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說書人
邱道垂眸,他天資奇高,修煉幾乎順風順水,待修到化神才第一次離開師父,便想讓他的徒弟也如此,但劉昌明說的也不無道理,邱家作為神族後裔,人間界天資能和他齊平的,寥寥無幾。
“絲虎!”蘭英終于打完了,白唐幾乎是飛奔着跑過來,撲進邱道懷裏,“絲虎,窩們肥去吧。”
邱道順手抱起白唐,僵住,忽然想起劉昌明的話。
白唐撲扇着長睫毛看他。
抱抱沒關系吧……好吧,最後抱一年……
“嗯,去哪?”邱道答應了的,贏了今天就聽白唐的。
白唐眼睛亮亮:“絲虎,窩想去聽索蘇。”
邱道反應了下才聽明白是“說書”。
“好吧。”
茶館中,已經坐了好些人,邱道帶白唐去角落坐下,叫了一壺淡茶,白唐好奇地嘗了嘗,朝邱道笑,邱道拿着葫蘆灌酒。
白唐抱了塊靈石跑去點書處,來人見是小孩,只看他一身衣服也不敢輕視,好聲好氣詢問。
等白唐坐回師父旁,說書人正好說完,換上新的一段。
“既有道友點了,我們便說說尤意散仙當年。”
邱道拿葫蘆的手一頓,看向白唐,白唐紅着臉笑笑。邱道看着他單純的笑容,揉揉他的腦袋,又想起劉昌明的話。
“說起散仙,自然要說兩千年前上九英傑戰,每百年一開,兩百歲以下修士角逐上九十傑,留名于英傑碑,以供後人瞻仰,這是何等榮耀?!能參與者,最低也是化神,單說我們在座的,有幾人能于兩百歲修至化神期?”
衆人搖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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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兩百歲的化神,已是天才,上九十傑,自然是天才中的天才,哪個不曾名噪一時?那一年的上九十傑,恐怕是最窩囊的了,披荊斬棘奪得名譽,卻從天而降一名散修,要一戰十傑……”
邱道咽下口酒,視線卻飄向茶館入口。
柱着棍子的男人捂嘴咳嗽着,弓着背靠在牆上,眉頭蹙起,似乎十分痛苦,緩了好一會才起身。他看起來年輕,走起來卻慢吞吞的,需要棍子支撐,秀氣的眉間,隐隐含着淡淡的愁緒,反而讓人忽略了他的相貌。
邱道确信自己沒見過此人,但不知為何,視線總離不開他,仿佛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不自覺地注視、擔憂,他每一個動作,都能引起心緒波動。
那人像是察覺到什麽,掃視四周,與邱道目光相撞,停留一秒,若無其事地轉開。
邱道看見,他眉間的愁緒似乎淡了些。
邱道收回視線,蹙眉思索,是誰?
“不出十招,十傑之首便跌下擂臺,待散仙釋放威壓,衆人才知,他竟是已至煉虛圓滿!那恨散仙入股的冷家,現任家主冷徹當年排在第三,只撐了不過五招而已。”
“不愧是散仙!”
“煉虛期啊……”
“不論聽多少次,兩百歲的煉虛圓滿,仍是讓人贊嘆。”
說書人等他們感嘆完才接着道:“當日散仙盟真是揚眉吐氣!往年十傑便是有散仙,也是後幾位,哪有今日暢快?!”
邱道看見,那人走去了後臺。
“感謝點書的道友,便先說這麽小段,今日館中來了新人,名為尤方,還望諸位道友多多捧場。”說書人鞠躬。
這是茶館常有的事,老說書人中夾着一段新人,衆人司空見慣,便也叫好。
邱道看着那人換了一身長袍,顫顫巍巍走上高臺,孱弱地似乎下一秒便要倒下,卻嘴角含笑,站到中心拱手:“在下尤方,前面說了散仙尤意,現在我們來說說聖人邱機。”
聲音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氣弱,不像修士,倒像病弱的凡人,卻又有修為在身。
“小先生,聖人之事我們已是倒背如流,先生是新人,不如說些新鮮段子,才好立住腳啊。”
“說的是。”
“道友有心了。”
尤方搖搖頭,嘴角含笑:“我說的故事,諸位或許從未聽過。”
“小先生好大的口氣,那我們便聽聽。”
“若是聽過,我們可要喝倒彩的。”
“說吧說吧。”
來這都是圖個樂子,聽什麽不是聽。
“說起邱家的來歷,或許無人不知,但要細說,怕也沒幾個人真正清楚。遠古時代,人族有人神,魔族有魔神,邱家相傳是人族主神分了一絲血脈的下屬後代。當年神、仙、人界未分,人魔兩族多次大戰,世界即将崩潰,為了拯救人間,分出了神界,可惜神界力量太強,人間與之毗鄰仍舊承受不住,便又在中間加了仙界,以天靈樹撐起,人間這才穩定。”
這樣的上古傳說,很多都遺失了,衆人聽得新鮮,便安靜下來。
“為何從這說起呢?當年人間與魔域即将崩潰,人界主神種下天靈樹,撐起整個世界,魔域也因此穩定,主神派邱家人守護天靈樹,但魔界主神擔憂他日人族憑借邱家勢大,危害魔族,便留下詛咒,若魔族遭遇滅族危機,邱家必有雙胎,其中之一,必化為魔人,守護魔族。”
邱道握酒的手一頓,看向臺上,尤方唇角含笑,微彎的眼睛掃視全場,劃過邱道,未做一絲停留。
“這我還真沒聽過。”
“有意思,小先生快說。”
“從未聽說邱家有雙胎過。”
尤方眉眼彎彎,笑起來也是淡淡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說書嘛,故事、流言罷了,事實如何,便難以考究了。下面我要說的,仍是傳言。傳說聖人邱機有個弟弟,被母親藏到三歲時,便被上任邱家家主找到斬殺了,連帶他的母親。”
茶館為之一靜,邱道看向尤方,他站在臺上表情淡然,偶然以手掩唇,像是忍着咳嗽,嘴角含笑,似乎只是在講故事,邱道确實沒見過他。
“怎麽可能?虎毒不食子呢。”
“若是邱家主……為了保護人間界,倒是也有可能。”
“不過是個話本,你們竟信了,哈哈!”
“說的是,我姑且說之,諸位姑且聽之,傳言那孩子并未死,不過是邱夫人臨死之際使得障眼法,實則将其傳送給自己的好友,邱夫人的好友,邱家主自然認識,未免孩子被發現,便又托福給她的友人的友人,既是可托付之人,自然待他極好,只是某日,那人卻遭人毒手,孩子也丢了。”
“後來呢?”
“這孩子也是可憐。”
邱道拍拍白唐:“走吧。”
白唐正瞪圓了眼睛聽故事,戀戀不舍地看了眼臺上,卻還是牽着師父的手站起來。
“有人掩藏了天機,知情人都找不到這孩子,只知道這孩子又轉手幾次,直到聖人十幾歲時,才第一次見到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胞弟。”
邱道已經走到門邊。
“若真有此人,只希望這孩子記得自己是邱家血脈,守護人間,才可在天道下謀求一絲生機。”
再往後的,他便聽不到了,邱道抱着白唐在街上溜達,買了些符紙才回去。
半月後,長林秘境,邱道帶着白唐趕到長林山時,這裏已經人頭攢動,各門派帶着弟子等在入口處,放眼望去,白唐這麽小的只有幾個,還有許多已經成年的築基。
邱道低頭又問一遍:“師父跟你說的可記住了?”
白唐牙長得很快,現在已經不怎麽漏風了:“記得。少開口,不要笑、繞着人走,不輕信他人,我是來歷練的,太過危險的資源不要去拿,如果有人動手,絕不輕饒!”
“嗯,”徒弟第一次離開,邱道很不放心,他壓低修為也能進去,但想到劉昌明的話,邱道嘆氣,“師父不能陪你進去,自己要小心,東西帶好了?”
白唐點頭。
邱道又要說兩句,那邊已經有人在喊:“秘境将開,各弟子集合。”
邱道不知道該囑咐什麽,只好說了句:“去吧。”
白唐扁嘴,抱住邱道:“師父我會想你的。”
邱道揉揉他腦袋,白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白唐進了秘境,邱道蹙眉猶豫半晌,立即飛走了。
一陣恍惚過後,伴随着鳥鳴,白唐睜開眼,入目是高聳的大樹,遮隐蔽日,沒有師父在身邊,只剩他自己。
這種感覺很奇特,他像是又回到了白家,伴随着樹蔭下的清涼,格外冷靜,但又知道有人在秘境外等他,心髒像是分成兩半,一冷一熱。
可是,他卻要自己在這呆一個月。
回想起之前日日與師父撒嬌,白唐忽然覺得,那人好似不是他一般。
白唐抿緊唇角,在樹林中搜尋可用的靈植靈果,或許,他可以試着釀酒,給師父驚喜?白唐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翹。
邱道飛到附近山腰,擡劍掏出個山洞,落下禁制,盤膝打坐。
秘境外,一只幼年長耳獸耳朵貼在頭上,團着身子趴在草叢裏,鼻頭聳動掃視一圈,見無人發現,幾步跑進秘境。
眼前一閃,長耳獸草坪上滾了三圈,站起來重心不穩,喝醉似的,單腳站地晃晃悠悠轉了一圈,跌坐在地,搖搖腦袋,長耳朵一甩一甩的,又坐了會才将傳送陣的眩暈感趕走。
長耳獸後腳站起,昂着頭,鼻頭聳動,紅眼睛一眨一眨,哪裏都沒有他家徒弟的味道,幸好他給徒弟紮了紅繩,距離不遠。
長耳獸向前跑去,爪子裏的紅繩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