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心

第63章 勇敢

他們在戚江渚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安靜的咖啡廳坐下。從這裏的窗口往外看，剛好對着戚江渚公司門口，這會兒天已經暗了下來，汪婧是知道夏隽不在家才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找戚江渚。

汪婧斟酌片刻後緩慢地開口說道：“這兩天我想了很多，想一些我之前刻意忘記的事情，想我當時離開他的時候，我那時候是什麽心情。當時我和他說要他在家裏等我，我買了東西很快就會回來。他很相信我，沒有發覺我欺騙了他。”

“那天我走得很急，坐上了離開江州的火車，卧鋪都售空了，我坐硬座，是靠窗的位置。火車發動，我就開始哭。剛開始哭是因為我太高興了，我終于擺脫了那種天昏地暗的糟糕生活，我那時所有的支撐都是夏執鳴給的，我覺得他愛我，但他抛下我們走了，我什麽都沒有，我一輩子都要活在陰影裏，我受不了。我在上車的時候下定決心這輩子再也不會回到江州。”

“可是你還是回來了。”戚江渚說道。

“對，其實快樂和輕松沒有持續太久。我在另外一個城市有了新的工作，後來又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有過再婚的想法，但是我夢到夏隽一直在哭。我找過夏執鳴，希望能接夏隽到我那邊，他不同意，後來我再打電話過去他很少會接。”

“後來我沒有辦法，辭掉了工作回來找夏隽。老房子那兒已經沒人住了，我沒死心每天都要去看一看。我們在那兒見過一面，你當時問我，要找誰？我以為你是剛搬來的新戶主。”

汪婧說到這兒笑了笑，似乎是回憶起了當時的場面，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她在刻意回避的是她做的那些錯事。

她回到江州，回到家，卻找不到夏隽。這讓她清楚的意識到，過錯是很難彌補的。

“我對不起夏隽，見到他之後我沒想過他會重新接納我……”汪婧頓了頓，忽然說道，“他和我住在一起之後，從來沒叫過我媽媽，但這樣我也覺得滿足。”

“我發現了你們的關系，我是想要你們分手的，立刻分手。我希望你從我兒子的生活裏徹底消失。他很沉默，他的沉默是抵抗，我察覺到了。當時我就想來找你，那一定很糟糕，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是夏隽阻止了我。”

“你知道嗎？他忽然喊了我一聲。我太久沒聽到他喊我媽媽了，他是因為你，”汪婧忽然哽咽了，随即說道，“我想了很久，我想夏隽是認真的。我……”

戚江渚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他沉默了良久在合适的時間打斷了汪婧有些混亂的敘述，“這些話夏隽有權利知道，你應該感到抱歉的對象不是我，我沒辦法代替夏隽表态——雖然我希望我能夠。但是目前我想讓他自己做選擇。”

“生活上的很多事情也是這樣，他已經過完了他十八歲生日。夏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你該相信他知道什麽是愛，”戚江渚視線落在汪婧身上，她無目的地捏着長柄小勺攪動咖啡，他停頓了片刻說道，“就像他還愛着你。”

“他比你想象中勇敢得多，不要小看他。”戚江渚說着笑了一下。

汪婧的手顫抖起來，小勺撞在了咖啡杯的邊緣，這一點暴露了她的情緒，讓她沒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

日頭雖然已經落下來，但溫度還是高得驚人，就算一動不動也被熱出一身汗。

戚燃用手扇着風，舉目四望，沒有他哥的蹤跡。他們已經在店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他回頭擰着眉頭對夏隽說道：“指望不上我哥，還不如我們去旁邊的網吧玩一會兒。”

夏隽低頭擺弄手機，他發了條消息給戚江渚，可是對方沒有回複。戚燃還在軟磨硬泡，試圖拖着夏隽和他一塊打游戲，但他沒能拖成，夏隽意識到什麽，忽然從長椅上站起來。

戚燃懶洋洋地仰頭看他，“你要幹嘛？”

他撥了一通電話給汪婧，通了，但只響了兩聲就被挂斷了。

夏隽現在但凡有些風吹草動便會胡思亂想，而且他聯絡不上戚江渚和汪婧，這讓他慌了。他開始猜測汪婧會不會去找戚江渚了，她會對戚江渚說些什麽。

他沒有時間再往遠處想，執拗地揪住一個點不放，他攥緊手機回頭對戚燃說道：“你先回去，我有點事情！”

戚燃在後面叫了兩聲，而夏隽已經跑遠了。這裏離戚江渚的公司不遠，只不過隔着兩條街，他其實沒有目的地——

不知道該去哪兒找戚江渚。

他很快跑到了戚江渚公司樓下，他仰頭往上看，在這個位置沒辦法尋找戚江渚辦公室的窗口。

停頓讓他的思維也有了喘息的時間，半晌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發愣。

其實他的想法只是胡亂的猜測，是多餘的擔心。他這樣想着松了口氣，想拿着手機給戚江渚再撥通電話，這時有一輛摩托車從他的身邊飛馳而過，他攥着手機擡起頭來，眼神茫然。

片刻後，他忽然和對面咖啡店裏坐着的人對上了視線，夏隽動了動嘴唇接着發現坐在戚江渚對面的是汪婧。

對方顯然也發現了他，夏隽在第一時間掉頭就走。

他走得很快，後來覺得還不算快就跑了起來，街景和人群都在快速後退。他好像又回到了醫院裏那條昏暗幽深的長廊，它極其狹窄，充滿刻板的條框和規矩。

沒完沒了的負面情緒，那些恐懼又找上門來。他有些橫沖直撞，險些撞到路上的行人，他連連道歉，回過頭看到玻璃裏映出的他的臉。

他愣住了，他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自己。

這樣驚恐、憂懼已經離他很遙遠了，這都屬于過去的夏隽。他猛然停住了腳步，看着已經變得陌生的自己，他忽然平靜了——

他連離開江州都不再怕了，不怕時間也不怕距離，他做了決斷。夏隽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他回過頭戚江渚就在，到底還有什麽事情能讓他覺得恐懼？

為了這些站不住腳的恐懼他居然把戚江渚抛在了原地，他松開攥緊的拳頭，毫不猶豫地往回跑。

這一次他跑得更快，很快便擺脫了那條幽深的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