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缢者
十月又過了近半,楚南也漸漸冷了下來。
不過此刻,還未到午時。
外面的陽光甚好。
然而。
灰暗的房間中散着冰涼的氣息。
壓抑、沉悶、窒息、絕望,這些情緒在平躺着永遠不會再醒來的人身上散發出來。
即便外面是陽光依舊,而這裏,卻仿佛進不來絲毫溫暖。
這裏,是停屍房。
慘白的睡着幾具永遠不會再睜開眼的人。
齊硫抱胸靠在門欄便看在裏面蹲着挨個摸索的人。
“秀才,看出來什麽異常沒?”
秀才摸完最後一具才慢悠悠的出了屋子,解開身上的罩衣深吸了一口涼氣。
“老板,是自殺,沒有異常。”
齊硫摸着下巴,“我說的你看到了嗎?”
“恩,在腳踝處的确是有幾點鮮紅的紅點,很像是血滴濺上去的,但擦不掉,我試了。”
“能看出來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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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往太陽底下移了幾步,扭頭,“看不出來,沒見過,像是什麽顏料”
齊硫與秀才正在雲鄉鎮的官衙裏,一處偏僻的小院,被官衙裏的人暫時存放無人領取的屍體。
賀天忙完之後才匆匆趕來,他身後只有一身紫衣沉默的聞北軒。
賀天的臉有些胖,看起來很富态,但卻一副老實清官的模樣。
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問道,“有什麽發現嗎?”
齊硫搖了搖頭,看一下身後的聞北軒。
賀天嘆口氣,“宮中派專人來訪,老夫希望能給他們昭雪,但是這明顯就是自缢的,老夫真是沒辦法了,還望兩位大人能仔細勘察,還他們青白。就算,就算是真的自缢,也讓老夫能給百姓一個交代啊。”
齊意的身份賀天是知道的,為了便于留在他身邊,才對外言成是義子。而齊硫再來後也告知了身份,賀天也就沒什麽要隐瞞的了,只好如實相告。
看了看天色,“齊公子,快到午時了,留下來與老夫一同用膳可好”
齊硫笑笑,“不用了,我與聞公子還有話要說,賀大人,菊宴還沒有結束,您先忙此事吧。另外可否将死者家屬的名單給我”
賀天點頭,忙派人去取了給他。
沒有回福來客棧,找了個安靜的地兒,三個人坐着用膳。
齊意不喜葷食,況且他現在看見葷腥仍是胃裏惡心,好在齊硫點了些爽口清潤的素菜。
正吃着,突然聽見隔壁發出咚的一聲,似乎是什麽摔了下來。
“你現在不仗着自己有點姿色出來賣,等再過幾年,看誰要你。”
“客官別怒、別怒,恩娘快給客官道歉”
“我、、、”
“滾滾滾,別讓老子看見她”
房門咚的一聲關上的聲音,然後是客棧老板的說話聲。
“恩娘,你再這樣,我真的沒辦法讓你再上來的”
“掌櫃的、我、我們說好的,賣藝不賣身,求您別趕我走”微弱的女聲。
客棧老板還沒開口,齊硫便已經出去了。
他一臉笑意看着老板,用下巴點了點那女子,“這邊剛好缺了彈曲兒的,讓她進來試試”
“這。。。哎,好的”齊硫随手丢給她一塊碎銀,那客棧老板立刻笑着将女子送上了門。
齊意看一眼進來的女子,年紀大約有三十左右,略施粉黛,柔柔弱弱的樣子,低頭抱着琴坐在案桌的不遠處,輕聲問道,“客官想點什麽曲”
“随便彈吧”齊硫道,端一杯果酒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齊意低頭喝粥輕蹙眉宇,秀才也轉頭打量她。
女子彈得是一曲迎新調,曲調稍顯歡快,琴音在指尖旋轉,輕盈的曲調在屋中盤旋悠然。
一曲落幕,秀才主動鼓起掌來,說的,“迎新曲,曲調委婉,但偏向樂調,姑娘彈得不錯,可是在卻将心事也彈了進去。”
恩娘惶恐的擡頭小心翼翼的看齊硫。
齊硫朝她安慰般一笑,“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他說是可能就是。不過,姑娘莫怕,我等不會在意。”
恩娘這才輕聲開口,朝齊硫行了禮,“公子叫我恩娘吧,早已嫁做人婦了。恩娘謝謝公子為我解圍。”
秀才不解道,“恩娘既然已有家室,為何還會出來賣藝?”
恩娘一震,抱着琴的手緊了緊,沒有開口。
齊硫笑着忙她解圍,“誰都有自己的苦處,恩娘不要在意,這些錢是給你的”
恩娘感激的朝他們三位又行了禮,才接過錢後離開了。
“吃好了嗎”齊硫問道。
秀才點頭,“還可。”
齊意早已放下竹箸了。
齊硫道,“我們先去這裏吧,在離這裏不遠的村裏,先去探探情況。”
齊意從懷裏拿出張紙遞給齊硫。
“死者家屬因不能讓其入土兒安,對官府的人很排斥,這般去,怕問不出些許。紙上的名字是賀公子與我篩選出來的比較配合官府的人家。”
齊硫将兩份名單比照了一下,齊意給的上面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名字,沉思道,“他們認為死者是什麽原因?”
齊意道,“有的以為是自缢,有的人家認識是被人兇殺,還有一部分不願談及。”
他站起身指着名單上的一個名字,“李氏,莊燕恩,便是剛剛的恩娘。”
齊硫了然的笑一下,對秀才說,“你回官府問賀大人取恩娘的夫婿的資料來,對了,順便畫上一副他的畫像,我在這裏等你,你快去快回。”
秀才喝了最後一口水,将匆忙去辦了。
屋中只剩下無言的兩個人。
齊硫靠在窗邊看下面人來人往的街巷。
齊意忙了一上午,早上又有些輕微的嘔吐,吃了午食後便覺得乏的厲害,看了看漠然的齊硫,只好走到房間的另一頭的榻椅上靠着和衣閉眼休息。
熏黃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枝桠将倒影落在紙窗上。
一側,是人來人往的凡世,另一側,是恬靜的深秋午後。
男人傾斜着身子靠在溫暖剔透的紙窗邊,側頭看另一邊安靜沉睡的人。
傾斜的劉海在臉上留下淺淺的陰影,将白皙的額頭遮住些,使側臉更加柔順了些。輕輕阖上的眼睛上睫羽輕顫,男子側身躺在椅榻上,墨發從肩膀垂順下來落在白皙的手指間。
齊硫靜靜的看着他,臉上無悲無喜,他看着他。
想着他為何會愛上自己。
想着他對他的冷漠和疏離。
只可惜,他錯過的不只有他,還有被他隐藏在腹中,流淌着兩個人共同血液的孩子。
好可惜,錯過最美歲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