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清晨的陽光落到地上,窗外傳來小販吆喝的叫聲,還有幾聲鳥鳴,莫餘在床上翻了個身,呆呆地看着陌生的床帏,好一會才想起自己昨天剛跟着葉辭下山。
數天前,淩雲宗駐守在山下的幾處駐點同時上報,說這幾個月來蘇廣一帶百餘名尚在襁褓的嬰兒無故失蹤,疑似妖族作案。對方的實力過于強大,派出鎮壓的弟子有去無回,駐點無力對抗,故而請求援助。
一般這種事情都是由淩雲宗內的十一、十二長老負責的,可無奈這兩人早幾天前就外出不知道做什麽秘密任務去了,而其他長老峰主又還忙着,于是無妄仙人思慮再三,決定讓看起來最閑的葉辭去解決。葉辭本也想一人前往,但是在莫餘死纏爛打之下,以及葉辭也有點擔心他一天不在莫餘也能把自己餓死,故而只能帶上。
莫餘當然是高興壞了,在修真界呆了幾個月,只有每天那一小碗的魚湯能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是個平凡人,加上他饞嘴饞很久了,在離開前就已經羅列好這次下山要吃的美食,盡管後來被葉辭發現黑着臉撕掉了,但還是影響不了他的心情,昨天剛下山就大吃了一頓,駐點的外門弟子見了,不由覺得可憐,覺得游仙峰的夥食太慘了,看把孩子餓得,跟個餓鬼投胎一樣。
對于莫餘這個包袱,葉辭嫌棄歸嫌棄,但動作倒是很快,兩三下就在最近失蹤案的地點搜尋出一絲妖氣,順着這股妖氣,兩人就來到偏遠的小魚鎮。令人意外的是,小魚鎮并未出現嬰兒失蹤的事情,鎮民的生活也沒有被影響。
“那妖,就在這。”
葉辭的結論讓莫餘頭皮發麻,也想象不到平靜祥和的小鎮內竟然藏着擄走嬰兒的妖族,在客棧歇息前還忐忑不安地想着半夜那個妖族會不會突然出現,結果沒過一炷香就睡着了,還意外睡得賊香。等他打着哈欠從樓上下來時,葉辭正坐在窗邊的小桌子看外面的風景,手裏漫不經心地轉着捏在兩指間的茶杯,不知道坐了多久。
葉辭生的清冷,在淩雲宗還沒怎麽明顯,但是現在在普通人之中,清冷和氣質一下子就将他跟別人區分開來,仙風道骨大概就是如此。
葉辭:“看夠了嗎?”
被抓包的莫餘尴尬地咳了一聲:“滾滾師兄,今日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葉辭看了莫餘一會,慢慢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放在桌上。
莫餘看看錢袋,再看看葉辭:“不!滾滾師兄!我是來降妖除魔的,我不是來游山玩水的!”邊說着,手卻偷偷地将錢袋子往懷裏塞。
葉辭:“……”
最終葉辭還是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莫餘無所事事,又将小魚鎮裏面的小攤檔掃蕩了一番。不得不說,葉辭真的很有錢,莫餘胡吃海喝,又買了一堆沒用的玩意,錢袋裏的錢還只花了一半不到。
突然,不遠處的藥館出現一道聲音——
“大夫,可否再寬限幾日?我孩子的藥已經斷了後幾天了,我保證,明日,明日我一定會拿藥材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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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夫人,不是我不想,只是你在我們這已經留了好幾筆帳了,最近生意不好,藥材也賣不出去,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可是……”
“唉,夫人請回吧……”
莫餘擡眼看過去,原來是醫館的大夫和一位婦人,兩人臉上皆是愁容,那位婦人更甚,頭發淩亂,憔悴不已,但這也掩蓋不了她的貌美。看她衣服上滿是補丁的粗糙布料,就知道她的家境比較窘迫。
“小二!”
“欸!這位公子還要點什麽?”
“那是誰?”莫餘指向那位婦人。
小二:“哦,她是鎮裏教書的戚先生的妻子,大家都叫她月三娘,家住在鎮外的山裏頭。本來她與戚先生情投意合的,雖然家境清貧,但是過得倒也羨煞旁人,只是沒想到半年前戚先生得了急病,沒了。禍不單行,前幾個月月三娘的孩子也生了急病,她拿不出錢,就天天在山上挖藥材給藥館的大夫換藥,藥館的大夫也是好的,願意記着賬,但是最近生意不景氣,這才沒給她藥。唉,可憐咯!”
莫餘點頭,打發了小二後就走向醫館。
醫館門前,大夫已經走了,只剩下不停在抹眼淚的月三娘。
莫餘走過去,擦肩而過的時候故意碰了一下月三娘,月三娘沒想到有人會撞到她,一個踉跄後退了好幾步,回過神來卻在不停地道歉:“對不起這位公子,是我站在這裏擋道了,對不起……”
莫餘這才看清月三娘的模樣,的确是漂亮,一雙本該妩媚的桃花眼在月三娘這裏,卻是清純無比,讓人看了也生不出什麽厭惡之心。
“本是我的錯,夫人不必道歉。”莫餘學着莫晖死板的話道,“這是小小的歉禮,還望夫人收下。”
月三娘看過去,莫餘手裏的正是被他花剩的半個錢袋。
“公子,這可使不得!”
莫餘沒想到自己想出來的這個不讓雙方都尴尬的辦法一下子就被拒絕了,撓頭想了好一會:“沒事,我有錢。”
月三娘:“……”
莫餘也覺得這樣說有點不妥:“啊不是,是我師兄有錢。”
月三娘:“……”
所以你有錢和你師兄有錢有什麽兩樣嗎?
莫餘尴尬得不行,幹脆道:“這錢你拿走吧,先把孩子的病治好了再說!”
月三娘的眼圈又紅了:“多謝恩公,大恩大德,奴家來世再報!”
看着月三娘揣着那半袋錢,熱淚盈眶地走進醫館,莫餘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奢侈了些,如果剛剛自己沒買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或許給月三娘的錢袋子裏能有更多的錢讓她買多一點藥材。
莫餘尋思着要不要再找葉辭要點錢。
突然,餘光捕捉到一股黑色的氣息。
那氣息一閃而過,消失在街角的拐角處。
莫餘一瞬間就警惕起來,手幾乎是本能地握住別在腰間的劍。他死死地盯着那個拐角處,确認無疑,那的确是魔修身上特有的黑氣。
不是妖族作案嗎?魔修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莫餘偷偷追上去。
出了小巷子,就是湖邊,莫餘仔細看了看,發現身上附着黑氣的正是一個黑衣男子,背上扛着一把大刀,正蹲着跟身邊的小孩說着什麽,只見那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淚,擡起瘦弱的小手,指了指袖口,原來是破了個洞子。
看那小孩的帶着補丁的麻衣,看來家境也并不富裕,袖子破了個洞都哭了半天。
黑衣男子突然擡手去摸小孩子的頭,笑得奸邪。
不好,他要對那小孩下手!
莫餘幾乎就要提劍沖上去,可是下一瞬間他卻看到黑衣男子從懷裏掏出一根繡花針……
繡花……
針……
莫餘僵在原地。
只見黑衣男子兩三下就将小孩的袖口補好,動作迅速得不亞于街口補衣的大嬸,熟練得讓人心疼。随後,黑衣男子又一臉肉痛地從包裹裏拿出一根糖葫蘆,總算把小孩子哄好了,完了忍不住擦了把汗,好像剛完成了一件艱難無比的任務。
小孩子蹦蹦跳跳走後,男子突然轉向莫餘藏身的地方:“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跟着老子,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老子!”
莫餘一個踉跄:“去你的,我不搞基!”
男子一臉疑惑:“搞基是什麽?”
莫餘鼓起勇氣,拿劍橫擋在身前:“魔,魔修,你來這幹嘛!”
男子雙手抱胸:“魔什麽修,老子可是有名字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念星宇,給老子記好!”
莫餘:“管你念什麽星什麽宇!你來這裏想要幹嘛?最近嬰兒失蹤案,該不會是你在搗鬼吧?”
念星宇呸了一口:“去你的,老子只是路過而已,你憑啥懷疑我!你不能因為老子是魔修就懷疑老子啊!也不能因為老子是魔修就把那只狐妖造的孽安在老子頭上啊!更不能因為老子是魔修就打我罵我啊……”
說到最後,念星宇的臉上竟然浮現一絲可憐的神色。
莫餘:“……”
“你胡說!你就是!你就有!你剛剛還想對那小孩下手!”
“你才胡說!你才是!你才有!剛剛老子明明是給他補衣服!他走之前老子還用身上剩下的錢買來的糖葫蘆給他了!”
莫餘上下打量了一下念星宇身上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衣着:“……你剩下的錢只夠買一根糖葫蘆了?”
念星宇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最近宗門不景氣不是,老子剛接的單子賺來的錢也送回去給老爹修屋頂了……不是!老子的事要你管!你誰啊?長成這樣還跟着老子,喜歡老子就直說,上門男婿老子勉勉強強也能接受……”
沒說完,念星宇就被莫餘砸了塊泥巴:“長成什麽樣?我比你可帥多了!至少我沒有随身帶繡花針這種娘們癖好,你這醜八怪!”
念星宇被砸了個正着,濕潤粘稠的泥巴團砸在他額頭上,也怒了,随手從地上挖出一團泥巴砸過去:“你說誰是醜八怪呢!老子只是勤儉節約而已!你才娘們!你全家都是娘們!”
莫餘險險避過,卻被下一團泥巴砸中胸口,于是幹脆蹲下來搓泥巴扔過去,念星宇也學着搓泥巴,兩人就這樣邊罵罵咧咧邊吵來吵去,全程就圍繞着誰帥誰像娘們吵,若不是看着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都讓人以為是什麽三四歲小孩的吵架。
等到兩人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時,莫餘身上淡藍色的衣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色彩,而他的臉上還有兩處被砸中的痕跡,看起來像是在泥地裏打過滾一樣。
相較于莫餘,念星宇的情況要稍好些,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有多髒,但是他臉上就比莫餘慘多了,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膚色,就連唇邊也被抹了團泥巴,也不知道剛剛互扔泥巴時有沒有吃下去一些。
兩人雙雙躺倒在地上,轉頭看着對方狼狽的樣子,突然笑了。
莫餘喘着氣:“不搞了不搞了,中場休息中場休息……”
念星宇也喘着氣:“你這人還挺有意思的,叫什麽?”
“淩雲宗,莫餘。”
念星宇将莫餘的名字碎碎念了幾遍。
“幹嘛?詛咒我啊!”
念星宇翻了個白眼:“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居然能碰到淩雲宗。”
“那你呢,也麻煩自報家門一下。”
“碎天宗,念星宇。”
“哦,碎天宗啊……卧槽碎天宗!”莫餘猛地坐起,不可思議地看向身邊這個被他用泥巴砸得不成人樣的念星宇,大腦當機了。
“幹嘛?就算老子很帥,這樣直白地看着老子,老子也會不好意思的好不好。”
莫餘僵硬地挪開視線——
呵呵,正修公敵——魔修宗門碎天宗,其少宗主,念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