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 【絕望的賭徒】二十二 第一次模拟測試……
高一那年夏天, 暑熱打着旋從樹影婆娑中蕩下。臨近期末,晚自習一片死寂,只有書頁翻動和筆尖摩擦的聲音在耳畔爬行。
不知道是第幾次打鈴, 走廊上出現了幾道游魂般的影子, 有的飄向廁所,有的飄向茶水間,幾分鐘後原路返回, 然後重新被定死在座位上。
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忽然唐突而出。幾個男生扛着一個兩米長的毛絨玩具熊從四樓跑了下來, 調侃聲腳步聲把教學樓內的沉悶全部攪散。他們飛奔至高一一班門口,為首的那個男生大聲喊着姜之玺的名字。
準确來說,陸江并沒有告白, 只是表明這個玩具熊是他送給姜之玺的生日禮物。周圍學生跟着起哄,隔壁班的也扒在窗口看得津津有味。
“生, 日,快, 樂”這四個字,聲音是那麽那麽輕,卻好像一把火點燃了教學樓彌漫的死氣,嘭得一聲爆炸粉碎。
硝煙中,教導主任領着三四個老師沖了過來,他們灰頭土臉,卻又端着一身理所應當。陸江祝福的尾音剛剛消散, 人就不得不朝着反方向全力奔跑。
厚重的玩具熊滾落在地, 幫忙擡禮物的幾個人笑鬧着一哄而散,樓上樓下越來越多人擠出教室圍觀,驚呼聲一片帶起一片, 整座學校回光返照般鮮活明快。
耳中落入急促的喘氣聲,姜之玺擡頭,劇烈運動後的教導主任一手扶腰,一手指她,眼中是難以掩飾狂熱的和高傲,興奮得連嘴唇微微顫抖,像極了一個捕獲獵物的獵人。
“典型,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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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你曾經的追求者在造你的謠?”駱瀛風皺眉。
貓二白“啧”了一聲,“小夥子別是被誰忽悠瘸了吧,莫不是想用這種方法吸引姜姜的注意?”
姜之玺也想不通,除了那次玩具熊生日禮物,她和陸江再沒有其他交集,現在大張旗鼓的傳什麽“正室”“妾室”,吃飽了撐的嗎?
肖騁:“什麽叫‘正室’根本不是人?”
“我也好奇呢。”貓二白撓撓頭,“當時那個短發女生說得可邪乎了,我和姜姜想再細問,他們卻一句都不肯再多說。”
“或許也沒那麽複雜呢?”陳若生猜測,“有沒有可能‘正室’指的是精神方面的東西,比如興趣愛好啊,或者眼下的學習之類的,陸江學長不是在複讀嗎?可能正一心撲在成績上,談戀愛倒是其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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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玺欣慰地拍拍陳若生的肩膀,“你這個分析可比貓二白靠譜多了。”
肖騁:“貓二白怎麽想?”
姜之玺微笑中透露着疲憊,“他現場給我舞了一套偏執病嬌替身小說大綱。”
“怎麽啦?”貓二白眨眨眼,“我覺得我猜得很有道理呀。”
“‘正室’不是人,那就是死了呗,陸江說不定有一個意外過世的前女友,也許還是初戀女友,俗稱白月光,姜姜可能和這個白月光長得很像,剛進上澤就被陸江注意到了,所以才有了兩年前那次震驚全校的告白,可替身終究是替身,再怎麽像,也無法取代‘正室’的地位。”
姜之玺:“……”你之前編排我正統嫡出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肖騁:“怎麽不去找陸江本人問問?”?Q
“我們也想啊。”貓二白攤手,“但姜姜帶着我殺到複讀班時才發現陸江根本就不在學校,據說是在外面報了什麽輔導機構,一期課程奔十萬塊,高考加工廠,複讀戰鬥機,卷,就使勁卷。”
“大概只有等一測的時候才能堵到人吧。”姜之玺掰着指頭數,“再卷也得回來考試,沒幾天了。”
一提一測駱瀛風和陳若生就條件反射拔腿想跑,這幾天肖騁的魔鬼訓練屬實可怕,讓他倆甚至生出一種“要不咱偷偷把竊聽病毒再安回印刷機吧?”的想法。
暫時失去了支線任務的姜之玺也被迫加入了“年紀前二十”的養成計劃。接下來的日子SC畫風突變,哪哪堆得都是學習資料,進門左腳踩到課本,右腳踢到筆記,一不小心絆倒就得被埋到試卷堆裏去。
整棟公寓也被标準化成了四大區域,以便四位考生大聲背誦知識點時順便繞圈走路鍛煉身體又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貓二白從鹹魚進化成了奶媽,打掃衛生,端茶倒水,收發快遞,保障後勤,小圍裙從早穿到晚,出去拿外賣都來不及脫。
終于熬到了一測,貓二白像一個操碎了心的老母親一樣揮着小手絹把四個崽子送上了考場,然後自己回到房間倒頭睡了一下午。
一測果真名不虛傳,上澤動用了大批閑置教室,差點連食堂都安排上了,就為了一比一模拟高考考場座位安排,那尺寸,那距離,一看就是拿尺子測量比劃過的。
走廊裏堆滿了多餘的課桌和椅子,教室裏不能留個人物品,成摞的學習資料只能塞進櫃子,塞不下的全往外堆,櫃頂,窗臺,牆角……擠占空間,遮蔽日光,寬敞的教學樓瞬間變得狹窄逼仄起來。
一測考了兩天,學校仿佛被一分為二,高三和其他年級完全處在兩個世界。
直到最後一門考試結束,考生們轟隆隆地推桌子搬椅子複原教室,資料砸在桌面上發出悶響,兩層教學樓的嘈雜吵鬧像一種無意識的發洩。
姜之玺趁亂溜了晚自習,跑到複讀班門口去堵陸江,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又覺得和記憶有些偏差而遲遲不能确定。
在姜之玺的印象中,兩年前送她生日禮物的陸江是一個身材勻稱,笑起來臉頰有肉的男生。
可現在她看着的這個人卻消瘦過分,神色冷淡,目光也灰撲撲的。
直到那目光觸及姜之玺,才條件反射地亮了一下。
“姜同學?”
……
一直到回到SC,姜之玺都心事重重。
貓二白正在和駱瀛風吐槽自己的奶媽生涯,“你們再不考完,我都要升天了,奶媽都沒奶了。”
“你能想象我上個廁所想拿本故事會看,結果從旁邊雜物筐裏摸出了一本《高考必背古詩文64篇》的崩潰嗎?”
“我以為是我打開方式不對,再摸一本,好家夥,《高考英語3500詞》。”
姜之玺幽魂一樣沉默着進了門,肖騁看到她神色不對,打了個手勢讓貓二白閉嘴,“沒有找到陸江?”
姜之玺頓了一下,搖搖頭,“找是找到了,但沒問出什麽有用的。”
肖騁讓她不用太在意,“之後可以慢慢查,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姜之玺神色略顯遲疑,伸手在半空中比劃了兩下,“我總覺得……陸江這個人狀态不太對。”
“能造出那種謠的人狀态能對才奇怪了。”貓二白順嘴接話,“他可能看你找上門了,太害怕了吧。”
“不是的。”姜之玺搖頭,張了張嘴,反複斟酌着用詞,“他好像特別……粘人?”
肖騁:“……?”你要說這個我可不困了啊。
姜之玺:“我當時堵到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直接一長串家長裏短把我給問懵了,中間話題特別跳躍,上一秒問我這次考試怎麽樣,下一秒感嘆暗網被端了真是可惜,另外仙杜瑞拉計劃他好像也知道,而且參加過好多次。”
當時陸江像機關槍一樣一刻不停地往外輸出,給姜之玺都整怕了,擺着手說:“我掐指一算今天不宜聊天,咱們有緣再見吧。”結果被陸江一把薅住,換了個話題繼續當聽衆。
彼時晚自習的上課鈴已經打響,走廊恢複沉寂,教室的燈光透出來,卻照不進更深更遠的角落。
陸江很直接地表達了自己對暗網和仙杜瑞拉計劃的喜愛,恨不得把自己每一次參與作弊的始末都詳細說上一遍。
他神色激動,卻在下一秒忽然停住,像被人卡住了脖子,僵硬地偏頭看向姜之玺。
“你為什麽不給我留一些出格的機會呢?”
陸江雙眼瞪得渾圓,嘴角的笑充滿了違和感,聲音壓得很低,吐字有些含糊。
姜之玺皺眉看着他,感覺自己遇到了一只怪物。
“然後呢?”貓二白滿頭問號,“不會就因為你端了暗網,他心懷不滿,于是開始傳你是第三者?”
這個可能性姜之玺也想過,但當她詢問謠言的始末,陸江整個人忽然變得異常亢奮,抓着她的肩膀不停重複着“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陸江像一頭困獸一樣轉來轉去,口中絮絮叨叨,像透過窗縫鑽進來的風,帶着刺耳的嗚咽:
“我沒辦法,我有什麽辦法呢?”
“我做的很好了,真的很好很好了。”
“不要逼我,蔬菜汁不好喝。”
“補習班太遠,回家路上會睡着。”
“不能睡着不能睡着不能睡着……”
陸江聽不見姜之玺問的任何問題,只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碎碎念的聲音惹得人焦躁又緊張,姜之玺心煩意亂,提高分貝喊了一聲:
“陸江!”
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鈴剛好在此時打響。
風停了。
陸江忽然恢複了正常,嘴角的笑,眼裏的光都收了回去,只剩一派溫和,摻雜着死氣的落寞。
“考試結束了,祝你有個好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