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一顆哲學的糖糖 覺醒還是不覺,這是一……
今天是周日, 吃完飯後陳若生就回家了,駱瀛風繼續畫畫,貓二白和姜之玺一起洗碗, 肖騁收拾桌子。
他們飯後榨了西瓜汁喝, 杯子裏殘餘的倒進水池裏,那顏色讓姜之玺莫名想起駱瀛風的畫,她轉頭問貓二白:“你原本的劇情是怎麽設計的?”
貓二白一愣, “什麽劇情?”
姜之玺, “就是駱瀛風跟家人因為繪畫争吵……最後結果怎麽樣了?”
貓二白想了想, “好像沒什麽結果吧,在原本的劇情裏,繪畫只是一個讓女主吸引到男主的工具, 然後制造一些家庭矛盾,還有男主和女配之間的分歧, 戀愛手游的結局當然是男女主順利在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學校, 跟夢想什麽的沒有太大關系。”
姜之玺聞言“咦——”了一聲,伸手甩了貓二白一臉水,“好不容易加進來一個比較有深意的話題,結果還被你這樣糟蹋了,你就不能探讨一下家庭環境對孩子成長的影響,還有對人格獨立的尊重,指不定你這游戲就成神作了呢。”
貓二白抹了一把臉, 無奈道:“要恰飯的嘛, 這是領導的意思,又不是我能左右的,再說了, 你探讨得深了,不小心觸到什麽紅線,能不能拿到版號都不一定,就算最後發行了,萬一再被人舉報了那可得不償失。”
“版號?”姜之玺挑挑眉,“我看這個游戲你這輩子都別想拿到版號了,被禁的,不被禁的題材全都有了,劇情全線崩壞,準備熬夜返工吧年輕人。”
貓二白哼了一聲,“看我的發量,就知道我是一個多麽認真負責的游戲策劃人。返工這點小困難算得了什麽?到時候所有記憶清空,人物模型和場景保留,劇情重新填充,很快我就可以交差了。”
“勸你慎重。”肖騁涼涼道:“至今不知道因為什麽這個游戲的世界觀才變得扭曲,萬一你沿用舊元素制作出的新游戲劇情再一次崩壞,我們可不幫你收拾殘局。”
貓二白被噎住了,嘀嘀咕咕說兩個人欺負他一個,轉頭看向姜之玺,“你突然問駱瀛風的事幹嘛?”
姜之玺聳聳肩,“青梅竹馬的問一句怎麽了?我是怕他被你游戲的世界觀荼毒。”
貓二白眼珠子一轉,忽然神神秘秘道:“你別是對他還不死心吧?駱瀛風是挺帥的,家世也好,不過那都是虛的嘛,他最終是要和陳若生在一起的。”
姜之玺撇撇嘴,“要不是我讓他買禮物道歉,你看他倆冷戰不鬧上個十天半個月,哪有男女主談戀愛,女配出錢的?”
貓二白嘿嘿一笑,“覺醒以後就是會不知不覺成為老媽子,你就別老想着他了,你們已經不是一路人了,再說咱們這兒不是有一個大佬惦記你嗎?你就不心動,不沖動,不感動?”
姜之玺:“……”不敢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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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騁擡起頭,銳利的眼神掃過貓二白,後者乖乖噤聲,安靜洗碗。
氣氛忽然有點僵住了,這是第一次有人正兒八經把情感問題擺在桌面上來談。貓二白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洗完碗就借口上樓了。
客廳只剩下姜之玺和肖騁兩人。
其實覺醒絕對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過程,打破三觀重新構造,傷筋動骨重新縫合。
但幾個月前,姜之玺平靜地接受了貓二白的告知和解釋。覺醒,很可能意味着你曾經堅持的某些事情,從今往後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對于“姜之玺”這個游戲人物而言,那件事情無疑是駱瀛風。
她沒有逃避和躲藏,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迅速适應了新的生活,可是在情感方面,無論是對肖騁,還是對貓二白,姜之玺都有所保留。
她會對肖騁的親密舉動裝傻,也會質疑貓二白沒有同理心,她接受他們的解釋,可從未表示自己理解。
“為什麽?”肖騁低聲問道。
姜之玺沉默,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客廳一片寂靜,廚房的水龍頭沒有擰緊,滴滴嗒嗒地往下落水。
她忽然擡頭,盯着肖騁的眼睛輕聲問了一句,“你剛覺醒的時候,世界是什麽樣的?”
那雙純黑色的眸子動了一下,透出一股冷冽。
初始的覺醒者,是在一片有序之中尋找自己的無序。
他的每分每秒都會在懷疑中度過,懷疑真實,懷疑存在,懷疑自我的價值,懷疑這個世界的意義。
他會成為一個披着冷漠皮囊的神經病。
肖騁覺醒的那個游戲是一款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戀愛手游,他是男二,是女主的青梅竹馬。
有一回兩人在廚房做飯,不小心撞到并抱在了一起,總裁男主恰好這個時候推門而入,看見這一幕暴跳如雷,不顧女主的解釋哀求拂袖離開。
很普通且狗血的劇情,本該安慰女主的工具人肖騁忽然有些嫌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最終擴展成了對整個游戲劇情的質疑。
他跑出門一路追到了總裁家裏,不由分說的把人拉到廚房要給他演示一次剛才的高難度動作。
總裁一臉懵逼,連趕人都忘了,被肖騁一拽一頭攮進了他懷裏,然後像女主剛才那樣,下意識熊抱住了眼前的腰。
肖騁:“明白了嗎?”
總裁:“……”
後來女主和總裁像開挂一樣避過了所有的誤會和挫折,劇情幾乎是四倍速跳到了結尾。總裁還跟肖騁拜了把子,指名道姓讓他當伴郎。
就在結婚那天,貓二白出現了,痛心疾首地罵他不争氣,“你是要跟總裁搶女主的啊,怎麽最後都當上人家伴郎了?你這個劇情走勢玩家是不會愛看的,我造你出來不是讓你當紅娘的!”
肖騁淡定地打着領帶,一句話把人噎了回去,“我不喜歡她,為什麽要搶她?”
貓二白覺得自己超氣的,然後在婚宴上吃了個爽。
為了讓肖騁做好工具人的本職工作,貓二白設計女主角時開始考慮參照他的喜好和标準。
只可惜肖騁這個人跟性冷淡一樣,清純甜美的沒感覺,熱辣美豔的也沒感覺,什麽瑪麗蘇女主,反套路女主,沙雕女主,女配逆襲女主……在他眼裏好像都一個樣。
那段時間他只對一件事情感興趣,就是瘋狂破壞劇情,加速happy ending。
“可以理解為叛逆期吧。”肖騁看着姜之玺,輕笑了一聲,“有誰願意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呢?”
那段時間貓二白的游戲從來沒有正常發展過,跳躍奇葩的劇情一會兒遭玩家嫌棄,一會兒又莫名收到追捧,數據起伏不定。
于是貓二白每天就在抱着肖騁大腿哭訴求他好好“上班工作”,和拍着他的肩膀邀請他成為合夥人一同改寫劇本中左右搖擺。
“其實我也遇見過其他的覺醒者。”肖騁說道。
他嘗試過叫醒其他人,大部分人過了新鮮感後就陷入無盡的質疑,既然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那麽存在自然就沒了目标,自己還要學會剝離世俗倫理的情感,因為從醒來那一刻,就注定是孑然一身了。
“大概我比較幸運。”肖騁笑了笑,“扮演的大部分角色都沒有父母,人物設定冷漠孤僻,所以沒什麽牽挂。”
姜之玺搖搖頭。其實她才是幸運的,她醒來時,身邊已經有肖騁,他握着她的手帶她走出黑暗,幾乎沒怎麽經歷“質疑世界”那種“陣痛”。
“那後來呢?”姜之玺問道:“那些人呢?”
肖騁頓了頓,明明在說自己的事,語氣卻帶了一絲安慰姜之玺的意思,“他們最終選擇回歸原位。”
過程其實沒有這麽輕描淡寫,大多數覺醒者對肖騁是不滿的,認為他未經允許就叫醒了自己,而這個虛拟又清醒的世界,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們不想當神經病。
“他們放棄了覺醒後的記憶,讓貓二白重新編排,繼續做游戲生活中的一個齒輪。”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生死”的概念不好界定,可如果所有交往記憶都只有肖騁一個人記得,而記憶對面那個人被重置,那其實也可以理解為,他認識過的人最後都“死”了。
都死了,不管是新世界還是舊世界,都只有他一個。
“所以如果你最後選擇回到原來的生活。”肖騁看着姜之玺,“其實我也可以理解。”
在那裏,你有家庭,有父母,有熱烈喜歡的人,有無可比拟的出身,有流光溢彩的未來。
姜之玺垂了眼眸,目光落在肖騁微微用力扣緊的關節上,心上忽然震顫一瞬。
“可那些,都不是真實的。”
肖騁摸了摸她的頭,“指定真假的選擇權,從來都在你自己手上。”
姜之玺沉默,過了好久,忽然開口:“其實我一直想知道,如果你當初叫醒的不是我,是別的什麽人,事情也會像現在這樣嗎?”
在游戲世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如果在現實世界,依舊是呢?
肖騁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姜之玺有這樣的顧慮。
“你剛才說的‘叛逆期’,其實恰恰是你存在的證明,你能改變劇情,并且這種改變只會由你引發,這是獨一無二的見證。”
“可到目前為止,我并沒有感覺因為我的蘇醒,這世界變得有什麽不一樣,相反,是因為這個世界變了,你們才把我喚醒。”
所以姜之玺猶豫,回避,有所保留……如果是利用,她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肖騁想解釋,可話湧到嘴邊,又不知道從哪說起,無言半晌,忽然抛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覺得,對于一個虛拟的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姜之玺搖搖頭。
“最重要的,是永不知道真相,不知道自己其實并不真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被安排,不知道自己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
姜之玺一愣,心上一緊。
肖騁:“我遇見過那麽多覺醒者,他們的埋怨憤恨讓我對存在産生動搖,我也曾想過回歸原本的生活,放棄記憶,丢失自我,随波逐流做芸芸衆生。
“可如果只做配角,我永遠無法和你産生交集。
“遇見你的那一刻,我就放棄了愚昧安樂的權利,我想作為游戲中的角色與你見面,也想思維逃離虛妄,清醒地與你交談。
“你問你改變了什麽?你改變了我,如果是你,只要是你,只有是你,我願意我接受自己的虛假,接受安排的命運,接受無盡的孤獨。
“你必須是這份代價的饋贈,不能是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