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大狗

第29章 二十九夜半敲更人

第29章 二十九夜半敲更人

梆-梆-梆！

深夜的街上空曠無人。風聲過隙，樹影沙沙搖晃。遠處隐約傳來敲梆子的聲響。

自從官府出了告示以後，這段時間三更半夜裏出門的人确實是比以前少了很多，街上冷清更甚。但終歸還是有那麽些膽大的不将這神神鬼鬼的傳言放在眼裏，他們依舊在夜裏出去尋着歡鬧場，恣意玩樂，心滿意足後踩着醉醺醺的步子回去。

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此時三更已過。拐過一條街，遠遠地就能見着一片燈火未熄。那風花雪月之地，夜晚才是真正熱鬧的時候。

大紅燈籠搖曳，婉轉的歌喉和笑鬧喧嚣混合一起，回蕩在樓閣間。過不久，就有兩個晃悠悠的身影相互攙扶着走了出來。他們是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一個是錢莊柳二少，一個是武館的少主子。

“三哥，你，你扶着我點，我頭暈。”柳少爺軟趴趴地靠在石三霸身上，笑着道。

石三霸聞着那一身酒氣，皺了皺眉，渾厚的聲音裏帶着責怪：“不要老喝那麽多，這些日子晚上不安全。”

那人口齒不清：“不是，呃，不是有你麽，你武功那麽厲害，怕，怕什麽……”

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走着，在一處幽暗的街角與敲更的老人擦肩而過。光線模糊，看不清那邊人影的模樣，也沒太多留意。石三霸穩了穩步子，橫手扶過身旁男子的肩膀，讓對方靠得舒服點。

身旁人卻不安分，半眯着眼，醉醺醺地湊過來，“诶，剛剛有沒有看上哪個姑娘啊？老弟我幫你贖回去。這麽大的人不娶妻就算了，怎麽能連個填房暖床的都沒有。”說着豪氣地拍拍他的肩背。喝醉了的人下手不知輕重，力氣也比平時大些，拍得他生疼。

他沉聲道：“不用。”

“哧，哈哈哈哈。”柳少爺聽了哈哈大笑：“你這家夥就跟個悶葫蘆似的，跟着我去樓裏玩也不叫姑娘，要不是見你也喜歡進出那種地方，還以為你有龍陽之好呢。”

石三霸濃眉一皺，唬了他一眼。他趴在他寬闊的肩上大笑。這般邊說着，就走進了一條暗巷子裏，卻全然不知危險已經臨近。

此時後面暗處，有一雙眼睛正陰陰地盯着他們。

那佝偻的身影趴在一處牆上，整個隐進夜色濃蔭裏。沙啞低笑一聲，緩緩從衣袖裏掏出了一個瓶子……這兩個晚歸的男人，将變成他今夜勢在必得的獵物。

“咦，你有沒有聽到後邊有腳步聲？”石三霸突然停了停，身為習武之人的警覺和敏銳讓他覺察到了些異樣。他立即轉頭往後看去。這陣子傳言太多，就算不屑于聽信，也得小心防備些。

“什麽，什麽腳步聲？”柳少爺聽他這麽說，也跟着往後看去，過了會兒，笑道：“三哥啊，你也醉了不成，什麽都沒有啊。”

“不對，好像有什麽跟着我們。”

“哧，三哥你最近怎麽這麽多疑。”柳少爺從石三霸身上撤開，踉跄着往後走了幾步，睜着醉眼一個勁兒瞧：“我看看……我看看哈。”

身後一片黑幽幽地，只依稀看着些晃動的樹叢，安靜得很。

“你看，什麽也……三哥？”笑着回頭，卻訝然見着面前的人已經無聲倒下。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三哥？三哥你怎麽了？”将人翻過來，哆嗦着檢查了一下，見全身好好的，一個傷口都沒有，把手放到鼻子下邊探探，呼吸也穩定……

突然，餘光好似瞥見一個黑影從身側閃過。

“誰？！”柳少爺一個激靈，癱坐在地上，緊張地四處張望。風呼呼吹過，涼飕飕的。路兩邊的樹影不知為何一下子都搖晃得厲害。

沙沙——沙沙——

昏暗中，那些樹影在不斷伸張，形狀一點點扭曲變形，變得像張牙舞爪的野獸。柳少爺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後背冒上來，直直竄上頭頂。而隐隐約約地，悚然見着不遠處那圍牆上好像還趴着個黑影！

是人麽，不對……那絕對不是人！那東西竟然……竟然像只蜘蛛一樣倒挂了下來，開始沿着牆面慢慢朝這頭爬過來……

“鬼……鬼……鬼啊！”柳二少尖叫出聲。

“三，三哥快醒醒啊！”他臉色煞白，幾乎要吓得哭出來了，渾身顫抖，想要站起來都沒了力氣，只能慌亂搖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三哥，三哥！”

而這會兒再擡頭看去，那黑影已然就要爬到這邊了，卻還是看不清模樣。忽而，它停了下來，身形微曲起，好似要蓄勢而發，随時準備撲過來一樣！柳少爺這下子已經吓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臉上蒼白呆滞。

下一刻，那東西就倏地撲了過來。

他吓得閉上眼睛，想來自己命将休矣。可接着卻聽耳邊忽然轟地一聲，一陣勁風破空掠過，震得他耳際嗡嗡作響，腦子裏也跟着空白一片。

意識恢複些時，他顫顫地睜開眼，吸了吸鼻子。并沒有預想中的恐怖的事情發生，周遭平靜如常，而之前的一切仿佛都是自己的錯覺一般。流失的力氣終于回歸身體，而身旁的男人也醒了過來，見這情況驚疑道：“柳弟？發生什麽事情了，我，我怎麽……”

話未說完，不料面前男人哇地就哭了出來，死命扯着他站起來往遠處跑，邊跑邊哭，流了一臉的眼淚鼻涕，簡直不忍直視。

“诶，怎，怎麽了？！”石三霸懵懵懂懂。

“別問了，快，快跑！”帶着哭腔的聲音消失在遠處拐角……

而剛剛那處地方，隐在濃蔭裏的佝偻身影眼睜睜看着兩個男人跑遠，不甘地握緊了拳頭，顫抖着的手臂還在隐隐作痛。他轉過頭狠狠看向另一個方向。

遠處，那清冷端立在樹冠頂上的身影，衣帶飄搖，青絲如瀑。是一個谪仙般的女人，卻散發着冰冷懾人的氣息。

她微微側頭，隔空與他對視了一眼。他渾身一顫，雖看不清對方真容，卻被那破空壓迫過來的強大氣勢震懾住。看來這回是惹上了厲害人物……隐在暗處的人臉色陰沉。

轉眼間那樹頂上衣袂微動，風過處，翩然身影已消失不見。

……

木府一處房間裏，窗隙間飄進來一簇看不見的光，落在床前棉毯上，變回大狗的模樣。

不遠處的牡丹錦帳裏，女子翻了個身，依舊好眠，在睡夢中還翹着嘴角。樊禪淺淺吐了口氣，眼裏落入幾絲擔憂。

卻有一道白影遲她一步跟着閃了進來。她擡眼見到勾月有些意外，連帶着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而生出一絲尴尬，“你怎麽來了。”

小白貓睨她：“難道我不該來麽？打攪到你了不成……”走到毯子旁，有意地看了眼那邊床上：“沒想到你竟和這木家小姐同房。”

“只是同在一個屋檐下而已。在神隐山時，我你不也如此麽。”樊禪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哼……那不一樣。”勾月低聲哼哼，走過來挨着蹲下：“今晚我跟你擠擠。”

“這樣會被發現的。”

“我不管，你還想我去睡屋頂不成？我等天亮了再走嘛，大不了……到時你幫我隐身？”她忽然想到這點，興沖沖道：“诶你不如就幫我隐身吧，我會小心行事的，沒準還能幫上忙呢。”

樊禪垂眸沉思了一下：“也好。”

說着輕輕趴下來，又道：“其實我昨日讀取了這裏一個家丁的記憶。”

“家丁？”小白貓順勢挨近些，将自己融入那金色柔順的毛發裏。

“嗯。那個家丁與看後門的老人走得較近。”樊禪繼續說：“根據記憶裏的顯示，老人原來是有一個兒子的，也在這木府裏做下人，可後來有一日就突然失蹤不見了，他出門尋了兩年找不到才回來，回來後在這木府裏當看門人，晚上還兼做打更，只是整個人都變了，比以前沉默寡言了許多。”

“那你覺得是與他兒子失蹤的事情有關系？”勾月問。

“不一定是，但至少……在那兩年裏必定發生了什麽。兩年時間使得一個人性情大變，我想并不僅僅因為喪子之痛。”樊禪不動聲色地将某只往自個身上貼的貓拉開些，避免像之前一樣碰到不該碰的位置，“方才我感應到不對移形出去，發現他正要對兩個凡人下手，便阻止了。看他當時手段狠戾，而且還會倒挂行牆使用符水，很像是修習了某種邪術道法。”

“要抓走男子……或許就跟那種道法的修煉有關。”頓了頓，繼續道：“也不知他背後還有什麽厲害人物。這段時間我們盯緊點，想辦法逼他現身。”

被拉開的小白貓不爽地掃了兩下尾巴，幹脆換了個位置，窩到大狗脖頸下邊，還報複似地用額頭蹭了蹭對方下巴，邊道：“這個辦法不錯。既然那東西想一直躲着，你就逼他出來。不讓那老頭子再抓到人，看他怎麽辦。”

說着卻又語調一轉：“诶，其實那些個晚上到處晃蕩的臭男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被抓去了才好呢。”

“他們的為人固然不算好，今日所救的其中一人還荒淫好色，品行不端。但這些還不至于讓我見死不救。”樊禪淡淡道：“只不過他們是應當有所懲戒，所以方才我救人的時候，順帶給那男人下了咒訣。”

“什麽咒訣？”

“讓他怕女人。”

“噗。”勾月看着某只大狗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噴笑：“你幹脆施法讓他喜歡男人算了。”

大狗板起臉。某貓笑夠了，正色道：“诶，我們現在悠閑地在這裏休息真的好麽，萬一那老頭子還不死心，這會兒繼續去捉人怎麽辦？”

“過了這個時段，應該不會了。我方才有意現身，他也應當明白自己今夜再沒機會。”樊禪道：“況且我還在外邊布下了感應，一旦他有所行動，我就能察覺。”

勾月聽了忍不住蹭蹭她的臉：“你哪裏學來的這些本事？”

“師父教的。”

“你那傳說中的仙翁師父？”

“我師父是仙界第一美人。”

“仙界第一美人？我以前倒沒聽說過。”勾月脫口而出：“她比你還美？”

樊禪怔了怔。

小白貓也愣住，而後倏地撇開臉：“別誤會。”

一時靜默。過了會兒，許是見氣氛有些尴尬，她連忙轉移話題：“咳，那，那個老頭子呢？找到那妖怪後你打算怎麽處理他？”

“他麽……”樊禪心裏忽覺有些沉重。是啊，這個失去了親兒又誤入歧途的凡人……該怎麽辦？

回過神時，眉間便漸漸凝起：“我還沒想好，要如何去處理這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