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資格
聽完黃義铖的邀請,李兆敏沉默了一會兒,說:“黃壞,要是早一天說,我還能安排開時間,臨時邀請,我可能沒時間啊。今晚我們全體加班呢。”
一聽就是李兆敏挑理了。黃義铖苦笑,說:“小兆姐,這麽難得的機會,你這個加班,讓你弟弟接手不行嗎?”
“我弟弟……哪個弟弟?”
“肯定不是在家畫畫那個呗。”黃義铖笑,“不是還有一個,也能算是你的左膀右臂了。給他個成長機會呀。”
“他?”李兆敏陰陽怪氣地重複一聲,“他可不行。小黃啊,你對我家平時也挺了解的,怎麽說到吃飯唱歌忽然這麽固執了?下次,下次我約你們。回見啊。”
李兆敏不能到場作陪,讓衆人都有些意興闌珊,還是華天榮開口,重新炒熱氣氛。“叫不來就算了。回頭在産業園認識了,咱們再一起出來樂呵樂呵,小姑娘家家的,大半夜估計是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看外表他比李兆敏也大不了幾歲,竟然管李兆敏叫“小姑娘”。酒過三巡,叔叔給黃義铖使個眼色,黃義铖會意,出去買單,剛到大堂,看到了叔叔的信息。
黃義铖盯着那條信息看了很久。深深嘆了口氣,給Rudy打了電話,将叔叔的指示傳達給他。Rudy答應下來,問:“黃老師,今晚可以過來嗎?”
“你剛才打電話也是這件事嗎?”
“是。”Rudy悄聲說,“黃老師,咱們是不是太長時間沒見了啊。沒有你的伊甸園,稱不上是真正的伊甸園。”
放在平常,黃義铖一定會拒絕,然而今晚幾乎算他找Rudy辦事,一口回絕實在不仗義,只好含糊說:“我喝酒了。”
“我去接你。”Rudy說,“今天不是28號嘛,你在瞰江,很近的。”
黃義铖胡嚕着自己的頭發,這次他沒什麽可以搪塞的,把自己的位置告訴了Rudy,回到包廂,跟叔叔點了個頭。叔叔朝他嘉獎地一笑,黃義铖眼神閃動,第一次接不住這種笑容。
吃得差不多了,該奔向下一攤。曹殊女說她吃飯時被空調掃到肩膀,連帶着凍得胃不舒服,要先回酒店休息,黃義铖為她叫車,又給酒店前臺打電話,讓前臺為她房間準備加濕器。華天榮和其他長輩去了Rudy發來的KTV。
這家KTV黃義铖也聽過,不管遇見什麽情況,KTV的劉老板總有些辦法。但他一直沒和那老板搭上話,現在Rudy能讓他們去那裏,看來一段時間不見,Rudy在夜場是發展得越來越好了。
Rudy的車早就停進停車場,很有眼力地沒有過來,一直到所有客人都走光了,才徐徐滑到黃義铖面前,對他閃了一下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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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義铖開門上了副駕駛,身體挨到柔軟的椅背上,才發現自己到底有多累。他伸手扯過安全帶系好,揉了揉臉,問:“直接去伊甸園嗎?現在我累死了,沒有跟小姑娘們蹦迪的心情。”
Rudy嘆息,發動車子,說:“黃老師,你沒發現我有什麽變化嗎?”
黃義铖随意打量幾眼,說:“該不會是剪頭發了吧?”
“不是噢。”Rudy低聲說,“黃老師,你要靠近一點……”
黃義铖嘆了口氣,費力地撐着座椅,傾身湊過去,Rudy向他稍微傾身,一陣火紅的香氣,裹挾着難言的熟悉感,擦過他被酒精麻痹的鼻尖。
“我沒看到。”黃義铖直白地回答。
“是feverdream的灼情熾戀。”Rudy的聲音更加低沉,“我單獨定制的,熟悉嗎?”
黃義铖倒回座椅上,說:“是有點,什麽東西?”
“是你。”Rudy悄聲回答,“你可能沒法辨認,我一下子就能知道。現在,我身上也全都是你的味道了。”。
酒意上湧,太陽穴像是有小錘子在敲,黃義铖擡手蓋着自己的額頭,說:“行,你可真厲害。我有點難受,送我回去,行麽。”
半天沒聽到Rudy的聲音,黃義铖稍微睜開眼睛,Rudy板着臉,凝視着前方。他朝窗外一看,霓虹處處,竟然是通往伊甸園的楊柳新街。
“不是說了讓你送我回去嗎?”
Rudy驚訝反問:“回去,不是回伊甸園嗎?”
已經開到這裏,說不是伊甸園也不行了。黃義铖煩躁地出一口氣,伸手按下車窗,污濁的城市晚風瞬間吹散了車裏的暧|昧香氣。他望着兩邊閃爍着燈光的建築,說:“那好,到了伊甸園,我就要休息了。實在太累了今天。”
Rudy沉默一會兒,忽然說:“黃老師,你最近有交往的人了嗎?”
黃義铖保持沉默。
這樣或許有點卑劣,但是Rudy跟他這麽久,應當對他的手段了然于心。車裏的氣氛逐漸粘稠,是夜風和香水都無法稀釋的尴尬。Rudy又等了一會兒,僵硬地問:“黃老師,你這是故意跟我拉開距離嗎?”
這也是他的固有手段了。黃義铖依然望着窗外,說:“有些話就不用放在明面上說了吧。”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靜止了。Rudy的聲音像是咬着牙。
“咱們之間,是可以把話攤開說的吧。你是不是厭煩我了?厭煩我了,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呢?”
黃義铖思忖片刻,說:“厭煩倒談不上。你是我的合夥人,我厭煩你,還去找誰。
他已經盡可能溫柔了,然而Rudy不為所動:“你沒有厭煩我,為什麽要這樣呢?”
最後一句話,Rudy的聲音哽咽了。
想想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值得他一個正式的解釋,黃義铖嘆了口氣,盡可能溫和地說:“Rudy,你聽我說,咱們雖然說是雇傭關系,但是,在我心裏,咱們更像是合夥人。沒有你,伊甸園讓別人開,也開不起來。咱們就當工作上的好同事,不行嗎?”
想想也真是天道好輪回。他和Rudy在工作上認識,又回到了工作關系。前後毫無真實可言,不過一場小小的越界冒險。他和其他人談分手,從來不用多講。成年人之間,不聯系就象征着拒絕。偶爾有幾個真情實感的,但熱情也持續不了太久。大概Rudy屬于後者,或者他以為,他是跟黃義铖認識時間最久的,應該得到的待遇要比其他人特別。
車子順暢進入伊甸園的地下車庫,Rudy一聲不吭找了個車位停進去,熄火,開鎖,并不開鎖,轉向他:“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黃義铖問。“什麽人?”
“當然是黃老師喜歡的人。既然不是在伊甸園遇到的,那是在什麽地方遇到的?也是工作?”
這就有點過分了,Rudy沒有資格來管他。
“那就和你沒有關系了吧。”
Rudy瞪着他,眼睛裏滿滿的不可置信,片刻後,幹澀地笑了幾聲。“黃老師,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會覺得你認真的。”
“不行嗎?”黃義铖反問,“我有什麽不能認真的原因嗎?”
Rudy再次瞠目結舌,眉毛醜惡地扭起來。“你之前告訴過我,你有一個喜歡的人,但是這個人離開了你,你對這種事再也沒法認真,現在是什麽情況,你的不能認真,是指不能對我認真,但是能對別人認真?”
一陣冰冷的怒火頂着黃義铖的胸口。他慢慢地說:“Rudy,首先,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過;其次,你說反了,我對他認真,不代表對別人能認真。”
Rudy愣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指着他,邊笑邊說:“噢,我明白了。黃老師是上頭了。那好,我錯了,不該這麽說。黃老師,什麽時候把這位幸運兒帶來?讓我們都看看他?”
黃義铖不想和他繼續糾纏,伸手去開車鎖,Rudy擋住了他。
看來不繼續這段談話還不行。黃義铖擡起眼睛,說:“這地方也給你拿到了,店也開起來了,現在的錢也不少賺,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
黃義铖等着聽Rudy的感情借口,然而,Rudy中途硬生生轉了口風:“再過幾天,龔寶甜要在這裏開生日趴,黃老師,你一定會來,是不是?”
黃義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這段時間忙得暈頭轉向,都忘了龔寶甜的生日。幸好小丫頭的生日禮物還挺好買,随便去個專櫃買條項鏈就能搞定。
“行。”黃義铖說,“我……我大概十一點多過來一趟。你提醒我。”
Rudy轉一轉眼睛:“她的生日趴是九點開始,不能九點就過來嗎?”
“再說吧。”黃義铖說,“不知道那天有沒有事,沒事肯定能早點過來。”
Rudy轉過手腕,按下車鎖,體貼地繞到另一邊,把黃義铖扶下來。黃義铖扶着他的手走向電梯,随口問:“這個生日趴,是不是要包場?”
“是。”Rudy回答,“甜甜說,要把所有的朋友都請過來。”
黃義铖的心跳稍微慢了一拍。所有的朋友,那豈不是李兆赫也包括在內?說句實話,任何人都會覺得龔寶甜和李兆赫更配,說不定就連李兆赫都這麽認為。
在龔寶甜朋友圈看到的兩人合影又浮現在眼前。分手之後,龔寶甜關閉了朋友圈,将權限設置為三天。但黃義铖認識她十幾年,一路看着她的秀恩愛照。李兆赫容貌出衆,龔寶甜很喜歡發他的照片。在陽光明媚的加利福尼亞,兩人相依相偎,臉上沒有一絲陰霾。
他們的分手原因怎麽會是性格不合,而不是性向不合呢?
龔寶甜居然能就此放過李兆赫,太奇怪了。這不符合他對龔寶甜的認知。
黃義铖隐約感到生日宴一定會出事,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想着,一定要給李兆赫打電話,要見到他,要告訴他,不要去龔寶甜的生日宴。如果在趴體上看到李兆赫和前女友在一起,那他會原地消失,接受不了。
大概是整晚的壓抑,黃義铖容許自己像個小孩一樣任性地提要求。在李兆赫面前,他或許是成熟的大哥哥,但是他終究未滿三十歲,在今晚那些比他大一輪的長輩面前,完全是個剛脫稚氣的跑腿小孩。
他好想見李兆赫,他的小戀人總是跟他說着工作和理想,時而高興,時而難過,但他的難過也是開心的難過。不像他,因為一些他不敢坦白的理由,不得不做這份工作。
無能為力的空虛感張滿天地,吞沒了門外的燈光和夜色。黃義铖抓緊扶着他的那條手臂,将額頭疲倦地壓在那人的肩膀上,他知道那人不是李兆赫,暫且不要緊,他可以假裝一下。醉鬼總是可以得到原諒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喃喃自語有幾分說出了口。接下來的回憶是斷斷續續的。他看到201的房門;床上有好些花瓣形狀的紅點;他躺在涼涼的床單上;Rudy像看臨終病人一樣伸頭看他。大約是燈光的原因,Rudy的神情看起來很扭曲。
聽着耳邊不知道是音樂還是心跳的雜響,黃義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