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琦的情況是所有人中最離奇的。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忘記了一切,包括自己如何出現在那座地下古城,又如何從裏面出來,她的記憶倒退到跟着大家進入羅布泊的那一天,在那之後,是全部的空白。
沒有人能夠解釋這種現象,現代醫學儀器只能診斷出王琦曾經受過輕微的腦震蕩,卻無法将她腦海裏的回憶挖出來,那段經歷就像從她記憶裏徹底抹去一般,再無痕跡。
于叔不死心,盤問了她許久,甚至嘗試用上深度催眠的辦法,但王琦的反應出乎衆人意料之外,即便處于催眠狀态之下,她也茫然懵懂,說不出個所以然。
劉教授帶着學生們去羅布泊,九死一生,最後僥幸全部平安歸來,即便是王琦,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他經歷了這一段,心境大起大落,覺得自己太過沖動魯莽,不适合再為人師表,索性跟學校遞交了辭呈。
學校那邊自然不肯放人,劉教授的态度卻異常堅決,最後商議的結果是學校退讓一步,允許劉教授不需要再定時來上課,可以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時間來安排,劉教授早年喪妻,兒子又在國外,樂得這樣逍遙自在,索性每天跟着于叔進出潘家園,去淘那些散落在民間的滄海遺珠,這些都是後話了。
時間回到他們從羅布泊出來的第二天,蕭闌被送到鎮上的醫院,打了退燒針,又昏睡一整天,終于醒轉過來。
一睜眼,就看見床邊多了兩個人。
游雪坐在床邊,手支着腦袋正打着盹,陳白則在專心地給蘋果削皮。
蕭闌眨眨眼。
又眨眨眼。
陳白完全沉浸在削蘋果的世界裏,沒有注意到他。
“小白……”蕭闌的聲音可憐兮兮,綿軟無力。
陳白擡過頭,施舍了一個眼神過來:“醒了?”
臉上沒有一點驚喜,又低頭去削蘋果。“你等等,這蘋果快削完了,等會兒再給你倒水。”
蕭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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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白旁邊的桌子上,堆了四五個削完的蘋果和一堆果皮。
還是游雪被吵醒了,起身幫他倒了杯水,又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你沒對我始亂終棄啊?”
游雪噎了一下:“那一次害你在水裏遇險,所以對不起……”
蕭闌茫然:“什麽害我遇險?”
游雪不知道他是真忘了還是假失憶,咬咬牙把事情回憶了一遍,又說了句對不起。
蕭闌喔了一聲,說出的話差點讓她吐血:“我還以為你将計就計,想去看那只手到底是什麽。”
游雪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僞,不由恨道:“誰會想去看那玩意兒,我是被拉下去的!”
蕭闌撓頭:“開槍的時候我還猶豫了一下,怕破壞你的打算。”
游雪咬牙切齒:“那、真、是、謝、謝、你、了。”
陳白像看白癡似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為這個人心疼完全就是白費力氣,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強,渾然沒心沒肺,能把人活活氣死。
游雪說了句我去問問醫生你可以出院沒,就踩着重重的腳步走出去了。
蕭闌一臉無辜地望陳白:“我說錯什麽了,反正不也救了她嗎?”
陳白冷笑:“活該,誰讓你說錯話!”
“老實也有錯,連你也嫌棄我了。”蕭闌唉聲嘆氣,随手拿了桌上一個蘋果就啃,咔吱咔吱的聲音跟老鼠咬東西沒啥兩樣,讓陳白額角青筋隐隐跳動。
這家夥還是睡覺或昏迷的時候比較可愛。
“小白,上次到現在都那麽多天了,你還是沒拉出來嗎?”蕭闌莫名其妙地看他,沒耽誤嘴裏嚼動的速度。
“拉什麽?”陳白一時沒反應過來。
“便秘臉啊!”蕭闌很快把蘋果咬剩果核,又拿起一顆。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陳白皮笑肉不笑。
“拉不出來是會影響心情和脾氣的,我理解的。”蕭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理解個屁!”陳白憤憤地把剩下的蘋果搶過去放回兜裏,離開方式跟游雪一模一樣。
沒人陪他說話了,這日子怎麽過啊。
蕭闌很遺憾地嘆了口氣,視線在簡陋的小醫院病房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門口,等着下一個出現的倒黴鬼。
等他快把第二顆蘋果也消滅了的時候,倒黴鬼出現了。
一身黑衣,身形高大,面色冷峻。
“小黑!”蕭闌差點沒蹦起來,很高興地招呼。“快過來吃蘋果吧!”
賀淵看了一眼他的手上,也就是這裏唯一沾滿口水的半顆蘋果,走進來。
“沒事的話明天就回去吧。”
“你跟我們一起回北京嗎?”
賀淵嗯了一聲,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沒有多餘的話。
他一坐在這裏,病房裏就連溫度都像低了幾度,但蕭闌渾然不覺,還興致勃勃地拉着他說話。他天花亂墜地說,賀淵就靜靜地聽,雖然極少搭腔,也沒打斷他。
還是蕭闌先說累了,不知不覺睡過去,賀淵這才幫他蓋好被子,準備起身離去。
陳白站在門口,正冷眼瞧着他,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賀先生,他沒心沒肺,而您是聰明人,沒必要跟着他一起胡鬧,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見賀淵沒說話,他又道:“這個笨蛋什麽也沒有,不值得您花這麽多心思。”
賀淵嘲道:“你又了解他多少?”
陳白冷冷道:“我從初中就認識他,一直到大學,這麽多年,總比你多一些。”
賀淵淡淡道:“你不了解他。”
陳述事實的語氣,平淡而篤定。
陳白咬牙,終于發現這兩個人都有一個異曲同工的本事:能活活把人氣個半死。
“這個笨蛋不僅聒噪,而且愚蠢,說不定被人賣了還幫着人家數錢,兄弟多年,我不想看着他吃虧。”
賀淵還是搖搖頭,這回多了一絲憐憫:“你甚至不了解你自己。”
說罷徑自走了出去,腳步沒有半分停留。
陳白攥緊拳頭,他發現自己碰上這個人,就像碰上一塊海綿,完全摸不透對方的深淺。
蕭闌醒了之後,大家就馬上買了回北京的票,除了每個人都歸心似箭之外,還要帶失憶的王琦到大醫院進行一次全身檢查。
賀淵是跟他們一塊兒坐的火車,他這樣的人,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但在路上也沒抱怨過什麽,于叔甚至學着賀淵的模樣和衣在硬座上入定,但沒過三分鐘他就敗下陣來,嘴裏嘀咕這簡直不是人幹的事兒,由此對賀淵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長途火車漫長而枯燥,但衆人七嘴八舌,都在談論這次的經歷,原本詭谲離奇的行程,在遠離羅布泊那塊神秘的地方之後逐漸淡化,離家越近,大家的情緒也就更加高漲,蕭闌尤其常常和賀淵待在一塊兒,連陳白想對蕭闌進行一場嚴肅的思想教育也找不着機會。
這個機會是在半個月後,學校放暑假的那一天,陳白問蕭闌:“暑假你準備做什麽?”
他知道蕭闌家裏已經沒有人了,徹底的孑然一身,往常一整個假期他基本都會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在潘家園琉璃廠等地方溜達,間或幫人家掌掌眼,有時候還會拉上一個人跑到外地去旅游。
蕭闌正在收拾背包,聞言頭也不擡:“去玩兒啊!”
“去哪裏玩?”
“小黑家一日游啊,你去嗎?”
陳白黑線。“我有件事跟你說,嚴肅點兒。”
蕭闌喔了一聲。
“你不要再去招惹賀淵了,這個人來歷不明,還跟盜墓的扯上關系,不是什麽好人,趕緊和他斷了聯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
小時候的扶蘇有三個願望。
願望一:阿爹天天陪他玩。
願望二:阿爹天天哄他睡覺。
願望三:不要長大,這樣以上兩個願望就永遠都能實現了。
【卷二:鄱陽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