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絕望的賭徒】二十四 累于欲望,困于……
陰牌是泰國的一種佛牌, 比較邪性,制作過程中會使用到“陰物”,例如棺材釘, 骨灰, 屍油等。人們供奉陰牌求取庇佑,如財運,賭運, 桃花運……古曼童就是陰牌的一種。
貓二白:“古曼童不就是養小鬼嗎?說到養小鬼我就想起來蔣鹿鹿他們請的畸鬼, 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關聯?”
“可是李明月為什麽要供奉陰牌?”姜之玺皺眉, “她之前還說我猜錯了蔣鹿鹿和方浩請畸鬼的動機,那她自己呢?她又有什麽目的?”
貓二白:“要不我們就讓駱瀛風選這個陰牌,帶個樣品回來一起研究?“
“不行。”肖騁搖頭, “只有一次機會,不能浪費。”
姜之玺:“沒錯, 我們已經發現李明月供奉陰牌,想知道更多細節的東西, 問她就好了,沒必要在這浪費時間。”
還有三分鐘,肖騁指揮駱瀛風繼續往前走,下一張桌子上擺着幾個紙人,五官扭曲,笑容透着邪氣。桌後面坐了一個頭戴紙紮面具的人,僵硬的五官, 死氣的眼神, 鮮豔的腮紅,讓人看了脊背發涼。
駱瀛風敲了一下桌面,那人拿出一個牌子——“紙靈”。
再往旁邊走, 桌子上擺了兩個面目猙獰的人偶,白線纏繞的身體,紅線點綴的眼睛,黑線象征的縫合裂紋……
巫毒娃娃。
駱瀛風側了側身,鏡頭角度一下開闊許多,教室裏少說十幾張桌子,上面擺着各種各樣或常見,或從未聽說過的邪性物件:有封在玻璃罐中的眼球,長相怪異的銅制獸人,滿清服飾的僵屍人偶……還有之前蔣鹿鹿他們請的畸鬼。
“我去。”貓二白瞪大了眼,“這什麽鬼市,整個一封建迷信交流大會啊。”
“這些人為什麽要辦一個這樣的聚會?”姜之玺皺眉,“還有李明月,她為什麽也在這裏,為什麽要讓我們親眼看到。”
“沒有時間了。”肖騁看了一下倒計時,“只剩三十秒。”
駱瀛風聽見耳機裏的聲音慌亂了一下,右手不下心撞到了身邊的桌子,桌後那個戴着吊死鬼面具的人看了他一眼,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牌子——
請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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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太暗,屏幕這邊的四個人根本看不清這張桌子上都放了什麽,但時間只剩二十秒了,姜之玺一咬牙,“不管了,就它吧。”
駱瀛風立刻伸手在桌面上敲了三下,“吊死鬼”左手仍舉着牌子,右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遞到了駱瀛風面前。
一個紅紙折成的元寶。
身後,教室的門被敲響了,李明月探出半個頭,脖子上那個透明的橢圓形吊墜在半空中晃了兩下。
“這位同學,你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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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瀛風攤開手,所有人都圍過來看那個豔紅色的紙元寶。
“這啥玩意兒啊。”貓二白戳了一下,“和‘請才子’有半毛錢關系嗎?”
肖騁:“剛才在教室裏,那張桌子上擺了什麽?”
駱瀛風想了想,當時時間緊迫,他也沒太細看,“好像是一張紅色的剪紙,貼在一塊黑色的板子上。”
“莫非這個元寶是想表達一個才子一塊錢?”姜之玺腦洞大開。
“說到錢,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駱瀛風皺眉,“之前李明月分析我們之中大概只有我會收到邀請函,排除肖騁和陳若生的理由是他們家境普通,負擔不起這個活動,但昨天晚上我從進教室到出來,可是一分錢都沒有花,總不至于我那麽幸運,剛好選中了一個免費的‘商品’吧。”
“或許‘鬼市’只是第一步。”肖騁猜測,“真正花錢的地方并不在這裏。”
“那能是什麽?”陳若生眨眨眼。
“還記得那間教室裏的畸鬼嗎?”姜之玺提醒道:“看畸鬼可不花錢,請畸鬼才要付出代價。”
駱瀛風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鬼市并不直接出售這些東西?”
肖騁:“鬼市似乎更像是一個提供信息的地方,讓有資格進入的人知道這些東西存在。”
“可是為什麽?”陳若生聽得雲裏霧裏,“有資格進入‘聚會’的是年級前二十的優等生,難道他們每個人都迷信這些東西嗎?”
“或許這就是李明月說的,我猜錯了蔣鹿鹿他們請畸鬼的動機。”姜之玺目光一閃,“按我們之前的推理,蔣鹿鹿和嚴悅是為了詛咒彼此才請的畸鬼,方浩是為了能留在大城市,不被送回老家,現在想想,這些動機似乎都太過……膚淺了。”
“封建迷信還能有多深刻的動機?”貓二白撓撓頭,“而且當時嚴悅自己也承認了啊。”
姜之玺:“以嚴悅的成績,她很可能也被‘鬼市’邀請過,十幾種封建迷信的東西,她聽蔣鹿鹿的建議選擇了畸鬼,這種事,你覺得這些優等生願意被別人知道嗎?”
嚴悅一定是騙了他們,為了隐瞞鬼市的存在,為了遮掩真正的動機。
姜之玺:“我之前就覺得奇怪,畸鬼有很多類型,助事業的,助感情的,我當時問玩偶店的老板嚴悅請的畸鬼是哪種,他說事業型的,可如果嚴悅真的是為了詛咒蔣鹿鹿才請的畸鬼,她幹嘛不選那種專門害人的類型,總不至于詛咒蔣鹿鹿已經成了她畢生追求的事業了吧?”
貓二白:“所以嚴悅他們大張旗鼓地請畸鬼,又是供奉又是血祭,到底是為了什麽?”
姜之玺:“嚴悅和蔣鹿鹿不合,是因為她們父母總拿她們做比較,兩個人都想超越對方,而這種超越,尤其體現在成績方面。”
“方浩不想被送回老家,他和他哥哥誰更優秀誰就有資格留下來,歸根到底,還是看成績。”
事業。
對于學生而言,除了學習,除了成績,還有什麽能稱得上“事業“的呢?
陳若生:“所以……他們所求的,其實都是分數?是考試成績名永遠列前茅?”
“我猜應該是這樣。”姜之玺點點頭,“蔣鹿鹿和嚴悅是優等生,應該都去過鬼市,嚴悅某種意義上屬于乖乖女的類型,很可能第一次沒敢入夥,後來在蔣鹿鹿的撺掇下才請了畸鬼。”
頓了頓,姜之玺又想起嚴悅從前說的話,猶豫着改口道:“或許……也不能說是撺掇。”
第一次,嚴悅沒有入夥,她依舊活在父母無休止的比較句中。她和蔣鹿鹿此消彼長,父母卻總能找到她的短板去硬碰對方的長板,輸了,她質疑自己是廢物,贏了,內心的欲望瘋狂膨脹,父母口中的比較句也跟着變得更加苛刻。
當比較句的條件遠遠超出了嚴悅的能力,她五感盡失,只剩痛苦,曾經她拼搏為父母搶奪榮耀,而這時候,他們卻只向她投來了不解的目光。
你怎麽倒下了?怎麽不往前爬了?
沒人來救她,除了她的敵人,她發洩恨意,而又同病相憐的敵人。
蔣鹿鹿帶着嘲笑和憐憫,告訴她這世上有畸鬼,教她把不屬于自己的欲念,寄托在鬼神身上。
她教她放過自己。
衆人沉默,姜之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個紙元寶上,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上手掂了掂,忽然幹脆利落地把東西拆了。
貓二白愣了一下,下意識想阻止:“唉唉唉,你這拆了還能疊回去嗎?”
姜之玺:“如果鬼市是一個提供信息的地方,那在選擇了自己心儀的‘商品’之後,送貨上門也好,線下購買也好,總要有一個驗貨途徑吧?”
姜之玺展平了那張方形紅紙,果然藏有貓膩,上面印着三行小字:
時間:下個月3號,1:00——3:00
地點:石昌路27號
事件:請才子
貓二白一愣,總感覺這內容有點眼熟,“姜姜……你覺不覺得……”
姜之玺眯了眯眼,從包裏掏出了之前宋思思塞給她的紙條。
時間,地點。
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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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徹底閉市時,已經淩晨兩點了。
教室裏的面具人無聲收拾着桌子上的東西,然後一個接一個地離開。
李明月合上了手中的檔案,拿出鑰匙,鎖上了教室的門。
走出教學樓,她莫名打了一個冷顫。
不遠處SC公寓一層還亮着燈,李明月緊了緊身上的外套,一步步走了過去。
她知道有人在等她。
明亮的大廳內,姜之玺準備了兩杯紅茶,她抱着平板電腦窩在沙發裏,百無聊賴地查看着“陰牌”的相關資料。
李明月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瞄了一眼屏幕上劃過的駭人圖片,笑了笑,“其實沒那麽可怕,這東西我戴了兩年,都習慣了。”
姜之玺:“陰牌也有很多類型吧,你的是哪種?”
李明月:“拍嬰吧,還是什麽,名字早就不記得了,供奉的規則也忘得差不多了。”
姜之玺點點頭,随手一搜,“拍嬰招偏財,助姻緣,那你求什麽?”
“很多做生意的人會供奉拍嬰偷財運,助事業。”李明月答非所問,“我靠複讀賺錢,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個生意人,請拍嬰,當然是求財了。”
複讀考出的每一分上澤都會折算成現金打進卡裏,積攢一整年的筆記也會被出版社高價買走冠一個《狀元筆記》的名字印刷成冊瘋狂銷售,還可以開賬號,講故事,做營銷……一個耀眼的三位數把從前無人關心的細枝末節統統轉化成了可以變現的強大資本。
這是生意,當然沒錯。
“準确來說,是求成績。”姜之玺按滅了平板,直視李明月,“你和蔣鹿鹿方浩他們都一樣,用分數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是我之前樣本太少,沒有發覺這些動機背後的一致性。”
李明月輕笑了一聲,“方浩也不知道從哪聽說了優等生背地裏這些求神拜佛的事,居然相信了,照着年級排名一個個問問下來,誰知道還真能有上鈎的。”
方浩不傻,就算問也不可能是開門見山,他想出了一種半恐吓半威脅的詢問方式,而這恰好擊潰了當時正因為被老師們痛斥早戀而精神高度緊繃的蔣鹿鹿。
既而牽出了一連串的悲劇。
“為什麽呢?”姜之玺不解,“你們已經是年級前二十了,就算想要更好的成績,為什麽要選求神拜佛這條路?”
李明月垂眸,捧起了茶杯,半晌輕聲問了一句:“姜之玺,你了解賭博嗎?”
堆滿了籌碼的賭桌前,雙目赤紅,瘋狂叫嚣的賭徒們相互推搡,贏了的還想贏,輸了的想下一局逆風翻盤,站到了這個位置,沒有誰的腦子裏還念着後路,就算被吸幹了血,枯瘦的手指還死死地扣在桌檐上。
李明月:“優等生……也是一樣的啊。
“高分,排名,這些都是會上瘾的東西,進了一次年級前二十就想有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然後是前十,前五……甚至第一。
“是拿到更高的名次,還是被後來者擠下來?這本身就是一場賭博,想保住自己的位置,想維持自己的優秀,那就是強迫自己勝率為百分之百。”
有概率的地方就有人的無能為力。
而無能為力就會傾向于怪力亂神。
“電影和小說裏不是經常寫嗎?”李明月低笑一聲,“好賭之人供奉陰牌,飼養小鬼,乞求自己能在賭場上叱詫風雲。”
“每一個優等生都是最忠實的賭徒。”
“我們只是在做相同的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