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 【絕望的賭徒】十八 不能輸的競争……
“可是不對啊。”姜之玺敏感捕捉到了邏輯漏洞, “鄭哲之前說方浩看見蔣鹿鹿身後跟着鬼,不管是真是假,陰陽眼都開到這份上了, 他為什麽還要自己再去請一個畸鬼, 想‘以身試法’?”
“我看更像是‘釣魚執法’,買個畸鬼剛好人贓并獲。”貓二白腦洞大開。
姜之玺忽然想起之前她從蔣鹿鹿手上拽下來的那串手鏈,跟老板比劃了一下, 問他知不知道那是什麽, “跟畸鬼有關系嗎?”
老板撓了撓頭, “算是個加buff的小配件吧,那個女生想讓畸鬼的能力更強,但又買不起五位數的畸鬼, 我就随口胡謅了這串手鏈賣給了她,說是人魚骨頭制成的, 随身佩戴能增進畸鬼和主人的感情。”
貓二白:“所以到底是什麽骨頭做的?”
老板:“……雞鴨魚肉都有可能啊,看我那段時間吃了什麽吧。”
姜之玺看了看自己碰過手鏈的手, 表情變得非常精彩。
肖騁思索片刻,問老板蔣鹿鹿和方浩來店裏賣畸鬼的時候有沒有交談過什麽。
“有啊。”老板點頭,“我在倉庫給他們拿貨的時候,聽到兩人在外面吵架,那個男生語氣有點威脅的意思,讓女生乖乖聽話,否則就把畸鬼的事說出去。”
這樣看來, 方浩應該是威脅蔣鹿鹿讓她帶他來玩偶店的, 可他請畸鬼的原因是什麽?他有什麽所求?
“哦對了。”老板忽然想到了什麽,“我把河童交給那個男生時,他好像念叨了一句‘只要能超過方然就夠了’。”
“方然?”姜之玺挑眉。
那不是方浩他哥嗎?這事跟他有什麽關系?
老板雙手合十做祈禱狀, “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了,畸鬼這生意買賣雙方講究一個匿名,我連那幾個學生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們有問題幹嘛不去問他們自己呢?”
“如果能問的話還用得着來找你嗎?”貓二白翻了個白眼。
老板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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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玺偏頭,冷冷瞥了他一眼。
“他們死了。”
店鋪內忽然安靜下來,肖騁慢慢放開了對老板的鉗制,可對方依舊一動不動,愣在原地。
那一瞬,他的第一反應是辯解,不管死的是誰,都和畸鬼沒有半毛錢關系,畢竟這東西是假的,只是一個用鐵絲破布膠水拼合而成的醜娃娃。
可話到嘴邊,卻像膠水一樣粘住了他的舌頭,那些音節在他腦神經上跳躍,一下一下崩得人頭疼。
姜之玺合上了櫃臺上那本冊子,貪念欲望都封印在全彩的紙張上。
“他們死了,其中一個生前為了供奉畸鬼還做了違法犯罪的事,現在物證都在警方手裏,查到你只是早晚問題。”
“你這店,大概開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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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店外,嚴悅靠牆站在角落裏,指尖夾着那張蔣鹿鹿的照片,正出神地望着。
她送走了畸鬼,本該如釋重負,可心裏卻隐隐約約覺得,自己跟蔣鹿鹿之間最後一絲聯系也斷掉了。
姜之玺他們忽然從門口走了出來,嚴悅瞬間收起了手中的照片,連同自己迷茫的神色一起隐藏進了黑暗的角落。
“結束了?”她平靜發問。
姜之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她的眼睛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相信畸鬼嗎?”
玩偶店的老板說這些請畸鬼的學生并沒有畏懼之心,他們似乎更想要一個寄托,可偏偏是這群不信鬼神的人,能為了更靈驗的效果去帶骨制手鏈,能為了送走畸鬼半夜去墓地挖墳。
他們如此混亂,複雜,相悖,卻真實。
嚴悅雙目微微失焦,給出的理由還是那句話,“蔣鹿鹿和方浩都死了。”
一開始,嚴悅并不知道方浩請了畸鬼,所以她的對方浩的死亡也漠不關心。
後來警方公布了案子的一些細節,嚴悅在校園論壇上看見了流傳的照片,一眼就認出綁架現場盒子裏的東西是畸鬼。
不過那時也只是死了一個方浩,嚴悅還抱着一絲僥幸心理,可之後蔣鹿鹿的行為舉止一天比一天奇怪,脾氣暴躁,精神恍惚,再加上她臨死前的詭異行為,這一切都刺激着嚴悅內心的懷疑和驚懼瘋狂生長。
“而且方浩還活着的時候,曾跟我說過一句話。”嚴悅一字一句道。
那時他們兩個根本不認識,嚴悅甚至都沒聽過方浩這個名字,可莫名其妙的,那天大課間跑操結束,方浩忽然從背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背上背着什麽?”
嚴悅一愣,下意識僞裝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什麽?”
方浩眼神一閃,抿了抿唇,轉頭離開了。
嚴悅本以為對方認錯人了,正準備回班,可忽然間,她想起了自己藏在宿舍櫃子裏的畸鬼。
站在被豔陽炙烤的塑膠跑道上,嚴悅後背一陣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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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玺來找方然的時候,對方正捧着一本厚厚的練習冊做數學題。
方然是一個好學生,或者說曾經是,最近幾場考試他的成績有所下滑,但也沒有像他弟弟方浩,滑得那麽厲害。
這些是姜之玺從于欣那了解到的情況,仙杜瑞拉計劃,這兩兄弟都曾參與。
“可是不對啊。”當時在場的貓二白第一個提出質疑,“不是說方家條件挺困難的嗎?仙杜瑞拉計劃漫天要價,這兩兄弟竟然掏得起?”
“他們除了參與計劃,還參與了別的東西。”于欣淡定道。
貓二白:“啥?”
于欣:“暗網。”
方浩和方然都是暗網的獵人,雖然階層不高,但接單賺個作弊的錢還是可以的。在這種事上,方浩顯然比方然能豁得出去,他底線更低,尤其喜歡以拳頭解決問題的單子。
于欣:“所以總體來說,方浩參與仙杜瑞拉計劃的次數比方然要多。”
姜之玺腦內默默過了一遍這個循環,“啧”了一聲,“寶才,上澤撿到鬼了,這商業邏輯完美閉合,獵人在暗網賣勞動力,完事又把報酬花在作弊上,左右都是背後那群優等生得利。”
“是有管理權的優等生。”于欣糾正道,“很多時候,只有優秀是不夠的。”
姜之玺回過神,目光陸落在埋頭苦練的方然身上,她伸手敲了敲的的桌子,方然筆尖一停,擡頭看向她。
正值課間,教室裏有些吵鬧,姜之玺開門見山說了河童幹屍的事,“那個東西叫畸鬼,你弟弟花錢買了它,并一直在用血供奉。”
方然抿了抿唇,“這件事我不太清楚……”
“畸鬼是用來實現願望的。”姜之玺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他哥哥,你覺得他會有什麽願望?”
方然表情遲疑了一瞬,随即掩飾起來,“也許是想要錢或者跟誰結仇之類的……這是他的事,我從不不多問。”
姜之玺料到對方不會輕易松口,挑了挑眉,把玩偶店老板聽到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只要超過方然就行了’,這就是方浩許給畸鬼的願望,他想超過你什麽?”
方然神色一僵,一雙眼睛閃過許多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每個人都有秘密,窺探只會讓人感到厭惡,你非要揭開傷疤刨根問底嗎?”
姜之玺點頭,“對,我非要。”
方然:“如果我拒絕呢?”
姜之玺:“那我會威脅你。”
方然:“你為什麽一定要知道?”
姜之玺:“因為方浩曾威脅過蔣鹿鹿,而現在,蔣鹿鹿死了。”
方然陷入沉默,半晌,輕輕吐出一口氣,欲言又止,“別的事和他沒關系……他只是,想留下來而已。”
打從記事起,方家兩兄弟就對“貧窮”這個詞印象。方爸方媽進城務工,把兩個兒子托付給鄉下的老人,男孩子調皮,三天兩頭闖禍惹事,爺爺奶奶随口恐吓:“再不聽話你爸媽就不回來接你們進城了。”
後來街坊鄰居也學會了這一句,等方家兄弟再惹事,看熱鬧時就拿出來調侃:
“不聽話爸媽就不要你們了。”
“到時候肯定是誰乖你們爸媽帶誰進城。”
“經常惹事的那個直接扔在地裏幹農活。”
……
原本一碗水端平的話被說出了分歧,“對比”這個概念帶着一些威脅色彩進入到兄弟倆的認知中。
沒人希望被抛棄,他們都向往大城市,因為那意味着能和父母在一起生活。
好在後來方然和方浩一起被接走了,一家四口擠在幾十平米的小房子內,兄弟倆走扶貧政策進了上澤中學,一切似乎都穩定下來。
然而沒過多久,家裏的開支就失去了平衡。
大頭學費可免,但生活費,書本費,甚至課外班的費用這些都成雙倍席卷而來。父母咬牙堅持了一兩年,撐到現在,真的是精疲力竭,窮途末路了。
他們的賺錢能力不足以在這座城市同時養活兩個兒子。
他們必須考慮送回鄉下一個。
這件事還在商讨中,可兄弟倆還是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麽,兒時的“競争”感卷土重來,他們在各個方面想法設法地“努力”,力求讓自己成為父母眼中最有資格留下來的那個。
成績,當然是重中之重。
可是仙杜瑞拉計劃暫時停運,兩兄弟只能另覓他法。方然還是老實一些,轉頭撿起了書本,這兩年他也不是純靠仙杜瑞拉計劃過來的,現在學也許還來得及。
可方浩不行,他對仙杜瑞拉計劃的依賴性太強了,現在從頭學起根本來不及,更何況還要和方然競争。
那段時間方浩不止一次地夢見自己被送回了鄉下,一輩子碌碌無為,而方然高考逆襲,進入知名院校,畢業後拿着幾十萬的年薪,真正在大城市立足紮根。
夜半驚醒,方浩覺得他和方然正坐在賭桌上,賭誰能偷走那種光明磊落的人生。
“大概是這樣,他才會走上歧途吧。”方然低聲道。
或許方浩每晚祭拜畸鬼時都在祈禱自己不被抛棄,不被送回去,但他也心知肚明這樣的欲望與自己的能力并不匹配,于是只能求助于鬼神。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方浩并不是因為愧疚自殺的。”方然說道。
在暗網做獵人,綁架這種事不可能對方浩造成那麽大的心理負擔,方然更傾向于他是走投無路,無法接受要被抛棄這個結果,才選擇自我了斷。
姜之玺抿了抿唇,表情不太贊同。她想起案發現場那顆骨頭珠子,還有蔣鹿鹿墜樓時,那瘋狂而崩潰的眼神。
方浩未必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