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如夢4
他們披星戴月地到了仙人坑。
車停在遠處, 只能靠步行走到湖邊。
夏天的悶熱在這裏都化為清幽，湖水的涼意似是随着袅袅荷花的清香飄到鼻尖。
綿綿蹦蹦跳跳，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小船, 好到湖中央去：“哥哥你快點！”她怕大聲了會引來居民，刻意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語氣中的興奮, “真荷花跟道具荷花就是不一樣！”
這裏荷葉密密匝匝，又有夜色掩映，陸明澈花了些工夫才找到重重荷葉之下的小木船。
先踏上去試了試, 這麽多年過去，難得沒有什麽破損。
他是怕船年久失修, 這才自己先上去查看, 綿綿卻着急了, 生怕大反派自己一個人玩得起勁，把她給忘了, 在岸上用氣聲喊：“我還沒上船呢，你別光自己玩呀！”
把他說得像是能把孩子忘了的不靠譜老父親。
陸明澈勾了勾唇, 對她伸出一只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拉上了船。
小船劇烈搖晃了一下, 穩住了，陸明澈這才松開手。
綿綿一步三晃地在船頭坐下：“哥哥，我們能不能去湖中心呀？”
陸明澈沒說話, 不過他用劃槳的行動表示了同意。
仙人坑都來了，去湖中心沒有什麽好不同意的。
綿綿一看，惬意地躺了下來，雙手墊在腦後, 悠閑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星星對她而言，有着與一般人不同的含義，其他人的故鄉都在足下這片土地上，而她的故鄉，在天上。
“如果福運星的祥雲沒有被吸走，我肯定能認出它來。”綿綿嘟嘟哝哝地自言自語。
如果有七彩祥雲環繞，那麽福運星就是七彩的，跟這些碎金似的星星都不一樣，她當然可以認出來。不過，如果那樣，她可能也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了。
陸明澈隐隐約約聽到了幾個詞，福運星，祥雲……沒怎麽聽清，但與他心裏早有的猜測結合，似乎可以明白很多事情。
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放下槳，盤腿坐下：“到了。”
這裏就是仙人坑最中心的地方了，真正的“藕花深處”。
荷葉長得很高，幾乎把他們完全遮掩起來。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綠色世界。
綿綿摸摸懷裏的陶笛，其實她并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早有準備，很早就想好要今天來的。她連彩雲陶笛都特意從大反派那裏拿來帶在身上了，原本是想讓他吹一曲的。
在她的想象中，大反派一定會以沒帶陶笛為由拒絕她，這時候她就可以得意地說她帶了！把大反派噎得說不出話，只好吹給她聽。
光是想想，綿綿的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上揚。
不過，她忽然覺得，就這麽安靜地躺在船上，透過綠色的荷葉看天上的星星，好像也很不錯。
心都寧靜下來了。
“哥……哥？”安靜了好一會兒，綿綿覺得她還是得說點什麽，不然大反派直接睡着了怎麽辦，“你知道，牛郎星和織女星，是哪兩顆嗎？”
陸明澈仰頭看了一會兒：“看到夏季大三角了嗎？其中兩個頂點就分別是牛郎星和織女星。”
綿綿眨巴眨巴大眼睛。
任意三顆星都能連成三角，但她并不知道什麽是夏季大三角。
不過她并不在意這兩顆星星到底在哪裏，确保大反派知道今天是個什麽日子就好。
她随意找了一會兒，就坐起來，蹭到陸明澈附近，抓住他的手：“哥哥，我記得以前去漂流的時候，你怕水來着，我抓着你，你就不用害怕了哦！”
見鬼的怕水。
要是陸明澈都怕水，世上就沒有不怕水的人了。
但他并沒有拒絕，在璀璨繁星下低頭看着少女抓住他的小手，眼中的神采随着波光明明滅滅：“嗯，我害怕，你抓緊點。”
……
綿綿并不覺得他們有什麽進展，但直覺現在的氛圍不錯，趁機撒嬌：“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喜歡周語薇呀？”
陸明澈不明白她為什麽執着于周語薇，但這個問題絲毫不需要猶豫：“嗯。”他的心裏已經被一個小團子塞滿了，當然不會再喜歡其他任何人。
綿綿心中一動，猛然擡頭，盯着他的眼睛：“真的？”聲音裏有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顫抖。
“嗯，真的。”
“那，那你答應我，以後要一直當一個好人哦？”
“好。”
随着話音落下，綿綿猛然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愣了好久，像是他這話有多麽不可思議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她能感覺到，大反派這一次，是很認真很認真答應她的，他不會再喜歡周語薇，不會再黑化，原着裏的一切都不會再發生，這個世界會走向一個全然不同的方向。
因為，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腦子的書忽然金光大盛，再去看，已經什麽字都看不見了。
綿綿沒有經歷過這些，但她心裏明白，她的任務完成了，她終于要回福運星了！
她抓住陸明澈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明明終于可以回去，她應該高興才對，可心裏不知怎麽，有種難言的酸澀。
她想在走之前，好好地對陸明澈說一句喜歡，可是她已經被明明白白地拒絕過一次了，現在再說，除了再被拒絕一遍，還有什麽呢？
即便他不拒絕了，她也要走了……
還是別說了吧。
綿綿慢慢松開手，咬了咬下唇。
陸明澈一直看着她，發現她情緒不太對，關切地問：“怎麽了？”嗓音是從沒有過的溫柔。
“哥哥，我給你唱首歌吧。”
“好的。”
她唱的是《小星星》。唱得很輕，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到，因為這一點，又多了一抹隐秘的情愫。
陸明澈慢慢往後躺下，雙手墊在腦後，與綿綿剛才的姿勢如出一轍。
這是他當年給綿綿唱的搖籃曲，搖籃曲當然要躺下慢慢品味。
綿綿的歌仿佛有魔力，好像從此他能得到這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
最後，一片羽毛輕輕地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夢，圓滿了。
……
綿綿做了平生最大膽的一件事，她她她，居然膽大包天地偷親了大反派！
這真的不能怪她，誰讓大反派長得那麽好看，星光灑在他臉上，跟睡美人似的……
壞事都做完了，她這才開始慌張，附在他耳邊小小聲：“這裏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不會被人發現的。”
她的邏輯向來是，不會被發現，就等于沒做過。
陸明澈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過了很久很久，才淡淡地“嗯”了一聲，久到綿綿都不确定他是在回應她呢，還是無意識的發音呢？
……
但不管怎麽樣，她都要走了。
她要回福運星，趕跑聯邦那些大壞蛋，拯救她的星球和父王母後。
從仙人坑回去的路上，綿綿告訴陸明澈：“哥哥，我決定去約克大學呢。”
“嗯？”
“新學期快開學了，我明天就買票過去。”她不知道從書裏穿出去是怎樣的流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回去了，只好早做準備。
否則萬一正跟人說話呢，忽然整個人不見了，豈不是會吓到他們？
陸明澈蹙了蹙眉：“怎麽這麽突然？”
綿綿有點心虛，低下頭絞着手指：“啊，突然就想去了。”
陸明澈就沒再說話，一路沉默地開到了酒店樓下。
綿綿以為他是不同意，心道你同不同意我都走啊，按穿書的過程類比，她覺得穿回去，可能也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兒。
誰知陸明澈卻問了一句：“你還回來嗎？”
綿綿吃驚，正常去留學，沒有人會問回不回來，那當然是要回來的。大反派這麽問，難道他知道了些什麽嗎？
她手指絞得更快了，像要把自己的手玩出花來。
不過，她還是很認真地說：“會的，我會回來的。”
“那我等你。”
綿綿瞬間壓力很大，她當然是想回來的，到時候把大反派擄走當驸馬好了，但是穿書機制又不受她控制……
“那個，要不你還是随便等等吧？”
陸明澈用譴責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綿綿趕緊改口：“我一定會回來的！”
陸明澈這才滿意了些。
第二天，綿綿要一個人去機場，說好了不要任何人送。
她跟所有親近的人都說了一遍，她要去國外好好學習，要是興頭上來了，沒準直接讀個博士回來，讓大家別太挂念她，最好別給她打電話，免得影響她學習。
綿綿把所有錢都給了陸明澈，知道他現在不缺錢了，但這是她的承諾。她說過以後她的錢都會給哥哥，只要哥哥當一個好人。
現在，哥哥再也不會變壞了。
她自己在酒店樓下喊了一輛的士，大家就在這裏送她上車。
綿綿隔着玻璃車窗，目光從所有人身上一一掃過，等落到陸明澈身上時，她還是把車窗搖下來了：“哥哥，如果我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你就找個好女孩結婚吧。
陸明澈似乎料到了她要說什麽，打斷她：“你昨天答應我的，如果你反悔，我也反悔。”
綿綿沒想到還能這樣，小嘴張成小小的“O”。
“不想我反悔，你就回來。”陸明澈說。
他大概知道了“不能喜歡周語薇”、“不能做壞事”，是兩個很重要的條件。
綿綿目光沉重地點頭。
車就要開了，陸明澈看着小姑娘的表情，又怕她有壓力，改口：“放心吧，我答應你的，都不會變，永遠。”
司機開始催了。
綿綿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掏出一個繪有墨蘭花紋的陶笛，對着陸明澈揮了揮：“哥哥，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就帶走了哦，彩雲陶笛放你包裏啦……”
陸明澈點點頭，車啓動了，如同他無數次目送別人離開一般，目送她遠去。
車開遠了，大家正要問陸明澈，為什麽綿綿不讓大家送，就見他突然往停車場跑去。
這麽些年，大家從沒見過這位影帝有這麽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這麽着急。
但轉過身，大家又都忙起了各自的事，把早上的小插曲忘在了腦後。
……
在...
三年後，鹿鎮影視基地。
一個姿容出衆的女孩子出現在正熱門的網紅一條街上，她錦衣華服，身背一把耀眼的寶石銀劍，腰間挂了一個水墨陶笛，仿若天上下來的小仙女。
行舉之間，從容雅致，簡直讓人懷疑她走過的路上，會長出一朵朵蓮花來。
這裏的人已經對古裝女孩子見怪不怪，許多拍不上戲的群演都會來這裏拍短視頻，只要有了流量，以後不愁沒有戲拍。
但這麽有氣質的女孩子，他們還是頭一次見。不少人舉起手機偷拍，這放到網上去，保不準就火了呢？
街邊樓上的一家咖啡店裏，一個神情淡漠的黑衣男子正在和導演讨論劇本，聽到鄰桌兩個年輕女孩子的大呼小叫，似乎是看到有人穿了一件格外好看的漢服。
他對什麽都興趣不大，只是談話被吵得有些難以繼續，轉頭看了一眼，忽然整個人呆住了。
導演低頭喝了口咖啡，就見傳聞中性格冷淡、實際比傳聞更冷淡的影帝，竟然像一陣風似的跑下樓了。
嗯？這世上還會有什麽事，讓繼承了顧家億萬家産一躍成為首富的大影帝，急匆匆地跑過去？
導演實在想不出這世上會存在這樣一件東西，畢竟該有的一切，陸明澈都有了，如果非要說，可能就是身邊還缺一個女人吧。
他扶了扶眼鏡，朝樓下看去。
冷漠的大影帝正好跑到樓下，站在一個穿漢服的女孩子面前，攔住了人家的去路。
額……不愧是首富，有錢任性，好好的戀愛不談，一上來就是強搶民女？
不過那個女孩子，憑他的眼力，光看骨相就知道這必然是個絕色美人。
……
綿綿在南街走了好一會兒，這裏的變化好大，好像一切都跟她走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直到一個黑衣男人沖到她面前，目光如墨，盯着她不說話。
綿綿終于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兒。
就算整個世界都變了，可是，只要他沒變，鹿鎮就還是那個鹿鎮。
她對着男人，甜甜地喊：
“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就到這裏啦，還有幾章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