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西行
向風本以為,用不了幾天阿寒便會尋他來解毒,于是依然栖息在破廟中,只安心等着阿寒來。他此番行徑雖然頗令人不齒,但他也顧忌不了那麽多。阿寒眼看就要跟別的男人跑了,他總要做些什麽。類似于兄長臨終的囑托,複國大業統統玩蛋去吧,阿寒的父母就是親兄妹,還管得了他手段光彩不光彩?
他愛阿寒,欲娶她為妻,更不願看她為了別的男人欺瞞他,同他鬧脾氣。這便夠了。
孰料等了兩天後,向風沒有等到美人送懷,卻等來了一夥兒公差。聽聞那群人的來意,向風險些暈過去。
天明前,阿寒被人發現橫屍街頭,周身流血。有人認出她是向風的女兒,所以來請他去認屍。
阿寒死了?向風一時間又悲又怒,只有種機關算盡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之感,雙手雙腳都哆嗦着,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讓兩名公人把他給攙扶到義莊去。
向風一路都在琢磨,他給阿寒所下的毒,七天未解而亡,以阿寒用毒的能為,恐怕還能再多撐幾天。為何現在才過了三天,阿寒竟然就毒發身亡了?除非她曾用藥催發毒性,或者與別的男人交歡……向風來不及嫉妒憤怒,只感到深深的悲戚:阿寒就算死,也根本不願求他,更不欲同他歡好以茍活。
這便是他的祭國末代公主,他倔強的養女,他所愛的娘子。他一步走錯,步步走錯,處處算計,處處落空。
義莊內,清洗去面上血跡的阿寒,神情安詳有如平常,就像睡着了一般。向風哽咽道:“是我女兒,寒娘子。”也不管周遭還有公人仵作,便伏屍大哭,哀恸之情讓周圍之人均面露不忍。
當案孔目判斷阿寒是中了奇毒而亡,他只道向風是尋常郎中,沒這等合毒的本事,再說又是他女兒,斷不會對她下手的,也未曾懷疑向風,以為是這娘子同哪個不幹不淨的人私通,又因口角之類被對方所害。他安慰了向風一番,填好屍格,掏出一兩銀子讓他給阿寒準備後事。向風千恩萬謝,便抹淚去張羅棺材和香紙冥錢了。
有公人問孔目:“此事可需告知肖衙內一聲?”
那孔目擺手道:“不必。肖公子今日家事纏身,這娘子我看也可憐,與前陣的案子又無關,叫她父親把屍首帶回去便罷。”
在縣衙牢獄中,雲子義醒轉時,只獨餘他一人躺在牢房地上,夜露沾衣,尚不知今夕何夕。昨夜之事,似真似幻,有如一場夢。他撫着地面,仿佛上面還殘餘阿寒的餘香。莫非是因為太過思念其人,才讓她的魂魄來到此間?鼻端似乎還萦繞着阿寒身上的馨香,卻只留他一人在這冰冷肮髒的牢獄間。
快入夜時,雲子義幻想着阿寒還能如昨晚那樣過來,便倚着牆癡癡等待,卻聽得兩個牢卒在不遠處講話。
“說來真怪,昨天有個小娘子來給犯人送飯來着,我引她進來,卻不知怎的睡着了,醒來時已是半夜,那小娘子早就先離開了。好在沒出什麽差錯。”
“我看是那娘子生得漂亮,把你自己醉倒了吧!”
“說笑說笑。不過別說,今天我倒聽說一個娘子橫死街頭,流了一身的血,別提多慘了。你去那街口看,一大攤血,洗都洗不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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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慘?死的是誰?”
“說是姓向,一個郎中的女兒。”
“最近接連死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雲子義驟然回憶起昨晚阿寒說得話,還有她那般悲戚的神态,忽然便用袖子捂着嘴,貼着牆坐在地上。他無從判斷兩個牢卒話語的真假,只是呆愣愣地坐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他往臉上一抹,才發現滿面都是淚水。
難怪昨晚阿寒不顧一切地過來想要和他行那種事,原來是因為,她的壽命只剩下一夜了……
難怪昨夜她會哭得那麽厲害,眼淚不停地滴落下來,在最為熾熱的時候,也冷得像是冰一樣。
“緣不盡,糾纏不休。”
雲子義想着阿寒臨走時對他所說的這句話,雙手抓住頭發,恸哭難抑。
肖希直最煩的事就是家事,尤其是和公事摻和到一起的家事。
說是他家事纏身也不準确,因為只是他爹找他談話而已。原來二月過半,當朝聖上的生辰也快要到了。肖知縣便将什麽清剿邛崃派和斷層崖的事情丢到一便,挖空心思想着送趙官家些什麽別出心裁的生辰綱好讨得龍顏大悅。灌縣這邊雖然離錦城不遠,卻是窮地方,值錢的東西也拿不出太多,只得挖空心思想些新奇的玩意兒。他面上雖然一派平靜,私底下卻和淩王爺暗暗較量着,誰也不肯比誰的禮輕。
肖希直對這樣的事情毫無興趣,還不如讓他去邛崃派狐假虎威一番呢。因此他跟父親談了一早上,也沒談出個什麽結果來,還把他老爹急得面紅耳赤。
知縣頭疼,淩閱滄也頭疼。淩閱滄是異姓皇叔,雖貴為王爺,也在灌縣置辦了別墅,卻形同發配在這裏。若是不送上一件讓天子眼前一亮的大禮,他這個王爺的存在感可以說形同于無。他本來還想和兒子淩蘇盧商量商量此事,結果又氣得他險些心髒病發作。
原來是淩蘇盧提議填首能流芳百世的好詞,歌頌當今太平盛世海晏河清。淩閱滄問他可有好詞,淩蘇盧開口便吟了首柳永的《望海潮》,只是把前面的“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改成“西南形勝,邛崃都會,灌縣自古繁華”。聽得開頭,淩閱滄還只是覺得過于誇飾,稍稍皺眉,也沒說什麽。待淩蘇盧吟出“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時,淩閱滄大怒,把茶杯砸到了地上,坐在椅子上拿手指着淩蘇盧。
“孽子!竟拿柳三變的詞作來糊弄為父!”
淩蘇盧差點吐血。柳永是北宋初人,他穿越的時代是北宋中期,柳永的詞早就傳唱開來了。他竟忽略了這個事實!不過真不怪他,他研究的方向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古代文學不是那麽熟……可是老爸,本公子真不是存心搗亂……算了,說了你也不信……
當日淩蘇盧被他老爹罰閉門思過。閉門也關不住他一顆向往自由的心。所以當肖希直來找他,提議去邛崃派“剿匪”時,他立刻就同意了。
因為他挺想念陳若合的,時隔這麽久,也該見見她。前些日子聽聞她中毒,有些放不下心來,雖然派了阿寒去給她解毒,但今天又聽說阿寒的死訊,心裏擔心陳若合不已。此行既能見到老相好,又能避開老爸的責罵,一舉兩得。
肖希直正和淩蘇盧商量着此事,淩蘇盧突發奇想,問道:“希直胸,要不要把那個人帶上?”
“那個人?”肖希直一臉迷惑,笑着問,“蘇盧兄說的是誰?”
淩蘇盧神秘地指了指自己的手掌心,肖希直的笑容僵住了。
上回那名商人被殺後,兩人都無端地懷疑了一人,便将懷疑的那人名字寫在對方手心。兩人寫的都是同一個名字:陳熾。淩蘇盧指着手心,便是兩人才明白的暗號。
肖希直寫陳熾,是因為他在陳熾身上看到了惡鬼。淩蘇盧寫陳熾,卻是因為他聽聞陳若合說過,陳熾大概會走上黑化這條不歸路。兩人懷疑的理由都夠無端,只是憑空猜想而已。
“你怎會想着帶上他?”肖希直吃驚過後,很快又笑着問。
“他是本公子父親想要栽培的左膀右臂,帶他去見識見識也沒錯。雖然希直胸和本公子都一度懷疑過其人,但也不能證明便是他做的。再說這一路,帶上他,也好有個使喚。”淩蘇盧說着自己的打算,簡而言之他就是想在路上帶個小厮,所雲乍聽之下也有道理,肖希直當然不願為了捕風捉影的事情拂了淩蘇盧的面子,也便點頭答應下來。
“此事便這樣說定了。在下去同父親商量,等到定好了,再來告知蘇盧兄。”肖希直客客氣氣地辭別了淩蘇盧。
淩蘇盧去陳熾院中尋他,卻找不見人。拉住個管事一問,才知道陳熾是和小妹淩仙衣一處,而淩仙衣不知何故正在發脾氣。
“發脾氣?”淩蘇盧有些奇怪。他這小妹和穿越前的淩蘇盧一世性格很像,懦弱木讷,嬌氣是嬌氣了些,卻不會亂發脾氣。
“聽說是跑了個丫鬟。”那管事連連搖頭嘆氣,好像對世風日下有多感慨一樣,“還是小娘子非常信任的丫鬟,跟野男人給跑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後去買人時,可真該看準了。”
“跑了個丫鬟,有什麽打緊的?”淩蘇盧不以為然道。
“那丫鬟跑的時候,連金銀細軟都沒有收拾,想是攀了個有錢的男人。恁般看不起人。”
淩蘇盧根本就不把這一回事放在心想,只內心暗自冷笑:“連些盤纏都不帶,莫不是被人給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