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好,好!”莫靖遠坐在太師椅上,不停叫好,且一聲比一聲大,最後一聲幾乎可以說是少林獅子吼了,方遲很欣慰,老爺子聲若洪鐘,身體倍兒棒啊!
莫老爺子看着對面坐得穩如泰山的方遲,嘴唇紅腫,明顯是被人狠狠疼愛過的模樣,一掌擊向身旁的大理石桌,震得整個屋子都好似在晃動一般。方遲眨眨眼,心裏琢磨老爺子您手不疼嗎?
疼!怎麽不疼!哪怕是陸軍元帥那也是肉長的,又沒安裝機械手臂又沒植入新碳元素硬化手臂,活生生的人手,還是老人手,能不疼嗎?
可莫老爺子硬是忍下來了,他不怒反笑,當然也可以說成是笑得怒不可遏。
真是大風大浪都闖過去的人,居然在布萊安這個小陰溝裏翻了船。早知道這小子把瑞奈森斯使節團那些人都帶來肯定沒安好心,但他偏偏拿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理由,還讓自己不得不接受,甚至接受得心甘情願。
結果呢,在自己臨時抱佛腳弄來幾個什麽外交部的大使啦,國防部的部長以及安全部的部長這些人陪客時,布萊安卻跑出去在他家上了他孫子。沒辦法,在場的不是少将就是中将,他這個做主人的,說什麽也不能為了一個小小的上校丢下客人追出去吧?
本來布萊安只是說自己有些不勝酒力,出去吹吹風,在場各位也都沒怎麽在意,随他去了。可過不多時就有衛兵回報,說什麽布萊安上校睡在車庫附近,被剛趕過來的陸師長的護衛兵給帶去休息了。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個護衛兵是誰,用頭蓋骨都能猜出來他們幹嗎去了,畢竟布萊安從來沒掩飾過他和方遲的關系。
當然,莫靖遠也不是那種老土的頑固的食古不化的人,雖然他還是認為男女結合才是正統,可畢竟現在哪個國家同性戀都可以結婚,不就是兩個公的做愛嗎,他雖不能理解但可以認同。但布萊安這舉動實在是太不把他莫靖遠放在眼裏了,不請自來不說,還把他當做擋箭牌,最可氣的是他吃幹抹淨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了,把方遲留在這裏自己跑了。
的确,從各方面來講方遲現在都不适合跟布萊安回大使館。雖然他與布萊安的關系除了霍爾斯德維特以及已死的蕾娜外其餘人都不知道,但畢竟方遲這些年在瑞奈森斯做的是合法公民,生活在哪裏做過什麽事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查到。在不知道方遲就是霍思遙之前霍思傑可能查不到什麽,可一旦知曉霍思遙這些年的化名,霍思傑只怕第一時間就已經把方遲在瑞奈森斯那點事全給揪出來了,他那一個月可不是白裝暈的。
一個随便和人上床的牛郎突然變成軍人,還有人幫他做好全套的檔案,這明顯是某個軍部高層做的。而一個高級軍官為什麽會要一個牛郎加入軍隊,答案幾乎是顯而易見的。霍思傑在查清這一切之後咬碎了三顆牙,在布萊安假借探訪之名來查探他虛實時他差點沒跳起來一槍崩了他。
既然知道方遲和布萊安的關系,那麽他一旦離開霍家,霍思傑第一個要查的地方一定是布萊安等人暫住的大使館。雖然那地方很安全,而且瑞奈森斯的軍官也帶來不少本國的士兵,可清潔工啦,廚子啦總該是普通人吧?就算現在房屋的自動清潔系統很完美,可是總還是有些地方顧及不到,要由人親手來清理。就算退一萬步講,瑞奈森斯的士兵為了保證自己長官的安全,連勤雜的活都幹了,廚子也用的是專用的炊事兵,連收垃圾都是由專員控制系統解決的,可大使館附近的雜貨店食品店水果店小吃店總該是普通人了吧?而瑞奈森斯的軍官也不可能每天都賴死在大使館,總有一些消息會傳出來。
別忘了整個新城都是霍家出資建成的,包括這個大使館。而全市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都是霍家的員工,大使館用的餐具都是由霍家的工廠制造的。
而誰又能保證這些人中不會有影組的暗探呢?
所以大使館是不安全的,方遲絕對不能呆在那裏。而就算大使館安全得跟軍事基地一般,布萊安也不會就這麽帶方遲走。在他眼中方遲不是一朵養在溫室中的嬌花,而是能與他并肩的戰友。現在針對莫家霍家的報複還沒有結束,當然還需要方遲的力量。布萊安也知道方遲并不打算在參與這些事情,可他更想看看方遲會怎麽應對他的計劃,又能不能再一次阻礙他。一想到這裏,布萊安就心癢難耐,哪怕計劃失敗也無所謂。天知道他到底是打算養個情人還是養個敵人出來。
因此布萊安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都是有情可原的。他帶人來莫家是為了掩飾方遲的行蹤,他中途離席是相思難耐,他吃完之後拍屁股走人是不想洩露行蹤。而正因為他做的一切都是有理有據有原因的,所以莫靖遠更生氣,因為他必須暗暗吃下這個啞巴虧,做人家擋箭牌替死鬼拉皮條的還得笑着對布萊安說:“哎呀,你真是思慮周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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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元帥做下來,什麽陰謀詭計沒見過,今天為這麽一個毛頭小子給耍了,真是……自古英雄那個出少年啊!
布萊安這人可真是個……王八蛋!
對,就是這個詞!莫老爺子毫不客氣地把這個詞安到布萊安頭上。
方遲瞧見莫靖遠臉色越來越差,笑得越來越燦爛,也只是看着而已。他沒打算幫布萊安說什麽好話,事實上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因為現在這種情況下,不管他說什麽,莫靖遠只會更生氣。而不管莫靖遠有多生氣,他都不會對布萊安做什麽,所以他只要沉默就好。
等莫老爺子氣消的差不多了,這才緩過神來細細打量這個許久沒見已經變得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外孫,輕嘆一聲:“變醜了。”
最重要的是一點也不像小藍了。
霍思遙與霍思傑外貌上有六七成是傳自莫蔚藍,所以才會生得那般惹人垂涎。莫靖遠企圖從方遲臉上找出已逝女兒的影子,卻絲毫都沒有。
想到霍思遙是他和霍思傑聯手逼到這個份兒上,莫靖遠心又揪了下。
他在打量方遲的同時,方遲也在看着他。這個年過古稀的老人,老年喪子喪女,最後只剩下孤身一人,就算有再高的地位又能如何,還不是晚景凄涼?
瞧着那花白的頭發,面部的皺紋以及瘦幹的手臂,方遲心中微微難過。
兩人同時心酸心痛,只是看着對方,卻也說不出話來。
即使他殺了他的親子,即使他面目全非,再見面時,莫靖遠還是有一種想擁他入懷的沖動;即便他害他成叛國賊,即便他逼得他遠走他鄉,再見面時,方遲還是為着那蒼老的身軀心憐,想要抱住他,安慰這孤獨的老人,告訴他你并不孤單,至少還有我這麽一個外孫。
這便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即使再恨再怨,即便已成仇,再見面時卻發現,原來還是想念,原來還是關心。
方遲有些欣慰地笑了下,過去種種終于放開,對着莫靖遠輕聲說:“外公,好久不見。”
莫靖遠也笑了,起身拍拍方遲的肩膀:“長大了,上次見你是跟小藍一起,那時你才十三歲。”
他本想擁抱方遲的,最終卻沒有伸出手。不是怕他無法原諒自己,也不是不能原諒他的所作所為,只是他們之間,終究是有了裂痕,終究是無法回到霍思遙童年時那單純的舐犢之情和仰慕之情。
其實,他是想過教訓過霍思傑後将霍思遙留在中國的,他也老了,膝下卻無兒無女,也只剩這麽一個外孫可以繼承莫家。只是見了面才發現,終究是不可能的,心上的傷,不是像身體上那般只要塗一些藥膏就能痊愈的。心病還需心藥醫,可能醫治莫靖遠的心藥只有莫朝生和莫蔚藍,兩個人又都不在人世了,他只能永遠帶着這個傷痕而活,永遠無法擁抱霍思遙。
走吧,待得所有事情了結之後,放他與那個王八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