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要回中國。”方遲淡淡地說。
布萊安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上下打量着方遲。
房間沒有照明,黑暗中看不透方遲的表情,看不見那墨色的瞳。
上校皺眉:“我沒打算怪你,只是心情不太好。”
這已經算是布萊安最大的妥協與安慰了,話說現在心情不好的那個人明明是他,為什麽他要反過來安慰別人。上校很郁悶,很想把眼前這個突然要跑路的人狠狠揍上一頓。
“我知道。”方遲的聲音依舊平淡,布萊安聽不出其中的情緒波動。
“沒有我的批準,你可算是個逃兵。中國已經沒有你的立身之處了,如果瑞奈森斯再通緝你……”
“我知道,所以才來找你。”
上校突然開了燈,他想要看清方遲此時的表情,想知道這個人為什麽會在此時說出這樣的話。方遲不像他,這話如果是他說出來的,大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明知對方舍不得自己,故意用對方的感情來做籌碼,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方遲不一樣,他一不喜歡開玩笑,二沒有什麽隐私,随遇而安,如果他說出這樣的話,就是真的要走了。
好吧,他是不是要感謝方遲,臨走前還來打聲招呼,弄個自由身什麽的?
布萊安心中升起莫名的怒火,坐在床上擡起腳,指着自己靴子上不存在的灰塵說:“舔。”
以他對方遲的了解,這個男人看似随和,但絕對不會做這種将自尊送到他人腳底下踐踏的行為,就因為他不會這麽做,所以布萊安格外喜歡用這種方式羞辱他,欣賞他眼底閃過的怒意。
方遲平靜地看他一眼:“舔了就放我走嗎?”
布萊安翹起二郎腿,将靴子擡得更高些:“我說話算話。”
方遲點點頭,單膝跪地,雙手捧起布萊安的腳,動作從容又淡定,完全不像是在做這種事情。
其實布萊安打從方遲俯下身時便開始警惕,他可是有被方遲從桌子上拽下來的經歷。可此時方遲根本沒有任何舉動,而是虔誠地捧起他的腳,用手輕輕擦拭後,将唇印了上去。
Advertisement
“停!”眼看着那唇就要印上靴子時,布萊安突然喊停。開什麽玩笑,用來與他的唇接吻的唇去碰靴子,他怕以後自己都不敢接吻了。明明只是想為難一下他,看看這家夥會有什麽反應,可當方遲順從地應下後,被鎮住那個反倒是布萊安了。
今天的方遲有些不對勁兒,上校眉頭緊鎖,盯着方遲的眼問:“為什麽要回去?”
明明歷盡千辛萬苦才逃出來,為什麽現在不惜一切代價要回去?
“我母親過世了。”一向黑亮的眼蒙上一層霧氣,沒有眼淚,只是變得黯淡無光。
布萊安有些發愣,看似孤身一人的方遲突然多出來一個母親,況且身在軍營又寸步不離他,方遲又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
方遲看出了布萊安的疑問,走上前緊貼着他坐在床上,肩膀微微用力,半個身子的重量便靠在了布萊安身上:“今早報紙上看到的,明天會舉行葬禮。”
中國死了一個老太太當天就在瑞奈森斯的報紙上發布消息,布萊安有猜到方遲的身份不簡單,可沒想到會這麽不簡單。
“早上你還與我去中央高塔抓人呢。”
“嗯,因為晚上有一班飛機可以趕在明早到,我想見她最後一面。”
見她最後一面,從此與霍家再無瓜葛。
“還回來嗎?”
方遲苦笑一下:“說不準。”
不是确定的回答,就代表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到了中國後會遇到什麽事。布萊安看着方遲,突然問:“如果我不答應,你是不是打算打暈我直接逃出去?”
方遲沒回答,也沒有點頭或者搖頭。事實上他從來沒有想過布萊安會不答應,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信任這個不靠譜的上校。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否則上校會覺得自己很沒面子。
布萊安見方遲低頭不語,只是靠在自己身側,沉沉的體重壓過來,好像要把身上的重擔全都砸過來一般。上校毫不溫柔地推開方遲,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幾點的飛機?”
“淩晨一點。”
“我送你。”
“啊?”
“我說我送你,耳鳴了嗎?”
方遲摸了摸耳朵,好像真有點鳴。布萊安沒一腳把他踹出軍營就不錯了,居然還要親自送他。這個……他到底該感動還是該調動自己所有的腦細胞防備上校是不是想到了什麽虐人的新招?
布萊安将飛艇停住,方遲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換件衣服。”
此時他穿的還是瑞奈森斯上士的軍裝,合身的剪裁以及筆挺的流線讓他顯得格外英俊。布萊安皺眉,一腳将方遲踹下飛艇,拽着他走進旁邊的服裝店:“随便挑一件換上,你打算穿這身去玩制服誘惑嗎?”
看着一向高傲從容的上校臉上出現不耐煩的神色,方遲的郁結的胸口莫名地輕松了起來,布萊安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用什麽樣的眼神看着他,霸道、不耐以及……不舍。
方遲随便選了一件衣服,一邊換一邊偷笑,絕對不能讓布萊安看到自己的表情,萬一惹惱了他不放人,就真的麻煩了。
換了衣服坐在飛艇中,看着上校把普通民用飛艇當戰艦開,一路上所向披靡,超車無數,身後甩開一排憤怒的交警。
“你母親是什麽樣的人?”布萊安突然開口問。自己的兒子半死不活地逃到其他國家卻一點都不打探,他不認為這樣的女人值得方遲冒着風險去參加她的葬禮。
方遲沉默良久,才輕輕說:“一個很可憐的女人。”
嫁入霍家的女人,沒有不可憐的。她們注定是聯姻的籌碼,注定是生育的道具,注定孤獨一生,寂寞一世。
“她應該是愛着我的,只是有點懦弱。”懦弱到除了愛什麽都不能給他。
“為什麽要回去?”
“因為她太寂寞了,如果臨走還沒有人送她一程,我會不安心。”
之後布萊安就沒再說話,開着飛艇将方遲送到機場,登機前上校突然将一個箱子丢到他身上:“給你五天假,過了期限就算逃兵。”
方遲打開箱子,然後合上,将它丢回到布萊安身上:“這東西我帶不出去。”
一個特種兵的強化裝置全在箱子裏,方遲要是能把這東西帶出去那他就真是神了。
“我給你的東西還帶不出去?”箱子又被丢了回去。
方遲看着箱子十分無語,這東西他就算能帶出瑞奈森斯他也帶不出中國的機場啊!
一下飛機就被機場員警送到警察局,查護照查身份驗指紋DNA,方遲覺得自己很快就會被抓回去槍斃了。
不過這東西有總比沒有好一點,反正他到中國估計最後也得逃出來,先逃後逃關系都不大。
臨檢時方遲拎着箱子回頭看布萊安,發現上校早就已經離開了機場。也對,能來送他已經算是天大的恩賜了,難道還要上校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反正還是要回來的,沒有必要弄得像生離死別一樣。
回來啊……
好像第一次有了歸屬感一樣,方遲居然還沒有離開這裏就開始想念了,想念某個上校高高在上的眼神,想念他層出不窮的虐人手法。
機場中的方遲,一邊愉悅地想着布萊安的臭臉,一邊思考該怎樣偷偷從機場逃出,悄悄在葬禮上露個臉就回來,反正他現在改頭換面,只要身上灑點古龍水掩去月惜的氣味,應該可以全身而退。
此時的方遲還不知道,另一邊中國北京的機場中,有一個人已經等他好久,根本沒有給他逃跑的機會。
一個月後。
交出檔案等待升職審核的布萊安上校坐在椅子上用手指輕叩桌面,三十天了,逾期不歸二十五天還音訊全無,是不是可以開始全國通緝這個人了呢?
他沉思片刻後按了下袖章,對着從袖章中立體投影出來的人說:“魯斯中将,您訪華的人員名單裏可不可以再加上一名上校?”
對方笑了笑:“應該是準将,布萊安。”
得到肯定回答的上校關閉了通訊器,他站起身,在窗前俯視外面的訓練場,看着螞蟻般大小的士兵們被操練得死去活來。
以往這樣的情景會讓他十分愉悅,現在卻無法調動起他心中一絲一毫的雀躍。
最好的玩具跑了怎麽辦?
當然是親自去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