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等不及龍子夜全然康複,千雲奧算了算日程,便催着鳳無極收拾完牙州的事,帶着已好了七、八成的龍子夜一路南下。
上路不到三日,龍子夜昏睡之中突然一陣劇痛襲來,硬生生痛醒,這種久違的感覺,令他全身冷汗,白了一張臉。
陪在一旁的鳳無極被他的驚叫聲驚醒,憂心的探查他的身子。
「怎麽了?是不是孩子又鬧了?」
龍子夜轉向鳳無極,嘴巴張張合合,最後才沙啞的道:「我剛剛好像心疾發作。」
「心疾?」鳳無極喃喃的重複,然後瞪大了眼,抿緊薄唇,「我去喚師父,別擔心,或許……」說到一半,手忽然被用力的握住,他頓止話語,看向愛人。
龍子夜溫柔的看着他失神而焦躁的眼眸,堅強的露出笑容道:「我不擔心,無極,你陪着我,我就什麽都不擔心。」
鳳無極一頓,随即用力抱住他。
「你放心,我會在你身邊,不會離開。」
龍子夜的手繞過他的腰,在他背上來回撫摸。
「去請師父來吧,好過咱倆在這裏猜測。」
鳳無極在他身上深吸了一大口氣,直到整個呼吸都是他的氣息,才松手出房,請千雲奧前來。
千雲奧診了脈象,收回手,從懷中取出一只瓷瓶。
「這是寒霜丹,一日服一顆,服下之後若還是疼痛,要立刻通知我。」
鳳無極接過寒霜丹道:「現在就要開始吃?不是還有半個多月,怎麽……」
「要命就吃。」千雲奧沉默半晌,最後只是淡淡的說完,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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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無極和龍子夜對看一眼,後者看出了戀人眼底的猶豫和不舍,向前拉了拉他拿着寒霜丹的手道:「這我們都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你不要這樣,嗯?」
「該來的總是要來……但為什麽連半個月也不給?」
鳳無極真正怨的是老天的殘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道連讓龍子夜好好休息喘氣的時間也不給?
「無極,我不要緊的。」龍子夜捧着他的臉,輕輕吻着他的額、他的眉、他的鼻,然後落在他的唇間,「有你陪着,我就不怕,真的什麽都不怕。」他邊說,邊企圖從鳳無極手中拿到瓷瓶。
鳳無極固執的緊握,最終還是不敵他溫柔而堅定的眼神,緩緩的松手,眼睜睜看他倒出丹藥服下,恨此刻為什麽服藥的不是自己,又舍不得,龍子夜接下來要面對的煎熬。
「子夜,服了藥,不只是全身冰冷,還可能……如果你的身體受不了,可能更受罪。」
龍子夜對着他輕笑,笑彎了眉眼道:「心疼我?」
「當然心疼。」
「那好呀,教你永遠都記得我吃的苦,永遠不準變心。」他語調輕松,想要緩解鳳無極的心情。
鳳無極認真篤定的說道:「我不會變心。」
龍子夜燦笑,上前掐住他的臉頰道:「好了,別愁眉苦臉,我才不愛看,睡吧,明兒一早,咱們還要趕路。」
凰無極自然感覺到他的安慰意圖,猛然頓悟他的敏感和堅強,不願讓他再替自己的憂心煩惱,抱着他,聽他說說笑笑,自己也說說笑笑,心事重重,卻再不表露出來,彼此替彼此粉飾太平。
是夜,龍子夜渾身冰冷的睜開眼,無盡的黑暗讓他皺眉,眨了眨眼,卻還是看不見一絲光亮。
「無極……」
「子夜,你醒了?」鳳無極聲音聽來極為開心,晌午用膳,龍子夜突然昏倒,吓壞了他。
「無極,為什麽不點燈?好黑啊。」
鳳無極看着睜大眼睛,雙手不住在空中揮舞的龍子夜,捧着藥碗的手顫了顫,烈日正中要如何點燈?
他回頭看向師尊,只見千雲奧搖了搖頭。
「也許等除去噬心蠱後,便會不藥而愈。」
「無極,師父也在嗎?」
鳳無極看着千雲奧轉身出去的背影,茫然的擱下藥碗,沖上前抱住龍子夜,抱得很緊,緊到像要把他揉進自己骨血裏一樣。
「無極?」龍子夜不解,卻是體貼的回抱住他,溫柔的拍撫着他。
鳳無極收得更緊,緊到連自己都感覺到痛,可那痛卻無法及得上心痛。
龍子夜在他無聲的擁抱中靈光一閃,恍惚中明白了什麽,他煞白了臉,死死的咬住唇,不斷的眨着眼睛,像是不能相信,也許再眨一次便能看見。
「子夜……」鳳無極的嗓音低沉而沙啞,像是竭力在壓抑什麽。
龍子夜勉強扯出笑容道:「怎麽啦?」
「你、你……」
龍子夜聽出他聲音裏的顫抖,摸索着撫上上他的唇。
「不,別說,說不出口,就不要說。」
別說,他也不想聽,不想聽。
「子夜,我的子夜……」
「無極,沒事的,也許我再睡一覺就好了。」邊說邊閉上黯淡無神的雙眼,「沒事,睡醒就好。」
「子夜……」鳳無極見他這副模樣,心痛卻只能反複喊着他的名,其餘什麽也說不出。
眼淚從龍子夜緊閉的雙眼滲了出來,鳳無極無比心疼的吻去,一時之間,一個流淚、一個親吻,寂靜無聲。
許久之後,眼淚似乎流盡,濕潤的羽睫扇呀扇的,露出一雙格外晶瑩清徹卻美麗無神的眼眸。
「無極,能不能別因為這樣而不要我?」
鳳無極低斥道:「胡說,我不會,我絕不會不要你。」
「那就好。」龍子夜露出放心的笑容。
「子夜,是我對不起你。」
「無極,不要這麽說,反正你會照顧我,對不對?」
「會,會,我當然會照顧你。」
「再不然也有如秋,還有無數丫頭……」
「我不會假手他人,子夜,我會親自照顧你,從現在開始,我當你的眼睛。」
龍子夜幸福的勾起笑容,眼角滑下一顆淚珠。
「那好呀,我這是因禍得福,從今以後,我離你更近。」
鳳無極抱緊他,他真的想不到,對榮宇的救命之恩,最後竟要龍子夜這樣償還,也許追封他為郡王,讓榮芊芊當上郡主就夠了,他千不該、萬不該對榮芊芊縱容寵愛,才會導致今日禍事不斷。
榮芊芊,真是死得太容易了。
鳳無極異常的沉默,和空氣中若隐若現的殺氣,讓目不能視而格外敏銳的龍子夜感到不安。
「無極?無極?」他捉緊他的手,焦躁的喚着。
「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不,沒有。無極,能不能不要不說話?」龍子夜皺眉,小心的央求,怕被男人覺得要求太多。
鳳無極心疼的啄了下他的唇,明白他的不安。
「子夜,我一定會想辦法醫治好你的眼睛,這只是一時的,你放心。」
「無極,你會不會後悔愛上我?愛我會不會讓你好辛苦?」
「我不後侮,從不後悔,何況從頭到尾都是你在辛苦、你在受傷,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只能眼睜睜看你受苦。」
「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麽都不覺得苦,只覺得幸福,甘之如饴。」
「你真是個傻瓜。」鳳無極捧着他的臉,他無悔的笑容讓他感動。
龍子夜覆上他的手,心底的不安讓他渴望得到安慰,說不怕是騙人的,今天失了明,那明天呢?
他不怕眼睛看不見,甚至不怕因此而死去,他只怕不能再與鳳無極一起。
「無極,能不能抱我?」
鳳無極一愣,随即吻上他的唇,輾轉厮磨,手指溫柔的解開他的衣,将他放倒床上。
「不要怕,子夜,我說過,咱們生死一起,若是有個萬一,師父會替咱們撫養孩子。」俯身吻去他的淚,和他十指相扣,低沉的傾訴誓言。
「我是自私的,聽你這麽說我好開心,可是,也許你失去我會心痛,但過個幾年,心痛會逐漸平複,到時你還是會重新愛上另一個人,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只要此刻你抱着我,我就心滿意足,不需要跟我一起死去,我舍不得。」
突如其來的失明,好像在宣告他不多的日子已走到盡頭。
死亡在即,龍子夜此刻卻不願他真的兌現他的承諾。
鳳無極反複的吻着他的左胸道:「想留我在世上獨嘗喪偶之痛,孤單痛苦度過餘生?作夢!我說過,是你先招惹我,我絕不會放過你,與其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倒寧願你叫幾聲給為夫聽聽。」他含住他的唇,單手向下,揉着他的柔軟,輕挑的說道。
龍子夜悶哼一聲,摸索着攬上他的肩背。
「無極,如果真有什麽,下輩子也要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鳳無極停下動作,垂首看着向上仰起頭,雙眼卻黯淡失焦的戀人,忍住鼻酸,輕輕吻上他的嘴角。「好,若有來生,我鐵定生生世世與你一起,若沒有來生,也要與你魂魄相依。」
龍子夜控制不住,又讓眼淚流下眼眶,收緊雙臂之間精壯的身子,心裏的委屈和恐懼,全在劇烈哭泣而微微顫抖的身子表現出來。
「你是這麽好、這麽好,無極……」他哽咽一聲,「今生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原來可以這麽幸福,不知道會有人替我挂心,不知道……」
「子夜,子夜……」鳳無極打斷他,卻只是一聲又一聲的喚着他的名,那聲音低沉又火熱,好似從靈魂深處發出,聲聲平淡無奇,手卻是更加用力抱緊,他的唇在每一個聲音後落下濕熱的吻,越來越低沉,低沉到似乎可以聽見聲音的不穩,低沉到隐隐約約能感覺到一個男人悲痛到深處的嘶啞。
龍子夜感覺到男人的哀恸,眼淚更加不能自己,他流着眼淚,努力仰起頭親吻他的每一寸肌膚,撫摸他身上的每一處,就好像是最後一次能這麽觸摸愛人一樣的輕柔,一點也不敢用力,卻也不想離去,雙手依依不舍、流連忘返的緊貼他的肌膚緩緩移動,一點空隙也不留。
鳳無極紅着眼眶回應他的熱情,這個堅強又脆弱的男人,在生死臨頭這一刻,真切感覺到他在心中有多麽的重,重到連腦袋也發了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翻過他的身子,挺入他溫暖的體內,這時候的肌膚之親,已經不全然是滿足欲望,而是藉由這樣密不可分的姿态,滿足彼此心中那塊對未來惶恐的空缺。
扣住龍子夜的手,緩慢而深入,鳳無極貪戀的嗅着他的香氣,感受他的溫暖,聆聽他因為哭泣和動情哽咽低碎的嗓音。
這樣和自己這般契合又貼心的人兒,如果注定要失去,那又何必讓他們相逢?
「子夜,我也謝謝你這般愛我,我說過咱們生死與共。」
冷!
漫無邊際的冰冷,幾乎凍結了他所有知覺。
失明的龍子夜躲在被窩裏,滿屋子的火盆,讓換上春衫的婢子個個汗流浃背,只有他還嘴唇青紫的顫抖。
如秋擦了擦汗,轉頭對着其他快中暑的丫頭們道:「妳們先出去吧,這裏我來就好。」
「可是……」丫頭兩兩相看,不敢擅離職守。
「妳們去外頭透透氣,不礙事,若是有事,我會喚妳們進來。」
「這……好吧,如秋,那就麻煩妳了。」
如秋關上門後,來到主子身邊,憂心的皺了整張小臉。「主子,還冷是不?」那雙眼盯着他身上的五件被子和厚棉襖,實在無計可施。
「如、如秋,放心……我沒事……」牙齒喀喀作響,龍子夜雙手在被窩裏拼命摩擦,一雙手紅得快被他搓掉一層皮,可是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感到無比寒冷。
如秋看着主子難受,不由得紅了眼眶,無聲的落淚。
「怎麽了?」甫進門的鳳無極看見丫頭在哭,心疾如焚,三步并兩步沖到床邊。「子夜,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我去請師父過來。」
如秋慌亂擦着眼淚,拼命搖頭,卻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因為不想讓龍子夜知道她在哭。
龍子夜茫然不解的拉住鳳無極道:「我沒事。你怎麽來了?不是有事要忙?」
鳳無極看了看丫頭,皺眉揮退,轉頭看着側耳想聽他說話的愛人,無聲長嘆。
他向前擁着他,從被窩中拉出他的手,包覆在手心裏牢牢握着。
他之所以有事要「忙」,是因為原先龍子夜都是他一人照顧,一直處在這種高溫之中而有些中暑,被千雲奧強迫休息。
「忙完了。」鳳無極吻着他的耳,微微用力啃咬,現在的龍子夜有些遲鈍,若是動作不夠大或用力,一點感覺也沒有。
龍子夜紅着臉想躲掉他的親密,卻不知道失明的他無論怎麽躲,都恰巧落入他的嘴裏。
「別鬧了。」龍子夜紅着臉推拒。
自從感覺到腹中那微弱的心跳聲,龍子夜就無法無視于「他」的存在,無法不把「他」當成一個真切的生命來看,尤其越來越穩健的心跳,還有越來越大的肚子,都讓他覺得在孩子面前親熱很奇怪。
鳳無極低頭吻了吻他的肚子道:「孩子,你爹又害臊不理人了。」
龍子夜推拒着他的頭道:「你別跟他胡說,他會被你教壞的。」
「我是他父王,不會害他。」
龍子夜感覺到男人又吻着自己的頸子,手在自己身上不住撫摸,臉紅心跳又有些無奈的他,不知說了幾次孩子真的知道他倆在做什麽,但他卻總是不忌諱。
失明之後,他的世界除了黑暗,就只剩腹中孩子的心跳聲陪伴他,他感覺他們在這黑暗又冰冷的世界相依為命,實際情況也确實如此,不過那份感覺,深刻到讓龍子夜幾乎覺得自己仰賴這心跳聲而活。
他的害怕和無所依靠的慌張,都在孩子的陪伴中漸漸消弭,不是說鳳無極沒有付出,只是和懷中貼着心且血肉相連的孩子相比,孩子給的支持始終更多一些,就連在熟睡時,都能聽到怦怦的心跳聲陪伴自己。
「疼……」龍子夜身子向後縮起,但背後環繞的一雙手卻将他牢牢抱緊。
「誰叫你在這種時候走神。」鳳無極貼着他的唇輕道。
龍子夜眼睫羞澀的輕顫,雖然不願和他在孩子面前親密,但拒絕他還是感到有些抱歉。
「我幫你。」他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撫摸向下,卻在接近重點的時候被制止。
「子夜,我吃醋了,你把孩子看得比我重要。」
「你……」龍子夜聞言一愣,随後擡起臉,笑彎了眉眼,捉緊他的手。「無極,他也是你的孩子,吃什麽醋?」他的手摸上他的臉,摸索着他的五官,「不過,我很好奇,你吃醋是什麽表情。」
鳳無極看着他朝另個方向仰起的臉,還有所說的話,心很酸,但沒有表現出來。
「只生一個,只準你生這個,要再敢耍手段偷偷懷孕,我一定會打掉他。」
龍子夜委屈的皺着臉道:「你真愛記仇。可是,無極,如果可以,我想給你再生一個,堂堂王爺哪可能只有一個孩子,何況還不曉得他是男是女。」
「一個便夠,他若覺得孤單寂寞,他自己生去。」
龍子夜失笑道:「別再跟他生氣了。好,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雙手摸索着他的五官,找到嘴唇,然後仰起臉,嘟起嘴印上他的唇。
「這時候就不害臊?」鳳無極狠狠的吻了他一記。
龍子夜邊喘息,邊呵呵笑着,他喜歡男人表現他的占有欲,就算只是幼稚的和孩子争寵,也令他感覺到自己的重要。
「你躺躺,我去給你備膳。」
龍子夜溫馴的點頭,聽着腳步聲漸離,精致的五官逐漸露出痛苦表情,因為實在太冷了,冷得快要承受不住。
他掀開被子,捧着肚子循着劈哩啪啦的聲響走去,走到某處,感覺腿部一陣溫熱,應該是火盆子,他後退幾步,雙手抱着圓滾滾的肚子吃力的想要蹲下,正當一個不穩,整個人快要跌倒,雙手慌亂的在空中揮舞時,不意摸到了個硬物,撐着它才僥幸免去摔跤的命運。
龍子夜扶着那個東西堅持想蹲下,沉重的肚子卻根本不允許,等到跪坐在地,已經是氣喘籲籲。
他靠着聽覺,将手探向火源,随着越來越接近,覺得自己的手好像感到了些許溫暖,忍不住喜悅,再靠近一點。
「子夜!」
鳳無極心驚膽戰的怒吼,沖上前捉住往火裏去的手,看着那雙白皙的手指迅速泛紅,他用力的握住,沉默的抱起他往床榻走去,心中五味雜陳,無法言語。
☆ 書 ☆ 香 ☆ 門 ☆ 第☆
不用龍子夜說,他都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做,此時他也只能壓下心疼的斥責,龍子夜目不能視,又受寒霜丹之苦,他又怎能怪他。
「無極?怎麽了?你生氣了?」
鳳無極将他安置在床上道:「手疼不疼?」
「不疼,就是有些熱熱的。」
鳳無極苦澀的笑道:「是嗎?你呀,要什麽跟我說,我不在你身邊時就等等我,挺個肚子亂跑,我會擔心的。」
「對不起。」龍子夜垂下眼,對于自己惹得鳳無極不開心有點手足無措。
「傻瓜,沒事的,我只是……」他一頓,再出口的語氣很輕,「太在乎你。」
龍子夜表情呆愣,仰起頭,嘴巴像只魚一樣張張合合,眼一眨,未語而清淚兩行。
「怎麽了?」
龍子夜哽咽着揚起笑容,輕輕搖頭,此刻的他梨花帶雨,美麗得令人屏息。
這是他聽過最接近我愛你的一句話,原以為自己不在意了,可是聽到時,卻還是忍不住感動喜悅。
「你說你在乎我,我好開心。」
鳳無極緊皺的眉忽然松了,他失笑道:「傻瓜,果然是個傻瓜。」
龍子夜紅着臉讓他替自己擦去眼淚,張口才要說話,腹部突然一陣劇痛,出口成了孱弱的呻吟,他臉色瞬間慘白,非常用力的捉住鳳無極的手,幾乎要捉破他的血肉。
「怎麽了?」鳳無極登時笑容僵在臉上上。
「肚子……疼……」
突如其來的劇痛,一陣比一陣還強烈,他覺得肚子好像一點一點的往下墜,跟之前的胎動很不一樣。
鳳無極撫上他的肚子道:「我給你揉揉,這樣可有好一些?」
龍子夜搖頭,辛苦的開口道:「不對,好像不是胎動,無極,我好痛。」
鳳無極臉色此時也由慌亂轉為冷靜,揚聲喊道:「如秋,請大夫過來,快!」
「疼,無極,我好痛。」龍子夜喘着氣,汗水很快的伴随這突如其來的劇痛,沾濕了他的額。
像火在燒,他似乎能感覺到肚中孩子的活躍,像是要沖破他的肚皮出來。
「子夜,你忍忍。」
「痛,無極,我是不是要死了?無極、無極……」龍子夜捉緊他的衣衫,肚子傳來的疼痛讓他整個人都熱起來,讓已經習慣冰冷的他感到不适。
「不許胡說,你沒事,你沒事……」鳳無極吻住他胡言亂語的嘴,陰沉的臉色飛快的掠過一絲慘白。
「痛,無極,救我,好痛。」
鳳無極看着不斷喊痛的愛人,心裏着實焦急,害怕大夫無法處理龍子夜的狀況,偏偏師父又出外尋找解藥,至今未歸。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他的思量,鳳無極抱着龍子夜瞪向來人。
「快給王妃看看,他這是怎麽了?」
大夫唯唯諾諾的上前搭脈,臉色忽然由驚慌轉為凝重,再由凝重轉而驚慌。
「王爺,王妃要生了,可是、可是還未足月,而且王妃身上的蟲蠱……」
鳳無極聽到他要生了,整個人也愣住。
「要生了?那、那快去請産婆……等等,你說他的蟲蠱怎麽了?」
大夫猶豫的開口道:「男人生子比女人還難,需要有經驗的大夫幫忙接生,否則一般人,包括草民,也不知……不知該怎麽做,而且王妃……」
「說重點!」鳳無極冷着臉低吼道。
「王妃身上的蟲蠱似乎已經醒了,若不快點将胎兒産出,取出蟲蠱,王妃和腹中胎兒恐怕……」大夫頓下,臉色極為難看,又不敢多說。
「庸才!」
鳳無極還未開口,清亮的聲音帶着不屑,闖入衆人耳裏。
鳳無極看向來人,臉色一沉,轉而又驚喜的對着來人後方的男子喊道:「師父!」
千雲奧看也未看向他,只是瞪着他前方的人,沉聲道:「你還愣着做啥?還不快點給我救人,要是他有什麽閃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那個男人帶着半張面具,一頭及腰長發披散在肩上,再加上他身上奇特的服飾,添了幾分不羁。
面具下的唇輕揚道:「你要我救的人,我自然會救,不過就是男人生子再加上噬心蠱,也不是什麽難事。」
「那你還在這裏廢話?」
「你忘了我的規矩?」
千雲奧一愣,轉頭看向自己的徒兒道:「出去,所有人都出去,不許任何人進來,有什麽缺的,我自會通知你們。」
「師父,我不會離開他。」鳳無極抱緊不斷呻吟的戀人,心痛難忍,眼神執着的開口。
「那你就眼睜睜的看他活活痛死吧。」那名男子不痛不癢的笑道。
「無極,你出去,你不出去,子夜才真的會死路一條。」
「師父……」
男子笑着從容打斷道:「叫你師父也沒用,規矩就是規矩,不容破壞,不過可惜了美人,要知道身中噬心蠱的人,死相可是惡心又凄慘。」
「你!」鳳無極憤怒的開口,千雲奧卻比他更快的甩了那男子一巴掌。
「閉嘴!我說過他要怎麽了,我也……」
「還不給我滾出去!」那男子笑痕更深幾分,出口卻是冰冷的喝斥。
龍子夜雖然處于非人的痛楚之中,但并非全然沒有意識,他聽到那句「惡心又凄慘」的話,因疼痛翩然飛離的神智又回來幾分。
既然都是死,他不願在他面前這般凄慘。
「無極,你出去,出去等我和寶寶,好嗎?」
千雲奧向前劈昏還想反駁的徒兒,彎身抱起他,就像拎只小雞一樣不費吹灰之力,一雙冷眼瞪向瑟瑟發抖的如秋道:「還不快點跟來?」
男子看着他,淡笑了兩聲。
走到床邊,執起他疼到發抖的手腕,撤手之際,卻被牢牢握住。
「大夫,我還有救嗎?我會死嗎?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倘若……」他咬牙忍住一波比一波更劇烈的疼痛,「倘若我真的死了,別讓他看到我死得那麽凄慘的樣子……」
男子冷淡甩開他的手道:「我要你生,就算你想死,那也是比登天還難。」
聽完他的話,龍子夜還來不及反應,另一陣疼痛席卷了他所有理智,嘶啞的将疼痛喊了出口。
「你打算怎麽救他?」打發了閑雜人等,千雲奧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手掌和水盆相接處,散着些許白煙,眼見水沸騰到足夠溫度,千雲奧才收回內力,将水放到桌上。
「開心取蠱,剖腹取子。」
千雲奧瞪大眼道:「不,就算是你,接連動兩次刀,也不可能救回龍子夜。」
「對,所以不可能那麽做。如果是別的毒或蠱蟲,我還不敢說,但噬心蠱是我養的,自然有辦法取出來,而阿圖人身體自有他生子的辦法,只是你們這些人膚淺愚昧,只想得到要剖腹取子而已。」
千雲奧絲毫不理會他的明嘲暗諷,催促道:「那就快一點。」
那人淺淺一笑,取出一只瓷瓶,拔掉瓶塞,一股香氣從空氣中散發出來,像是花香,并不濃郁卻清雅怡人,沁人心脾舒服至極,但千雲奧卻登時臉色一變,想要運氣抵抗,卻已經頭昏腦脹。
眼睛閉上前,最後一眼是那人摘除面具,對他露出笑容輕聲道:「你我輸贏未定,怎能讓你知曉我的救人之法。」
天亮後,禦日王世子鳳昊天出世,同年,禦日王請辭,帶着愛妻和幼子隐居山林,不再過問世事。
禦日王的傳奇和深情,在鳳淩傳唱一時。
鳳淩此後三十年,頓失往日風采,國力不上不下,後幾年皇帝染病,鳳淩在各國之間地位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