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舊時詭夜
于是她們各懷思緒,在一邊等待了一會兒。卻見棠绫越發蹙緊了眉,額際還滲出了層細汗。
其實使用這種法術耗費靈力極多,棠绫修為尚淺,一日之內使用兩次确實是有些為難她了,此時她也是在拼了力氣苦撐着。而腦海中瞬間湧入大量的訊息使得她頭部陣陣暈痛,卻又不得不去專心分辨,因為稍有差池,是會造成血氣倒流的危險的。
耳邊陣陣嘈雜,好似有無數道不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叽喳作響,十分刺耳。越來越多的畫面在眼前迅速掠過,形成了一道不斷變換彩影。當其中一處墨藍色顯現出來的時候,棠绫心頭緊繃了一下,立即生出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她循着自己的意識,往那一處去。
一陣鋪天蓋地的空白漫過去後,周遭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她看見自己仍站在唐家後院裏,遠近事物卻開始慢慢走形。前邊的房屋樓閣好似被蠶食了一般正在一點點消失,接着變成了幾處簡陋的茅草屋子,地面上石板褪去,還原成草地,從屋子那裏蔓延過來,經過腳下,又迅速往後方覆蓋過去,直至那個在夜色裏泛着渾濁暗色的魚塘。
漸漸地,聽見促織的聲音,還有……一些模糊的人聲。
她的意識在畫面裏移動,來到發出聲音的那個屋子。
“惠茹,是我對不起你……”模糊的言語轉而清晰,眼前的一幕卻讓棠绫寒毛倒立。
昏黃燈光下,男人站在椅子前,一手死死坩住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碗湯藥正粗爆地往她嘴裏猛灌。那被綁在椅子上女人搖着頭掙紮,臉上現出一道道青紫的掐痕。她嗚咽哽咽着,被藥水嗆得一直咳嗽,雙眼也已經紅腫不堪,淚水湧出來,将臉頰沾得黏膩。
站在旁邊冷眼觀看的另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則拿手帕掩了掩鼻子,把頭轉向別處,露出些嫌惡神色。
“喝下去吧,求你了。”男人壓低的聲音裏難掩顫抖,發了狠的表情卻在燈光下布滿陰影,顯得猙獰可怕,如同入了魔障。
“嗚……嗚唔……”女人還在拼命掙紮,褐色的液體潑灑到身上,發髻也松垮掉,頭發被藥水打濕淩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被緊緊困綁住的手磨破了皮,泛起青筋。
男人紅着眼睛,手不住發顫,卻仍舊狠心灌完了第二碗湯藥。“別怪我狠心,我沒有選擇,我受夠了這種被人瞧不起的窮酸日子,我……”他聲音哽咽。
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映在牆壁上的混亂剪影像那張牙舞爪的鬼臉。
“動作快些,天都快亮了!完事了我們好收拾東西一早動身,還得去找馬車呢!”身旁人尖聲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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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綁在椅子上的女人忽然開始口吐白沫,四肢僵直地抽搐起來。她喉嚨裏發出一陣陣痛苦的聲音,眼睛卻死死盯着男人的方向,混含着失望和怨恨的眼神裏,慢慢覆上了猩紅的顏色。
男人猛地退開幾步,表情呆滞。直到眼前這女人——他曾發誓要保護一輩子的發妻,七孔流血,不再動彈了,才哇地一聲嚎嚎哭了出來。
“我,我對不起你……”男人崩潰了一般蹲下來,抱頭痛哭:“對不起,對不起……”
“人都死了你還哭什麽。”身側的妖豔女人不耐煩地罵道。
“窩囊廢,當初我怎麽就看上你了呢,無非是穿得光鮮些長得好看點,其餘一無是處。靠訴你,我爹可是看在我的份上才肯給你一條出路的,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你可別怨我爹逼你,跟前途相比,一個沒作用只會拖後腿的女人算得了什麽。”
油燈忽然被風吹得跳動了一下,正說着刻薄的話的女人看見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忽然背後有些發涼。
“快些把屍體處理掉,我去把她私藏的那盒子財寶首飾找出來。”她撇撇嘴,等男人收了聲,轉身走出門,邊走邊低聲念叨:“那虛僞賤人平日裏裝得一副勤儉持家的模樣,背地裏不知私藏了多少錢財,還以為我們不知道呢。”
身後男子擦幹臉,握緊拳頭,劇烈喘息着。最後深吸了口氣站起身,咬牙把那屍體連帶椅子一起拖了出去,往魚塘那頭走。夜色掩映下,沒人知道這裏發生的罪惡。
棠绫呆呆立在門邊,捂着嘴。
她愣愣地看着男人拖走那俱女屍,看見那屍體暴突的眼裏流出血淚。
死寂的目光,卻陰怨得可怕。
她顫顫後退着,腦海中卻嗡嗡作響,腿腳發軟。控制不住地,眼前畫面驟然開始扭曲,地面轟然崩塌,黑暗襲來,頭痛欲裂……
“表情這麽痛苦,必定看見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唐府後院裏,小白貓眯起狹長的眼睛,盯着那張發白的俏臉,忽然掩唇笑:“該不會是弄錯了時段,看見人家一些閨中秘事了吧?啧啧,我也好想看呢……”
“不可胡說。”身旁人冷眼睨她。
勾月便收起了戲谑,正色道:“喂,你看她氣息紊亂得很,像是快走火入魔了。”
樊禪沉冷地觀察着棠绫的神色變化,也發現了情況不對,随即上前,擡指點了她幾處穴道。手轉而移到背後,猛然一推。
下一刻棠绫倏地睜開了眼,卻像是剛被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在一個勁兒地喘着氣。
“怎麽如此不小心,竟被輕易牽動了心神。”樊禪言語裏露出幾分責備。
“我……是我太大意了。我的歷練還不夠……我太天真了……”她失神地喃喃着,好似有些神志不清。嘴角也泛白,顯得很虛弱。
樊禪和勾月知道她定是受什麽刺激了,也不說話,等着她自己慢慢緩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棠绫才恢複些生氣,擡手擦了擦額際的汗,但臉色依舊很難看,“我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子的。”
她低聲說:“以前我一直在靈境随師父苦修,聽從她心懷天下濟世救民的教誨,本以為世間最險惡不過那妖魔邪道,如今才知真正險惡的卻是人心。”想到剛才看到了畫面,尤其是那劉氏死前凄怨的眼神,此時心頭還陣陣難受。
努力平穩下心緒,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補了一句:“師父說的沒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小白貓仰起腦袋問。
“诶诶大人~~”忽然遠處一聲蕩漾的叫喊打斷了幾人對話。只見一個年輕男子提着衣擺,正從長廊那兒往這邊跑。是那唐三少爺找過來了。
可某位女修還在氣頭上,覺得男人什麽的特讨厭,就不顧大師的風範端持甩了一記兇狠的眼刀過去。
不料對方絲毫不受影響,反倒跑得更歡快了。“诶诶,到處找不見,原來神隐,神隐大人你在這裏啊。”唐禮跑到幾人面前時已經氣喘籲籲。剛剛真是吓死他了,還以為這位仙姑走了呢。
而這聲“神隐大人”叫棠绫身形一抖。
“咳咳……”她不自然地看向旁邊,有些尴尬。而視線剛轉過去,果然就見某只小白貓沖自己抛了個媚眼,滿臉揶揄。另外一位前輩姐姐倒還好,依舊是……呃,面無表情。
“大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所以急忙跑來找你了。”唐禮看不見樊禪她們,也不知道某人內心的掙紮,興沖沖地掏出來幾片碎紙,邀功似的捧着:“您看,這是我今早在牆角那裏發現的符紙。我一眼便斷定其中必有蹊跷,所以及時地把它給撕了!”
說完覺得這還不夠顯示自己的聰明才智,又道:“依我看啊這符咒樣子簡陋得很,一瞧就知道沒有多厲害,應該是下三流手段而已,不過我将它撕成幾瓣,早早破了那妖法也好……咝,好冷!”話沒說完突然感覺從身側撲來一股森然寒氣,唐禮搓了搓手臂,疑惑地朝四周看了看。
奇怪了,也不見變天起風啊……
“呃……”棠绫認出了某男手裏的碎紙片,此刻真恨不得将這厮給踹飛去。顫顫地将餘光瞥向樊禪,在心語裏小心翼翼地問:“前輩,這個……怎麽辦?”
就算修養再好,也肯定會生氣的吧?她心有惴惴,卻見旁側那位神色清冷的女子嘴角忽然輕勾了一下。
好美!但好詭異!
某只小白貓抖了抖毛絨耳朵,同樣被這一瞬的笑顏驚豔到了。可驚豔過後,卻顫了顫身子,不寒而栗。而樊禪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淡然模樣,只翩翩然拂袖,留下一句:“讓這男人掌嘴。”
棠绫當即領悟,對某位還在想着要不要回去添衣的男子道:“你,馬上自行掌嘴。”
“嗯?”唐禮愣住。
棠绫手中拂塵一甩,露出些許不耐,酷酷道:“不要多問,用此方法可以消去你身上沾染的妖氣。”她跟上樊禪她們的腳步往另一處走去,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叮囑:“你就站在這裏慢慢打,嗯……一定要有力度,最好含着笑,打到口齒不清為止。”
含笑把自己打到口齒不清?!唐三少爺瞪大眼珠子,頓時花容失色:“不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