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 【絕望的賭徒】六 觀棋而語
姜之玺覺得上澤考題洩露的後續簡直像脫缰的野馬一樣, 發展思路清奇。
好像她一眼沒看住,火車就駛上了另一條軌道,并且很快抵達了終點站。
貓二白對此也是一臉懵逼, “我感覺自己就像在數學課上彎腰撿了個筆蓋, 然後一擡頭,就再也聽不懂了。”
李老師被處罰後整件事漸漸平息,外校還是有很多讨論, 本校學生也不避諱這件事, 權當茶餘飯後的閑聊八卦。
肖騁仔細梳理了他們從于欣那得知仙杜瑞拉計劃, 到卧底加入,再到匿名洩題的全過程,忽然覺得事态發展行雲流水得有一絲違和。
“你們覺不覺得, 我們好像在被人推着走?”
姜之玺一愣,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于欣的目的, 從一開始就不是拉你入夥呢?”
什麽想賺錢,表示誠意, 全都是模棱兩可的借口,甚至于她找上駱瀛風,都可能是別有用心。
回想起聚會上于欣提起過的往事,那段被班主任針對的高一生涯。盡管經歷了高二分班,可二班的班主任始終都是同一個人。
李老師。
高三這一年對一個學生來說有多麽重要,狀态,心态稍有差池就可能萬劫不複, 于欣那麽聰明的人, 怎麽可能讓威脅一直潛伏在自己身邊。
姜之玺猛得擡頭,眼神銳利。
“我們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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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給了三天時間讓李老師辦理離職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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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出事,曾經聯絡頻繁的家長, 來往密切的同事在她這兒集體失了聲,換班主任的消息出來後,甚至有家長打電話問之前送她的東西方不方便寄回來。
白天出現在學校,無疑會成為話題中心,李老師不想面對衆人的議論和目光,只能晚上來辦公室收拾東西。
十一點鐘的教學樓安靜得有些陰冷,電梯已經停運,樓梯間的燈光昏黃暗沉,把白瓷牆磚照得有些髒污。
李老師走進辦公室,只打開了一排燈,昏暗中人的感官往往更加敏感,幾乎是那一瞬間,李老師意識到辦公室有人。
她的辦公桌位置很不湊巧,一半在燈光下,一半匿在陰影裏,寬敞舒适的皮椅輕輕轉了個圈,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好久不見啊,李老師。”
于欣平靜地看着眼前的人,十指交扣放在身前。
李老師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都這麽晚了。”
于欣輕輕晃了晃椅子,不急不緩道:“白天不敢出現,晚上才來收拾東西,我在這,當然是等您了。”
李老師聞言下意識攥了攥衣角,“我是白天有事,今晚才騰出空。”頓了頓,“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宿舍了,再不走的話,我立刻跟門衛打電話。”
說完李老師便掏出了手機,作勢要撥號。可面前的于欣忽然笑了,眼神有些晦澀。
“老師您忘了,您當初安排我和外班拼寝,而現在的412,只剩下我一個了。”
趙雪瑤,梁紋,周夢樊,全都死了。
直覺告訴李老師于欣這句話有弦外之音,她背上莫名沁出一層冷汗,“你什麽意思?”
“您還記得她們是怎麽死的嗎?”于欣忽然問道。
被割喉,被割腕,被推下樓。
“可你,你不是兇手,是五班哪個男生幹的。”李老師聲音有些幹澀。
“啧,難得啊。”于欣揚起嘴角,“難得有一次您沒把髒水潑我身上。”
“不過也就這一次,您的判斷有些誤差。”
李老師眼神一顫。
辦公室沉寂了片刻,李老師死死盯着于欣,拿着手機的手慢慢背到了身後,企圖撥打緊急電話。
于欣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忽然笑出了聲,“放心吧,剛才說那些是逗您玩的,我沒殺人,更沒想殺您。”
“沖動犯罪對我百害無一利,畢竟我還要考上大學做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廢物,不能讓您失望。”
這話李老師聽着一點都不耳熟,但她意識到肯定是自己曾陰陽怪氣嘲風過于欣的某一句,也意識到今晚于欣為什麽會在這裏等自己。
“過去……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老師以前說過什麽,你都別放在心上……”
李老師輕描淡寫一句話想要翻篇,于欣似笑非笑看着她,忽然道:“您還記得,高一那年夏天,您穿了一件玫粉色刺繡的裙子嗎?”
那不是一件年輕人會喜歡的衣服,但很适合李老師的風格,她在課堂上跟學生閑話兩句,說自己平常衣服的價格去掉兩個零其他老師都不敢買。
于欣:“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您穿着那條裙子走過後排,很不巧被我椅子後背上的一顆螺絲挂了一下。”
刺繡易勾線,李老師當場驚叫一聲,她雙手扯着裙子仔細查看,破損的缺口瞬間點燃了她的怒火。
這只是一個意外,不是她的錯,更不是于欣的錯,但那一刻,李老師毫不猶豫揚起手,對着于欣的後背狠狠落了幾個巴掌。
手掌拍擊皮肉的悶響在教室裏回蕩,于欣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回過神時,後背一片鈍疼。
李老師冷靜下來後對着班裏幾十雙眼睛安撫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于欣的肩膀,“對不起啊,剛才老師太激動了,疼不疼?”
疼。
五根的手指卡在肩膀上,指甲隔着校服留下通紅的掐痕。
“我并不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于欣從辦公椅中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李老師,“我原本想着,熬過高一,分班後就好了,可高二你還是我的班主任。”
“我不想惹事,甚至有些怕事,于是想着過了高二,你或許會放過我,可一直到學期末,你還在玩那些我已經厭煩的把戲。”
“是你讓我不得不出手的,我只想安安穩穩度過高中生涯,我的原生家庭本身就很糟糕,我真的不希望校園生活再給我添什麽麻煩。”
面對于欣的逼近,李老師在本能地後退,可聽到最後一句時她愣住了,猛地擡頭,“你,你出手?你做了什麽?”
“很難猜嗎?”于欣反問道:“您現在這個樣子,誣陷,失業,牆倒衆人推,都是我做的。”
李老師聞言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你做的?你發了那個帖子,栽贓我洩題,讓所有學生指證我,害我被吊銷教師資格證!”
于欣笑了笑,一臉坦然,“你說那些,我都沒做。”
她忽然彎了腰,湊近李老師耳邊,輕聲耳語,“就像之前梁紋和周夢樊的謀殺案,割腕的,推人下樓的,都不是我。”
輕盈的聲音像一陣陰風吹過李老師耳畔,她從耳根到脖頸都蔓延出一種生理性的異樣感,雞皮疙蛋起了一身。
“之前你一定覺得,學生都是傻子吧。”于欣直起身,“他們順從你,捧着你,說你愛聽的話,做你命令的事,比傀儡都好操控。”
“甚至到現在,你可能都還以為一夜之間能有那麽多學生指證你,只是因為他們群情激憤,想要反抗你的控制。”
于欣輕笑一聲,帶着嘲諷,“你把別人當傻子這麽多年,就沒想過,自己可能也在別人的棋盤上?”
“因為你是個廢物,是棄子,是一個蠢到不能再蠢的障眼法,所以大家才會毫無顧忌和憐憫地把你抛掉。”
“你以為補課,給學生透題,優等生的好成績離不開你,可你的能力也就止步于此了,你其實什麽都不是。”
于欣話不多,基本沒有透露什麽事情,可偏偏每一句都砸在李老師心上,一種壓迫感帶着恐懼蔓延開來。
她在嘲笑那些學生對她言聽計從時,學生們也在冷眼看她被耍而不自知?
她在懸崖上蹦了這麽多年,終于是一腳跌入了深淵。
“感覺怎麽樣?”于欣揚起一個微笑。
“被自己玩弄的人玩弄,而且提前出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