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駱玉身邊共有六人照應,思慮周到,看樣子,應常做接管賓客之事。”
我在手掌上敲着扇子,慢慢道:“若将這幾個分到三等,如此……其父陽平君府中幕士,至少二十人。”
頓頓,“善謀者……大概于四五之間。”說着,我向顧寧伸出了手掌比了比。
顧寧輕抿了口茶,“只是文者。”
“唉……”我忍不住出了一聲,這家夥未免也太看得起我的推理能力了,“宴場勞作皆是小厮侍女,但有守衛,見的也只得一兩個,我怎能知曉他們本事?”
顧寧靜了片刻,沉吟道:“郯為大城,五千部曲算是常備……”
我也抿了口茶,“但那歸刺史郡太守統轄,陽平君不掌軍事。”他有也是私家部隊,要是讓他得了地方軍,那魯王夜裏還睡得着覺麽。
顧寧卻微微一笑,“陽平君于此城經營,起碼十五年……”
又想起陽平君待客處牆上的那面弓,心中驀然一動,補充了顧寧的話,“長年久卧一處不動,與地方官怎會沒了勾結?”
顧寧聽罷抿唇笑了下。
我嘆了口氣,“經你這般一說,那魯王遣昌樂侯到此之事,也太好猜了。”勢大欺主,此番估計是魯王派來特意借以打壓,奪陽平君權的。
而且,雖說任人唯親的君者算得上目光短淺……
但比起既有本事又有名聲的權臣,還是自家人比較靠得住。
起碼用起來心裏頭也踏實些。
顧寧笑了笑,剛要說話,外面便響起了幾下叩門聲。
“顧公子,李公子,家主有請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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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顧寧對視一眼,顧寧便對外道:“有勞小哥稍等,我二人這就來。”
簡單收拾了一番,互看看對方也妥當了,顧寧才推開了門。
他向小厮拱手,“小哥久候。”
對方低眉回禮,“公子客氣。”
随着小厮的引領,又走了一遍剛剛回來時的路。
側頭看了眼旁邊,見了顧寧不着痕跡的打量了四周,便知他恐是在看來往侍者,莊園結構,又開始琢磨這裏頭的人員布置了。
心裏頭翻了個白眼。
這家夥也不嫌累,什麽時候能松松心好好玩一通?
沒走多長時間,至了一處開闊場地。
中間長道,兩側各立了四對大約半米粗細純黑漆柱,層層薄紗長幔垂下,随風而蕩。
剩下的,除了正中上方寬大一案為主位,便是柱子前放于左右兩側排列整齊有序的矮幾。
場內雖不喧嘩,卻已有不少人落了座,只是其中幾位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對。
我與顧寧到時,衆人轉目看來竟微微靜了一瞬,随即與旁位竊竊私語。
發生……什麽事了麽?
小厮剛要引我們去上位旁的一案,沒想這時卻突然聽見後方有一人大聲招呼。
“子敏子敏!這邊!來這邊!”
轉頭看去,揮手大叫的,可不就是今天剛遇着的于遠?
而且他那位子……
還真靠後……
顧寧卻微微笑了笑,俯身向小厮一禮,“有朋在,我等去那處便可。”
随即在小厮與我的愕然中,顧寧拉了我的手便向于遠方向走去。
人多了一個,于遠似乎也沒奇怪。
但等我們至前,于遠剛要說話,顧寧卻先一步向于遠拱手,“于兄,幸會。”
于遠看樣子是驚訝了下,看看顧寧,“你認識我?”
顧寧微笑,“一騎率兵闖陣,飲血橫破越燕國龍興關,一役單人斬敵一百九十三的于長遼,在下又怎會不知?”
啊嘞?竟這麽厲害?
我詫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家夥。
這就是所謂的……真人不露相?
即是如此,還坐這麽靠後……難道,是扮豬吃老虎?
于遠扭過頭去避開我火辣的八卦視線幹咳了兩聲,向顧寧道:“你怎會知道?那時我明明改了名字的!”
看着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古銅的皮膚上泛了點不甚明顯的紅,我嘿嘿笑了笑,替顧寧打趣着接道:“師門裏吃飯的本事,不可外傳~”雖然我好像……也沒學會……
顧寧聞言一陣輕笑。
于遠被我噎了一句,卻瞪着顧寧,“顧逸之!你別得意!我于遠今日記住你了!”
“啊……”顧寧仍舊微笑,漂亮的眼睛略微眯了眯,淡淡道:“在下之幸。”
是……是我的錯覺麽……
為什麽……
我好像看見了他們二人對視的眼神間,仿佛噼裏啪啦的,開始詭異的放起了電火花?
不合乎科學原理,我用扇子遮了唇眨眨眼,估計是錯覺。
“子敏!過來!”于遠青着臉一把拉了我坐下,“別理那人精,小心被帶壞了!”
我卻忍不住想笑。
這麽多年了,你現在才說這個,似乎早就晚了吧?
顧寧也沒理于遠的話,只在我的另一邊斂了衣擺袖口,慢慢坐下。
與于遠相比,那動作,是相當的高貴優雅。
眼神都不瞟過來……
按着顧寧的性子,這種行為大約可稱之為……
鄙視的最高境界——無視。
于遠的臉色更青了。
我以扇掩了面,差點就笑出了聲。
這倆人,一見面就這樣……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生八字相克?
就在這時,宴會門口突然急匆匆的跑進來一人。
那人向着主位旁正招呼客人,三十上下文士打扮的人跑去,附耳低語了幾句。
見我看向那邊,身邊的于遠便湊過來輕聲笑道:“你看吧,一會兒肯定精彩,坐在這兒,統觀全場,視野最佳!”
嗯?
轉過頭去,“為什麽?”
于遠故作出一副驚訝樣子,“你居然不知道?”說着,又挑釁的看了顧寧一眼。
顧寧垂目靜靜飲茶,如出世仙人,仿佛什麽都沒看見。
我用扇柄敲敲于遠的頭,“想說就說,亂看什麽。”我師兄那等美人,可是你能随便亂看的?
小心惹他生氣了,性命不保。
于遠“哼”了一聲,摸了摸自己頭上被我敲疼的地方,又往我身邊湊了湊,“剛才我跑去城門那頭看了,你猜見着了什麽?”
城門?
那應該是陽平君他們去接人了。
“來使不對勁?”昌樂侯到城門時……難道有什麽問題?
于遠神秘兮兮的,“是很不對!”
混蛋,你賣什麽關子!
我剛要再用扇子敲敲他,大宴上卻瞬間靜了下來。
擡頭望去,只見宴門大開間,一隊金戈鐵衛手持戰戟,帶着殺伐肅容之氣整齊行來,一步一步的沉重之音,就如踏在人心,聲聲震撼。
也虧得這中間道路布置寬廣,否則我們現下,恐是早已都需起身退讓。
鐵衛過後,竟是又一輛驷馬車辇緩緩而行,四角綴了琉璃燈,轉動處流光溢彩,車壁上雲幔輕動起伏間,車中人形,隐約可視。
這……這是什麽……
奧運會入場式?
更讓人驚訝的……居然見了本去城門接昌樂侯的陽平君與駱玉走在辇後,突兀的行于一衆位持燈宦臣之前……
臉色……端得難看……
路過身邊時,似乎根本就沒看見我們。
耳邊響起了于遠憋在胸中,悶聲直笑的聲音。
無奈執扇搖搖頭。
人家以前怎麽得罪你了,就值當的這麽幸災樂禍?
車辇行至主位下方,但見兩個曲線玲珑,顏色妙麗的年輕女子,從車後方探指而出,笑意盈盈的掀開了雪白幔帳。
車中人慢慢顯出。
劍眉入鬓,眼角帶情,薄唇微勾,頭帶紫金冠,身披皂白暗袍,一腳登雲靴斜斜的踩在錦墊上,慵懶的側卧于車間白毯中。
車下人群中一人跑來,俯身跪于地。
那車中人輕輕一笑,緩緩站起身來,更顯欣長身姿。
擡手搭了侍女手臂,踩了地上人的後背,那人悠然而行,直至上方主位,才停了步子。
修長手指緩緩扣了領上衣結。
下一刻,猛地揚臂,甩開。
白袍随風飛揚而去,如血般的激烈的赤紅,如陽般炙熱的明媚,瞬間染了整個大宴,重重的沖擊進了視線,引得呼吸一滞。
鴉雀無聲……
“昌樂侯!”衆将士一齊單膝而跪,執戟抱拳大喝而出,聲洪振天。
那人掃了眼四周,略微擡擡手,笑容悠閑,“起吧。”
“諾!”
衆人更加呆滞。
顧寧看着坐在主位上傲然而笑的紅衣青年,微微笑了笑,“昌樂侯……果非常人。”
“啊……”我也搖着扇子笑了起來,“确實有趣。”很十三嘛,師父都裝不了這麽厲害!
于遠笑嘻嘻道:“你們想不想看更有趣的?”
我與顧寧同時轉頭看他。
于遠昂了下巴,一副得小人得志的瑟樣,臉上滿滿的全寫着“快來求我吧快來求我吧快來求我告訴你們吧”……
顧寧舉杯淡定品茶。
“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我微笑着拿出藏在寬大袖子裏,經由自己精心改造過的五連發小弩。
“此處無弓,不勞師兄費力,我來便可。”
在幾下對準于遠的身上最重要的命根子,緩緩抖了下睫毛,向着于遠低聲柔喚道:“長~遼~”
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