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家
站在玄關,還沒有開門,李兆赫便有了一種危險的預感。像是恐怖片裏,主角站在鬧鬼的門前,一無所知又心懷恐懼。而他和可憐的主角一樣,只能推開門進去,別無選擇。
燈光亮起,迎接他的果然不是以往的客廳。
李兆赫看着眼前的景象,無數細節湧入他的眼中,瞳孔幾乎變形。只用一天,他們就把客廳的花瓶砸了,廚房的餐具也未能幸免。看這碎片的樣子,是特地從廚房拿出來砸。
碎片從廚房延伸到客廳,置物架上的東西全部被推倒在地。李兆赫試探地跨上玄關,謹慎地張望着。一樓沒人,似乎是沒人,至少大姐沒有坐在餐桌邊擺弄電腦。如果地面全是碎片,她都能鎮定地處理工作,那她在李兆赫心中的非人程度将會更加提高。
李兆赫試探地推開一樓的房門,姐姐沒在裏面,看來是真的不在。他向二樓走去,忽然注意到一樣東西。
一個啤酒罐,放在餐桌的角落上。
換了往常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注意到桌上有垃圾,然而今天家裏實在太亂了,他走過餐桌,壓根沒有注意到餐桌上的罐子。他折返回去,拿起罐子,入手有些沉重,裏面殘存半罐啤酒。他舉起罐子,啤酒的碳酸氣體已經消失殆盡。
電光石火間,李兆赫意識到,這一定是他昨晚忘在李兆敏房間裏的那瓶。
李兆赫拿着啤酒罐,從新的角度審視一遍客廳。
戰争應該是從門口開始的,他幾乎能感覺到空氣中殘存的,某個人從餐廳砸出一條碎片之路的氣勢。
明天是阿姨上門收拾東西的日子。李兆赫再次轉頭,走向二樓。
——
他試探着旋轉二樓客房的門鎖,可以轉動,他輕輕轉開門,推門進去。室內一片黑暗,李兆赫站在門口适應片刻,才看到黑暗中朦胧的光影。窗外的微光照亮了哥哥,他背對門口坐在床上,聽到聲音,朝門口看過來。
“你回來了。”哥哥平靜地說。
不知道是不是李兆赫的錯覺,哥哥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他在牆上摸索着開關,哥哥制止了他。
“我眼睛不舒服,請你不要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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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赫放棄開燈,走進房間,将門在身後關上,靠着門。現在光源只剩下窗外的光污染。哥哥的側臉線條分明。剪紙一般的側影讓李兆赫感到陌生,
“你眼睛不舒服?哭了嗎?”他猶豫地說。
哥哥嗤笑一聲:“怎麽可能。”
李兆赫向他晃晃手裏的罐子,啤酒液體敲打罐子,發出沙沙的水聲。然而哥哥誤解了他意思,說:“我現在不喝。”
“我在樓下看到這個。”李兆赫說。
哥哥動了動,似乎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李兆赫又問:“樓下是你和大姐弄的嗎?還是別人?”
“還能是誰。”
哥哥的聲音竟然很放松。
李兆赫長長嘆了口氣,靠着門坐在地上,說:“你們又怎麽了。”
“履行家庭成員應盡的義務呗。”哥哥輕松地說,“搞好人際關系,構建和諧家庭。”
“你正常說句話吧。”李兆赫半是呻|吟地說,“你和大姐到底又怎麽了?在外面吃飯我心裏就不安定,總覺得你們要出事,回來一看,你們果然不消停,為什麽啊?”
大哥又笑了一聲,說:“你真想知道?”
聽他語調,李兆赫警惕起來:“什麽意思。”
“謝謝你昨天幫我收拾了一通,你大姐帶着個啤酒罐子來找我大喊大叫。認為我入侵了她的閨房,要為自己的領土讨個公道。我可沒說是你收拾的,可能說了她就沒那麽瘋?”
“……對不起……”
“沒關系。”哥哥說,“她砸了一通東西,揚長而去了。今晚大概不回來了吧。”
“我不知道她會這樣。”李兆赫歉然,原來這場家庭風波的核心竟然是他,“我本來還想,她霸占兩個卧室,讓你住在這,實在太不好了。還想跟她商量一下,讓出來一個呢……”
“我在什麽地方住都是一樣的。”哥哥說,“這個房間就很好了。”
李兆赫隐約聽出來不對,問:“你不出去住酒店了?”
哥哥輕聲地笑,說:“住在這挺好。等你姐姐散完心回來,明天我們還能一起上班呢。”
李兆赫又是一驚:“一起上班?你也要去家裏的公司上班嗎?”
剪影的形狀改變了,哥哥側過頭,輕輕搔着眉梢。“既然你爸爸希望我能在家裏工作。為什麽不在家裏工作呢?”
李兆赫從沒想到哥哥的念頭變得這麽快,仿佛昨天信誓旦旦說着絕對不回家的人不是他。“那你這是……答應了?你以後都要在家裏工作了嗎?”
“本來是不想答應的。”哥哥的聲音裏多了一點促狹,“但是,我看到你大姐的表情,忽然發現,還是應該答應。哈,整整一天,你大姐跟我說公司的事,她的語調都很有意思。我是模仿不出來,你真應該在一邊聽聽。說不定你今晚還能睡個好覺呢。”
“不了。”李兆赫立刻拒絕。大哥說的“有意思”從來不是真有意思的事情。“我還是喜歡游戲公司。”
“你之前不是說你們公司和你理念不一樣?”
他似乎沒有對哥哥說起過公司理念的事,但他也不能确定,人對一件事情的不滿可以從方方面面體現出來。
“嗯……這個……我還沒有評論理念的資格。我是有這種感覺,但我入職沒多久,大概感覺得不對。大概再幹一段時間就好了。”
“是嗎。”哥哥輕飄飄地說。
李兆赫無意識地嘆了口氣。哥哥不喜歡游戲,也不在乎游戲,更別說去了解喜歡游戲的他。
想到樓下終究因他而起,內心湧起陰霾。顯然大姐真正的矛盾點不在啤酒罐,而是和大哥在公司整整一天的共處,回家找個借口發洩出來。
李兆赫站起身,說:“我先上樓了。”
哥哥不在意地說:“好啊。”
李兆赫離開哥哥的房間,燈光照亮了狹窄的樓梯。
昨天他還和哥哥并肩坐在這裏吃水果。哥哥沒問他吃沒吃晚飯,沒問他今天做了什麽,沒對他解釋樓下的矛盾怎麽演化,只是用很有意思的語氣敷衍他。而且,聽他的意思,這種“很有意思”的事,接下來還會在家裏上演。李兆赫拖着沉重的腳步爬上樓梯,像普羅米修斯推着巨石爬上山頂。站在三樓的卧室門前,他猶豫片刻,在姐姐的門上敲了敲。
沒有人回應。他這才想起,大哥說姐姐沖了出去。李兆赫握着門把手轉了一下,傳來上鎖的咔噠聲。
被拒絕的內疚沉甸甸地壓着他的胸口。他不記得上次姐姐什麽時候鎖門,大姐從來不鎖家裏的門。
李兆赫轉動自己房間的門把手,走進房間,将啤酒罐随手放在桌上,紮進柔軟的床鋪。在床上趴了一會兒,側頭聽着樓下,一片寂靜,房間仿佛孤立在深海中的氣泡。
李兆赫又嘆了口氣,忽然聽到大門被人甩上的聲音。
他驚跳起來,今天真是刷新了對這個房子的認識。什麽隔音好,私密性強,都是因為沒人在家裏用力摔門跺腳。此刻的摔門聲仿佛發生了小爆炸。李兆赫三步并作兩步跳起來,沖出去,正巧看到大姐上了樓梯。
她穿着外出的鞋子,手裏拎着高爾夫球杆。
李兆赫站在二樓半的緩臺上,驚愕地看着她揮起球杆,一聲巨響,砸在大哥的房門上。聲音宛如另一次爆炸,門上出現了一個小凹槽。
“你幹什麽啊!”
大姐這才擡起頭,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李兆赫。李兆赫被她寒冷的目光一點,原本想說的話都縮了回去。大姐等不到他的進一步發言,轉過頭,和旋風般打開門的大哥面面相對。兩人上下打量對方,同時露出了憎惡到極致的神情。
“你有病?”大哥問她。
“你就準備縮在裏面不出來?”大姐反問,“口口聲聲說着這是你家,砸起東西來倒是不見外。現在還準備賴在裏面不走了,是誰說,李家的房子住了讓人惡心?”
“是我啊。”大哥冷笑,一看就是為了給大姐火上澆油,“我是住了惡心,但是看你這樣,我偏偏不走。你能把我怎麽辦?殺了我嗎?”
“你以為我不敢?”大姐不可思議地反問,“殺了你多便宜你,你活着,我才開心。”
“好啊,那很好啊。”大哥甚至贊同地舉起手,在她鼻子前拍蒼蠅一樣鼓了兩下掌,“我現在也想明白了,為什麽我要走。我不走。我就要留下來。看你這幅名門淑女的嘴臉裝到什麽時候。你裝,你接着裝,有本事你把這房子放火燒了,然後再嫁禍給我。快去吧,再晚一會兒,就有人上門來打掃衛生,你就沒法再表演你的不在場了。加油啊。”
大姐攥着球杆的手指骨節隐隐發白。李兆赫擔心他們突然撲到一起,開始男女雙打,急忙沖上去,攔在他們兩個人中間。
“對不起,姐姐。是我的錯,你房間是我進去的,是我收拾的。我應該問你一聲,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吧……”
大姐試圖甩開他緊握的手,甩了兩下,都沒有甩開,對他露出一個生硬的微笑,硬邦邦地說:“兆赫,兆赫,你聽姐姐說,沒關系,好嗎?這件事和你無關。你不是為了讓他住進去,又怎麽會去動我的房間呢?”
“說得好。”大哥在李兆赫身後贊同地說,“兆赫,你姐姐笑得這麽優雅,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李兆赫的額頭和後背冒出熱騰騰的汗珠。
“哥你別說了!這事都怪我,不怪你們……”
“和你有什麽關系嗎?”大姐笑眯眯地說,“你這麽懂事,知道承擔責任,姐姐很高興,現在你走開,回你自己房間去。再拉着我,我就要報警了。”
李兆赫一驚,松開手,大姐甩了兩下手腕,對他身後的大哥說:“你打算繼續躲在裏面不出來?”
大哥按住李兆赫的肩膀,向旁邊推去,李兆赫猝不及防,向旁邊栽了一步,急忙回到原位,把大哥向客房裏推。
推誰都推不動,李兆赫近乎絕望地說:“又不是只有一個房間,你們究竟争什麽……”
靈光一閃,李兆赫舉起雙手,說:“最不該留在這的人是我,我搬走,你們能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