聲音小了點兒:“周六我想去白夜堂陪哥哥。”
周雙雙了然,笑出聲:“比賽了還不忘陸哥哥,你可真是夠癡情的。”
“你聲音能不能小點兒?”餘念作勢要捂她的嘴。
“好好好,我聲音輕點。”
周雙雙語氣暧昧:“你們現在怎麽樣,打算什麽時候表白?”
“還早着呢,起碼得等我成年吧。”
餘念垂下眼,扯了張餐巾紙揉啊揉:“而且我還不夠了解他。”
周雙雙:“怎麽可能,你們就差天天待一起了。”
餘念又想起那晚突然出現的宋琦。
她和陸知秋之間肯定有些什麽,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小姑娘的心情低落下來,嘆了口氣:“你不懂。”
這時候,林星旭走進教室,屈指輕叩後門。
他清了清嗓子:“餘念。”
“嗯?”
餘念回過頭。
周雙雙在一旁小聲說:“林星旭現在怎麽回事啊,幹嘛天天找你說話……”
餘念用口型說了個“我也不知道”,擡眼:“有事嗎。”
林星旭:“你去上京的機票訂了沒。”
餘念:“還沒,怎麽了?”
“要不要和我訂一個航班?”林星旭說,“路上也好作個伴。”
餘念現在滿腦子都在想陸知秋,心思不在這個上,随口說:“啊,再說吧……”
見少女沒有直接拒絕自己,林星旭眼睛一亮:“好,那你考慮考慮。”
這時候,走廊掠過一個人影,口哨聲鑽進教室。
易小北探着頭:“餘念,去小賣部嗎?”
“不去,”餘念說,“幫我帶條巧克力。”
“好嘞。”
易小北應了聲,看向一旁的林星旭:“喲,又找餘念聊天啊?”
林星旭警惕地看着他。
“別緊張呀,林少爺,”易小北笑嘻嘻的,“我就問一聲。”
林星旭皺着眉:“餘念,你這朋友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不是我對你有意見,是我哥對你有意見,”易小北說,“他讓我看緊你。”
林星旭一愣:“小陸總……?”
易小北:“哎,對了。”
一提到陸知秋,餘念又有些低落。
她沉默了會,咬了咬唇:“易小北,你中午有空嗎?”
“怎麽了?”
“我有事問你,”餘念說,“順便請你吃頓飯。”
“你說宋琦?”
中午的食堂擠滿了學生,易小北挑了個靠窗的位置,端着兩個餐盤走過去:“你問她幹什麽。”
餘念跟在他身後,懷裏抱着兩瓶水:“你認識她嗎?”
“認識。”
提起宋琦,易小北變得有些暴躁:“這女人怎麽了?”
“上周她來了趟白夜堂。”
“我知道,阿雅姐和我說了。”
“她來找哥哥,當時我也在場。”
“……”
易小北皺眉:“她沒欺負你吧?”
和當時陸知秋的反應一模一樣。
餘念:“算不上欺負吧,訓了我幾句,話說的很難聽。”
易小北“嘶”了聲:“這女人,她怎麽敢——”
“然後我喊了她一聲阿姨,”餘念說,“她看上去很不高興的樣子。”
易小北:“……”
易小北:“姐,不愧是你。”
餘念:“好說好說。”
“宋琦是刺青師,以前從白夜堂出來的,”易小北夾了筷子菜,“她也是我師父的徒弟。”
餘念查過百度,對前半句話不意外,聽到後半句時卻愣住了:“她是你師姐?”
易小北嗤笑:“我沒有這樣的師姐。”頓了頓,又繼續說,“不過我哥就收過兩個徒弟,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宋琦。”
“她是不是做了很過分的事?”餘念戳着米飯,“哥哥看上去很不喜歡她的樣子。”
“何止是不喜歡,”易小北說,“因為她,我哥之後再也沒收過徒弟。”
宋琦畢業于倫敦大學美術系,履歷很漂亮,後來學了紋身,通過圈內人認識了陸知秋。
她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白夜堂。
男人眼眸微垂,神情散漫,坐在沙發上畫手稿,握着鉛筆的手骨節分明,筆下畫的是九龍拉棺,悍戾異常。
宋琦對陸知秋一見鐘情,卻沒有直說,而是求陸知秋收她當徒弟。
宋琦掩飾的很好,陸知秋沒有看出她的心思,見她有天賦,美術功底又紮實,便答應了她的請求。
之後宋琦一直待在男人身邊,和他學習各種刺青的技巧。
宋琦長得好看,從小到大的追求者無數,和陸知秋接觸了一段時間後,她便發動攻勢,開始向男人抛去各種暗示。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不在宋琦的預料之中,無論她做什麽,搞各種小動作,陸知秋都與她保持着師徒之間的禮貌距離,看她的眼神永遠都是淡然的,不帶有任何感情。
宋琦是個聰明女人,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所以從來沒在感情上失利過,如今卻在陸知秋身上碰了釘子,無論她怎麽努力,男人都不會給出回應。
她很不甘心,于是借着某次聚餐的機會把男人灌醉,而後和他單獨回了白夜堂。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宋琦這樣的美人,更何況有酒精這樣的催.情.劑。
宋琦以為自己數個月來的努力終于有了結果,沒想到手臂剛攀上陸知秋的肩,就被他一把扣住。
男人眼眸漆黑,神情冷淡:“你在幹什麽?”
宋琦襯衫領口敞開大半,咬着唇:“哥哥,我喜歡你……”
陸知秋面無表情地撇開目光。
他的聲音是風雨欲來前的平靜:“給我滾出去。”
……
“後來呢,”餘念聽得起勁,連飯都忘了吃,“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我和你說過的。”
易小北喝了口水:“宋琦喊了我師父一聲哥哥,被我師父找人叉了出去。”
餘念:“……”
原來易小北上次提過的女人就是宋琦。
“所以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佩服你了吧?”易小北說,“不僅是因為你成績好,還因為你冒着被叉出去的風險喊了我師父一聲哥,牛逼。”
餘念:“…………”
餘念這頓飯吃的很慢,就顧着和易小北聊天了,等食堂人走的差不多,兩人的菜才吃了一半。
餘念:“宋琦是因為這件事離開白夜堂的嗎?”
“是,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女人面子上挂不住,就自己離開了。”易小北說。
餘念有些驚訝,她以為宋琦是被陸知秋趕走的。
易小北看穿她的想法:“師父做事不會這麽絕,他不認宋琦這個徒弟,不是因為這件事。”
餘念一愣。
易小北:“你見過宋琦,應該也見過她手臂上的刺青吧。”
餘念點頭,宋琦手臂上的刺青很漂亮,她印象很深刻。
“宋琦後來去了上京,靠她手上的那條盤臂龍打響了名號,”易小北冷笑一聲,極為不屑的模樣,“說那龍是她自己的手稿,然後在圈子裏小火了一把。”
餘念:“那手稿……”
“其實那手稿是我師父畫的,作為收徒禮送給宋琦,”易小北說,“師父平時做的都是new school,盤臂龍是中式傳統,不是他的風格,所以大家都信了宋琦的話,以為是她自己的作品。”
餘念皺眉。
自己的作品被竊取,冠上他人的名字……陸知秋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所以你知道我師父為什麽這麽讨厭宋琦了嗎?”
易小北說的很慢,一字一句:“因為她不僅心術不正,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偷。”
寧安路上新開了家餐廳,聽說老板以前是米其林三星的特廚,對食材和口味都很講究,要價也高的令人咂舌。
不過魔都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餐廳剛開業,預約的位置已經排到兩個月後,一桌難求。
上次阮程請客沒請成,這次就把餐廳定在了這,本想請陸知秋吃頓午飯,奈何一覺醒來已經下午兩點,只得退而求其次,改成了下午茶。
陸知秋開車到餐廳門口,望了眼裏邊的人流量,沒忍住皺了皺眉。
“陸爺,我可終于把您等來了!”
阮程穿了件白襯衫,領口開了兩顆扣,袖口卷起,手上戴着好幾枚戒指。
他走上前,替陸知秋拉開車門:“來來來,裏邊請。”
陸知秋下了車:“這餐廳你挑的?”
“對啊,我朋友給我推薦的,”阮程說,“說這兒剛開業,美女特別多,裏邊全是來打卡拍照的網紅小明星。”
陸知秋懶聲道:“你到底是來吃東西還是來看人的?”
“害,那當然是請您下午茶了,”阮程比了個請的手勢,“我朋友說了,這兒菜色味道也不錯,不比米其林差。”
阮程沒說假話,餐廳裏邊美女确實不少,放眼望去全是清一色的大長腿,坐在位置上咔擦咔擦一頓擺拍,然後各自坐在位置上開始修圖。
阮程訂的位置靠窗,兩人坐下沒多久,有個女孩子朝他們走來,穿着小短裙,紮着高馬尾,看上去年紀不大,是個正兒八經的美少女。
美少女徑直走到陸知秋身邊,有些害羞:“小哥哥,可以加個微信嗎?”
陸知秋今兒是直接從家裏出來的,穿了件黑色的圓領衛衣,頭發沒怎麽打理,柔軟地垂下,将身上淩厲逼人的氣勢壓下去了不少,像韓劇裏的男明星。
男人低頭翻看着賬單,語氣很淡:“不好意思。”
“小哥哥是有女朋友了嗎,”美少女愣了下,還是沒有放棄,“沒事的,只是做個朋友也可以呀。”
陸知秋擡起頭,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莫名想起現在在學校上課的餘念。
因為要上學,小姑娘平時也是紮着頭發的,馬尾高高束起,發燒會随着走路的動作一擺一擺。
“我不怎麽用微信,”男人的語氣溫和了點,“實在不好意思。”
女孩最後還是沒要到微信,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陸知秋從小到大從沒被女孩搭讪成功過,阮程已經見怪不怪了,讓他驚訝的是陸知秋剛才的态度:“陸爺,你什麽時候對女孩這麽和顏悅色了。”
陸知秋沒搭理他,垂着眼翻看菜單。
“那小姑娘有點眼熟,好像是個小網紅,年紀不大,聽說今年高中剛畢業,”阮程就是本行走的美女百科全書,“長得挺好看,有點像念念。”
“不像。”男人這才有了點反應。
他合上菜單,随手放到桌上:“餘念比她好看。”
男人湊在一起,不是聊工作就是聊女人,兩人先聊了會生意上的事,而後很快轉移話題,開始聊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
準确來說,是陸知秋聽阮程聊女人。
男人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手裏拿着酒杯,散漫地聽着,也不插話。
他從小被人追捧慣了,見過的美人成千上萬,眼光被養的很刁,阮程那些網紅女友們實在入不了男人的眼。
阮程和陸知秋分享完他上個月的四位周抛女友,喝了口水:“對了,問你個事。”
“什麽事?”
“我聽說上次酒會結束後,有女人來白夜堂找你。”
“嗯,”陸知秋沒打算瞞着阮程,“是宋琦。”
阮程皺眉:“前幾天和你哥聊天,說他上次在山莊也看到她了。”
陸知秋把玩着杯子:“不清楚。”
“宋琦現在可是大紅人,”阮程靠到椅背上,語氣譏諷,“我前前女友還認識她,說她是網紅刺青師,一小時收費已經破萬了。”
刺青一般都按小時計算,根據刺青師的技術分為三六九等,有一小時一兩百,五六百的,也有一小時一兩千的。
而一小時破萬的,都是圈裏資歷很深,有過十幾年刺青經驗的老師傅了。
宋琦學刺青的時間滿打滿算不過五年,按她的條件,收費破千就已經很不錯了。
像是聽到了什麽有意思的笑話,陸知秋勾起唇角:“挺好的。”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還真有人排着隊找她做,”阮程說,“聽說前段時間有人出大價錢找宋琦紮皮,點名要做她手臂上的盤臂龍,被她找理由推了,真是笑死人。”
陸知秋淡聲道:“盤臂龍不是她自己的東西,她不敢做。”
“不過你脾氣是真的好,她拿着你東西去外邊招搖撞騙,也沒見你怎麽動怒……”
阮程話沒說完,突然感覺眼前的陽光被人擋住,陸知秋擡起頭。
便見一名身着紅衣的女人站在他跟前,兩根綴滿碎鑽的細吊帶挂在她的肩上,襯得皮膚雪白,絲質的裙擺有個開叉,雪白的長腿若隐若現。
宋琦手裏握着紅酒杯,沖他微微一笑:“師父,好巧。”
阮程先是一愣,随後反應過來:“宋小姐,我要是你,就不會上來打招呼,更不會喊陸爺師父。”
“我怎麽喊是我的事,”宋琦目不斜視,“你管不着。”
阮程是個暴脾氣,眉毛一挑就準備口吐芬芳,陸知秋看了他一眼:“阮程。”
阮程立馬閉上了嘴。
陸知秋放下杯子:“他說的不錯,你是不該喊我師父。”
宋琦勾起唇角,湊近一步:“那該喊你什麽,知秋?”
幾年不見,宋琦的聲音更加柔媚勾人,陸知秋皺了下眉,頭稍微偏了偏。
腦海裏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小姑娘的聲音很甜,說話時總是軟乎乎的——
“該喊你什麽,陸知秋?”
這時候,宋琦又開了口:“難得偶遇,我該敬您一杯。”
“偶不偶遇你心裏沒點數,”阮程沒忍住,“上海這麽大,怎麽就你天天擱陸爺偶遇了呢,實時定位都不帶這麽準的。”
陸知秋靠在沙發上,右手支着臉,下巴微擡,午後的陽光灑在側臉上,卻照不進他漆黑的眼眸。
他就這麽看着宋琦,全然沒有擡手碰杯的意思。
宋琦也不急,就這麽捏着酒杯站着。
自陸知秋進門,就有不少人往他這偷看,如今多了個宋琦,兩人之間的氣氛又是劍拔弩張,自然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還有人偷偷舉起了手機。
阮程注意到了這一點,出言提醒:“陸爺。”
陸知秋懶洋洋地倚着沙發:“宋琦,聽說有人找你做中式傳統,你沒接?”
女人的臉色一僵。
“他要做滿臂,”她強裝鎮定,“我嫌累,就不做了。”
緊接着,宋琦又展顏一笑:“不提工作上的事了,我在這都站了好久啦,請小陸總和我碰個杯吧。”
為了不激怒陸知秋,她甚至改了稱呼,喊他一聲小陸總。
陸知秋擡起眼:“不碰。”
宋琦一愣。
“不過看見到你,我倒想起另外一件事。”
陸知秋下巴微擡:“宋琦,你是不是欺負我家小姑娘了。”
下午第一節 是體育課,體育老師不怎麽管高三,學生跑完圈就可以自由活動。
周一的體育課二班三班是一起上的,解散後易小北來二班找了餘念,兩人挑了個僻靜的角落繼續聊天——
易小北:“宋琦這女人,不好好學手藝也就算了,還他媽勾引我師父!”
餘念:“太過分了!”
易小北:“勾引我師父也就算了,還他媽死纏爛打!”
餘念:“太過分了!”
易小北:“死纏爛打也就算了,還他媽偷我師父的圖!”
餘念:“太過分了!!”
易小北十分感動:“你只要讨厭宋琦,我們就是好朋友。”
餘念拍拍他的手:“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餘念的好姐妹。”
易小北:“……”
有關宋琦的話題告一段落,易小北掏出手機開始刷微博,餘念便繼續看飛去上京的機票。
過了一條,餘念聽見易小北有些懊惱地“啧”了聲。
“怎麽了?”她擡起頭。
易小北:“我師父被人拍了。”
餘念:“?”
易小北:“而且是和宋琦。”
餘念:“???”
餘念忙湊過去看——
【網紅美女刺青師宋琦現身上海疑似在高級餐密會男友!有圖有真相!!!】
發布照片的是一個網紅爆料營銷號,照片只拍到了陸知秋的側臉,男人坐在沙發上,下巴微微擡起,因為光線原因看不清表情。
反觀宋琦,一襲紅裙,捏着酒杯站在男人跟前,巧笑嫣兮的模樣。
餘念看着照片,發了會兒愣。
抛開人品問題不談,不得不說宋琦的長相與氣質,完全是成熟性感的代名詞。
陸知秋他……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女人嗎?
餘念撐着下巴嘆了口氣,心裏突然有點兒悶。
照片底下是一連串的評論——
【宋琦長的是真好看啊,這偷拍圖和微博上的照片完全沒差】
【她不是上京那塊的紋身師嗎?來上海幹什麽】
【旁邊那男的我知道!之前我去白夜堂紋身見過他,那邊的紋身師都喊他陸哥】
【啊這個小哥哥好帥啊!是明星嗎!!求微博!!!】
【兩個人都不認識 ,過站一起還挺般配的】
【怎麽可能是男朋友,給你們科普下:照片裏的哥們叫陸知秋,兩屆PTA紋身賽冠軍,上海那白夜堂就是他開的。至于宋琦……都0202年了,居然還有人不知道她是被白夜堂趕出來的?】
……
餘念給那條誇陸知秋長得帥的評論點了個贊,把手機還給易小北。
易小北抓了把頭發,有些煩躁:“真是陰魂不散。”
餘念安慰道:“別多想,可能只是偶遇吧。”
她的聲音很輕,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易小北,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這時,操場遠處傳來集合的哨聲。
易小北站起身:“走吧,集合了。”
餘念:“你先去吧,我馬上過來。”
看着少年遠去的背影,餘念很輕地嘆了口氣,猶豫許久,低下頭,打開了微信。
面對陸知秋的質問,宋琦覺得不可思議:“我欺負她?!”
陸知秋背往後一靠,掀起眼皮:“不是嗎。”
“那小女孩和你說了什麽?”
宋琦的笑容淡了點,她将酒杯放到桌上,抱着手臂:“我和你說,這個女的不是什麽——”
宋琦話沒說完,陸知秋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亮。
男人看了眼備注,拿起手機——
【小朋友:哥哥,我今天不是很舒服,和老師請假不上晚自習了】
【小朋友:你可以來學校接我嗎?】
宋琦就站在他面前,一低頭就能看到陸知秋的手機屏幕,聊天框上的頭像是一只奶白色的小貓,一看就是個女人的頭像。
她又仔細看了眼,發現那女人的備注是“小朋友”。
腦海裏倏的想起那晚碰見的少女,想起她那副和陸知秋極為相似的神情,宋琦心頭一緊。
他們之間的關系,比她想象中的要親密。
她皺了皺眉,壓着一股子怒火,正要開口,突然見阮程探過身:“怎麽了?”
“餘念身體不舒服,讓我接她放學。”陸知秋說。
“啊,念念身子不舒服?!”阮程頓了頓,試探着問,“那……你在這繼續,我去學校接念念?”
陸知秋擡手看了眼時間:“我去接。”
宋琦聽着他們的對話,鳳眸眯起:“那個女孩,叫餘念是麽。”
陸知秋不再理會站在身前的女人,只當她是人形擺設,收拾好東西,他直起身。
擦肩而過時,宋琦耳畔響起男人冷淡的聲音——
“她叫什麽和你沒關系,”陸知秋說,“離她遠一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餘念從陳柏校辦公室裏出來,手裏拿着請假條。
周雙雙等在門外:“老陳同意了嗎?”
“同意了,”餘念慢吞吞地點頭,“我去收拾書包。”
周雙雙急切道:“念念,你臉色好差,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臉色很差麽……”
碰巧路過洗手間,餘念擡起頭,望向鏡子中的自己。
鏡子裏的少女雙眼無神,眼尾微微泛紅,嘴唇有些發白,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周雙雙去摸她的額頭:“不會是發燒了吧?”
“沒發燒,”餘念搖搖頭,“雙雙,我沒事的。”
周雙雙還是放心不下,陪餘念收拾了書包,和她一起去了校門口。
一路上,餘念都在想她看到的那張照片。
他們倆……真的是在約會嗎?
一中的學生都參加晚自習,校門口空無一人,周雙雙問:“今天有人來接你嗎?”
餘念:“我給哥哥發了消息。”
“我好像沒看見你哥哥。”周雙雙四處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