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個冬天真的是這幾十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小王爺接連喪父喪母,巨大的打擊使得小王爺越發沉默,只是木然地處理着一系列的後事,接受朝中大臣們的慰問,和無數人周旋。那是在是太混亂的日子了,他甚至有的時候不記得自己正在做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精神一天不一天不佳,身體也越來越消瘦,連衣服也支撐不起來,偌大的王府也因着這一連串的打擊而手忙腳亂顧不上其他,身邊親近的下人勸又勸不住,成天只能急得幹掉眼淚。太子忍了又忍,一而再告訴自己莫管閑事,然而又總是忍不住地往王府跑。最後對于這個把糯米團子弄成個幹癟柿子精的王府産生了極大的不滿,終于有一天忍無可忍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孩兒從王府提溜上馬車帶回了自己宮裏。
小王爺也不知道怎麽的居然也沒有對這種神經病行為産生質疑,就這樣乖乖地跟着太子走了。
回了太子自己的宮殿,太子先是請太醫來為小王爺診斷治療,開了些安神養氣的藥,然後按着小王爺讓他乖乖休息睡覺。小王爺陷在雲朵似的綢背裏,只露出一雙泛着血絲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太子看,太子挑了挑眉,擡手便合上了這雙兔子眼。
“睡覺。”
太子感到手下的睫毛顫抖着刮了刮太子的手心,刮得太子心癢癢。
太子這麽些年都是個不動聲色喜怒難辨的狠角兒,結果每每遇到眼前這小孩兒,總是不得已的幹一些不理智的事。
他就這樣守在床邊,等到小王爺睡熟了,才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命人點燃安神的熏香。吩咐好下邊的人做一些清淡點的吃食,等小孩兒醒來了吃。想了想又命人去買些蜜餞之類的甜嘴,擔心小孩兒喝藥的時候嫌苦。過會兒又囑咐下人給小孩兒準備幾身合适的厚衣服,小孩兒身子嬌貴,得用頂好的料子……
最後還是太子身邊的侍女瑩宣阻止了太子這種莫名其妙焦慮的行為,這位陪伴太子數十載的女人用一種親切而又職業化的微笑向太子表示:太子您就不用操這份閑心了,養我們這些下人不是拿來當擺設的,我們很專業,也很優秀。我們明白對待屋裏那位小王爺得比對待您還上心,我們會給予這位最周到細致的服務,絕對比您有經驗。
太子默默看了這位大逆不道的奇女子一眼,默然離去。進宮去見自己那位皇帝老爹。
其實太子對自己的父皇,感情很複雜。誠然皇帝年輕的時候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實在是當之無愧的一代明君。但是人能有老的時候,英雄也不會永遠都是英雄。皇帝這些年明顯見老,老了之後的皇帝也和大千世界的所有平凡人一樣,頭發漸漸變白,牙齒松動,眼睛也因為長年累月批改奏折變得不靈光。開始變得敏感多疑,開始變得獨斷專橫,開始變得,不那麽像一個明君了。
然而皇帝再怎麽變,還是太子的父親。雖然父親這個身份,在皇家其實沒有多大的意義。
皇帝聽說了太子把小王爺接回了自己宮裏,也沒有什麽表示。只是随口提點了幾句,便把話繞回了叛亂平定後難民收容的問題上去。一國将軍之死固然令人悲傷憤慨,但是國家叛亂未定,還有太多的事情等着處理,實在是沒有傷春悲秋的資本和時間。至于死去的将軍另一重皇帝弟弟的身份,那皇帝更深處的悲傷,也的确沒有能窺探。
小王爺在太子的宮殿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躺在床上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懵了片刻才記起這是哪裏。他爬起來穿好外衣,睡了一天睡不着了,想要出去走走,又擔心犯着太子宮裏的忌諱平白給旁人添麻煩。于是只好在屋子裏打開窗,探頭往外去看。
院裏白茫茫都落滿了雪,倒是把一切好的壞的幹淨的髒的都遮了個幹淨。月亮還是尋常的月亮,只是在這天寒地凍的夜裏,平白添了一份陰冷和洞若觀火般緘默的殘忍。小王爺看了一會天,便覺得脖子有些發酸。低頭揉着脖子的時候一片雪花恰巧落在了鼻尖上,又打了個噴嚏,心裏便忍不住有些懊惱,感覺自己大冬天的看這令人心情更加糟糕的夜景是幹了一件極其無聊的蠢事。
“既然要開窗就把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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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被這夜深人靜時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睜大眼睛向外看去,這才發現旁邊的回廊出靠着柱子坐了個人。
太子歪着頭看着這受驚的小兔子,語氣驚波不瀾,“身體都是被你自己這樣不愛惜才拖垮的,你自己不知道嗎?還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