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父親這詞我從沒懂過(3)
快到吃飯的時間了,邸梁和邸稼骞去了一家餐廳,還是要的包間。
邸梁不明白邸稼骞為什麽這麽喜歡包間,還有什麽時候養成的這種鋪張浪費的習慣。
他再一次後悔小時候沒教他。
他忍不住說:“我們坐外面就好,兩個人沒必要用包間。”
“我不是覺得包間安靜嗎?你不喜歡的話,下次就坐外面吧。”說着,邸稼骞就推着邸梁進去。
邸梁心裏搖搖頭,邸稼骞也是個傾向于掌控別人的人。
兩個人坐下,先點了茶。
邸梁嗜茶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辦案的時候是不允許喝酒的,所以他就靠茶提神,茶越喝越濃,他知道喝茶也不是這麽喝的,但就像抽煙一樣,這也有瘾。
可邸稼骞卻不一樣,他喝茶喝品種,喝口感,端起茶杯的姿勢都頗為老道。
邸梁又想到他出事的那天,邸稼骞坐在那裏,衣着精致,表情冷漠,一幅帝國主義剝削階級的模樣。
“怎麽了?不喜歡喝茶嗎?”邸稼骞擡起頭來,放柔了口氣,問,“要不要點可樂?”
“……”真的把他當小孩子了,邸梁可以說一輩子都沒怎麽喝過可樂這個東西。
邸梁搖搖頭,說:“就喝茶,把你的那個袋子給我看看。”
邸稼骞遞過去文件袋,邸梁把裏面的資料拿出來,覺得感慨萬千。
這些都是以前他到處去找的,那時候心裏存着一絲想念,想着買個大房子,與兒子搞好關系,然後看見兒子結婚生子,那他這輩子已經五十了,也沒有別的什麽追求了。
他看着邸稼骞,邸稼骞不明所以地回望,眼神潤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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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把那些宣傳材料和報價排開,一一說明每個樓盤的優缺點。
其實他的心裏早有偏向,甚至已經有個地方想去買了,可是他現在要尊重邸稼骞的意見。
邸稼骞怔怔地聽着邸梁說,不時擡頭仔細端詳他,心裏有點異樣,但又說不出來哪裏異樣。
“所以我覺得這裏最好,周邊設施不錯,房子質量也好,治安也不錯。”邸梁說。
邸稼骞看着那張樓盤宣傳單,沉默不吭聲。
“怎麽了?你覺得不好?”
邸稼骞笑笑,說:“離我爸原來工作的地方太近了,我再考慮一下吧。”
“……”邸梁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下,邸梁還是忍不住問,“你父親就那麽糟糕嗎?”
糟糕到連死了都無法挽回他的形象。
邸稼骞搖搖頭,只是說:“我們別說他了,我看你懂的挺多的,有空陪我去跑跑看房吧。”
邸梁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他喝了口茶,別怪他這個粗人,盡管口裏有淡淡的香氣缭繞,他還是希望這茶能濃一點。
本來邸梁以前是想把老房子賣了,再換一套大點的新商品房,付大半的首付,然後貸款十年,剛好到他退休。
但顯然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問邸稼骞:“你準備怎麽買這房子?”
邸稼骞說:“我爸有筆撫恤金,然後我手頭有些錢,付首付,然後我貸款。”
邸梁一愣:“我還以為你會賣房子。”畢竟他一套,他媽留給他一套,他一個人也住不了那麽多。
邸稼骞笑笑:“一個是我媽住過的地方,一個是我爸住過的地方,我哪一套都不想賣。”
本市房價并不低,現在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除非富二代官二代,否則幾乎沒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在市裏買房子的。
邸梁打量邸稼骞,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錢,然後恍惚地想起他站在那輛豪車的邊上時,居然一點都不顯突兀。
“你可千萬不能幹違法的事。”邸梁猛地來了一句。
邸稼骞一愣,然後意會過來,不禁莞爾:“你想什麽呢?我們這行業比較來錢。”
後來兩個人一起吃了飯,邸梁剔着牙,看邸稼骞結賬,反正他有錢嘛。
邸梁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兒子。
邸稼骞的個性像誰先不說,他的身材還是随邸梁的,高高大大的,就是不像邸梁做警察的身體結實一些,他看上去有些瘦。
至于那張臉,還是像他媽多一些。
這些天,邸梁跟邸稼骞熟識了起來,居然也有種自己的兒子怎麽看怎麽好的感覺,看那個結賬的小服務員眼睛直往兒子身上瞟,他覺得還蠻自豪。
擺出去就是吸引小姑娘的人,搞什麽,那個詞叫什麽來着?搞什麽基呢!
吃完飯,兩個人往樓下走,其間邸稼骞突然接到電話。
他掏出手機,一看屏幕,嘆息般的低聲說了一句:“老板。”
然後他接起了電話。
“我在跟朋友吃飯。”邸稼骞垂着眼睛說。
邸梁心想這老板管得真夠寬的。
“您不用來接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邸稼骞看了邸梁一眼,“而且我朋友還在我身邊。”
等邸稼骞挂了電話之後,邸梁有點怒了:“那個傅嵘要來接你?”
怎麽怪怪的,現在的領導也太關心下屬了吧,當年他好歹也是一領導,從來沒想過底下民警吃個飯,他也過去接的。
邸稼骞勉強地笑笑:“上次你不是跟我說那事嗎?我總想着不舒服,就躲着他,結果好像被他看出來,最近他還蠻關心我。”
邸梁總覺得這個傅嵘沒安好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們兩個走到了外面,商量着怎麽回去,就在這時候,突然有個人沖了出來。
兩個人都是一愣,但明顯邸梁的反應更快。
那個人的目标是邸稼骞,他猛地撲上來,就要去抓邸稼骞,邸梁在旁邊攔了一下。
“你幹嘛?”邸梁氣勢洶洶地把那人推開。
邸稼骞雖然被吓了一跳,但倒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臉,不禁驚呼:“楊會計?”
那人聽見邸稼骞喊他,更是激動地抖動起來,但奈何邸梁不停地推他,根本不讓他靠近邸稼骞。
然後那個人突然拔出把刀來。
所有人又是一愣。
好家夥,攜帶管制刀具進入公共場所,就沖亮刀子這麽一下,就可以把他丢進去關幾天。
旁邊已經有一些圍觀群衆了,可一看刀子白花花地出來,都後退了幾步,不敢上前來。
那人張牙舞爪地上前來,要去砍邸稼骞。
可邸梁一看就知道這人心虛的很,大概平時連菜刀都很少拿,這種人最禁不住吓,于是邸梁上前一步唬了他一下:“要坐牢的啊,你想清楚。”
那人果然被吓了一跳,刀都差點掉地上,但他看邸梁一副一點都不怕的樣子,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邸稼骞,心裏羞憤,揮舞着刀子又撲上來。
邸梁拽着邸稼骞躲了躲,看準機會,一腳踹上去,就把那人手裏的刀子踢掉了。他上前扭住那人的胳臂,腳往人膝彎處一踹,那人就往地上跪。邸梁把那人按倒在地上,雙臂扭在身後,跪在那人背上,死死鉗住了那人的動作。
所有人又看愣了。
邸稼骞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突然有點微妙的感覺。
第一眼看見歐陽智的時候,還以為是哪裏來的辍學青年,看爸爸的自行車破沒人要,推了去賣錢。當時他心情低落,想着算了吧,人都沒有了,還要什麽車,就随他去了。
第二次他居然又看見這個青年在爸爸家附近轉,他想叫住他,卻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地上有石頭卻怕砸到他,只好随手揪了一支一串紅。
沒想到他居然是記者。
邸稼骞總覺得這個小記者身上有種東西,他看不懂,卻不由自主想親近。說起來他也挺好玩的,瘦瘦白白的,可是說起話來卻很能指到點上去,有點痞但又有點悍,小小的人反差有點大,看着挺有意思的。
可現在,這個矮他一個頭的小記者,擋在他面前,迅速地制服了揮舞着刀子的人,動作快得邸稼骞都有點看不清。
就那麽一愣神的功夫,他就把人制住了。
邸稼骞只是依稀覺得歐陽智的背影猛地變高大了一般,高大得他必須去仰視,高大得幾乎可以籠罩他。
那一瞬間,邸稼骞恍惚覺得這個影像在哪裏見過,宛如跟那天晚上的情景重疊。
那天,對于邸稼骞來說如山般厚重的身軀籠罩下來,随着巨大的聲響,撞擊着他,讓他感受到巨大的震撼與沉痛。
邸稼骞站在那裏,眼神晦暗不明。
邸梁按着那個會計,扭頭看邸稼骞,說:“呆着幹嘛?快報警啊!”
後來警察來了,也被這場面震驚了一下,警察把會計扭到派出所,邸梁和邸稼骞跟着去做筆錄。
那個會計是個悶葫蘆,基本不怎麽開口,邸稼骞也一直沉默着,後來才說:“大概是工作上的事吧,我發現最近公司財務上有點毛病,就跟老板說了說。”
會計一聽這話,就要朝邸稼骞撲上去,但是他被手铐铐着,動不了。
邸梁想,這多大個事,就要到動刀子的地步。
折騰了半天,兩個人才出來,那會計先被拘留了。
邸稼骞從頭到尾都冷冰冰的,邸梁發現這小子平時還好,一旦不順心就板着臉。
“你還好吧?”邸梁想他是不是被吓住了,他自己是水裏來火裏去的不怕,但是邸稼骞不是。
邸稼骞停下腳步,深深地看着他。
邸梁有點發毛。
邸稼骞突然一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