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定義
這個意識影響了夏隽,他忽然伸手關上門,力道沒能控制好,尖銳的關門聲打斷了夏執鳴和汪婧的對話。
“回來了?午飯吃過沒有?”汪婧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這話便要往廚房走。
夏隽微微垂着頭在玄關換上鞋子,低聲說道:“吃過了。”
得到這樣的回答汪婧也只好停下了腳步,她思慮着如果對夏隽再體貼一些,立刻說道:“剛才買了點水果,給你切個橙子。”
沙發上的夏執鳴也看過來,語氣輕松地說道:“回來得剛剛好,你魏阿姨剛才也打電話過來問你考得怎麽樣。你爸媽上學時候學習都不靈,沒想到現在到了這個年紀咱兒子争氣。小隽快過來看看,爸給你列的幾所學校和專業。”
他覺得身上的溫度消失了,忽然就覺得無以為繼了。
夏執鳴說的每一個字都成了震耳欲聾的鼓點聲,密集地席卷而來,他不想給夏執鳴和汪婧看他一敗塗地的模樣,仍然打算用沉默做最後的盔甲。
然而夏執鳴并沒有注意到夏隽的沉默,他大多的時候是沉默的,以至于他的沉默代表了不起眼,夏執鳴陷在夏隽為他“一雪前恥”的喜悅當中,自顧自地說道:“要是覺得沒有喜歡的,爸就把你送到國外去,家裏現在條件好,你想讀多少年書我都沒意見。”
“我去切塊西瓜過來。”汪婧伸手握了一下夏隽的手腕,她被夏隽冰涼的溫度吓了一跳。
“生病了?”
夏隽沒有吭聲,他伸手去推卧室的門,與此同時死死地壓制着他心裏的那股火,門被他過大的力道撞得響了一聲。
“夏隽你給我站住!”他身後傳來夏執鳴惱火的聲音,“你媽媽在跟你說話,你是沒聽到嗎?”
汪婧想開口制止,夏執鳴聲音更大了些快速地說道:“昨天你淩晨跑出去,你鞋沒穿走,電話也打不通。我們兩個怕你出什麽事出去找了你半宿,從淩晨到現在覺也沒睡。你連家都不回了,你就是這樣對你爸媽的。”
他明明那麽了解夏執鳴,深刻地領教過他的倒打一耙,夏執鳴沒完沒了地綁架他、勒索他,逼着他去選擇人生。
而被他選擇的人生,是真正屬于他的嗎?某種程度上來說那是的,但它和他自身的想法是分離的,沒辦法相融,沒辦法互相尊重、互相理解。
他了解夏執鳴的慣用手段,夏隽可以選擇冷眼旁觀,但是他的手顫得厲害,那股怒氣根本壓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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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愛啊?
夏隽所嘗過的這些愛,通常情況下是和憂慮和恐懼夾雜在一起的,他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都來源于此。事到如今,他意識到他還在埋怨他們當年的離開,盡管他已經抛棄了那些被重複了千次、萬次的噩夢,但種子已經深藏于心,只要稍有不慎,它便又生根發芽,轉眼它的枝桠便遮天蔽日,讓他喘不過氣來。
“好了好了,不是發短信回來了嗎?你吵什麽?”汪婧走到兩人中間,面向夏執鳴不着痕跡地把夏隽掩在了她身後。
但她顯然已經不能像很久之前那樣完全擋在夏隽身前,夏隽已經長大了。
夏執鳴放下電腦,半晌勉強壓下了火氣說道:“報考的事問過徐老師,徐老師在這方面是權威,他的意見是報F大的電子信息工程,有前景畢業之後就業不成問題……”
這一連串對于如何選擇院校和專業必要關鍵詞在他聽來是沒有任何溫度的,任何複雜的事物和感情一旦被定義,除非身在其中的人旁人別想從裏面提取到任何有效的情緒。只不過是僅供別人了解的高度概括,甚至它們只會是一串串每年都會變化的數字。
盡管夏執鳴口中說的徐老師是什麽樣的經驗之輩,也不管他言之鑿鑿的話是有理有據不容反駁的,夏隽在此刻感知到的只有那些話帶給他冰冷的涼意,他被刺激了——
夏隽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他們不容置喙的幹預讓他的安全感消磨殆盡。
他打斷了夏執鳴的話,脫口而出道:“我不出國也不讀F大!”
說完他松開了門把手,快步走到門口俯身穿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随而至,“那和我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就是在報複我,你是想氣死我!”
夏隽打開了門,走出了房門,在門沒關上的時候聽到夏執鳴朝他喊道:“夏隽我告訴你,你不想去也得給我去!”
夏隽摔上門把這出鬧劇徹底關在了那扇門之後。
出門之後他一刻沒停,沿着馬路往前走,他走得很快,在炎炎夏日裏仍然覺得冷,走得更快些,他便也好受些。
後來他才注意到他手裏還拎着禮品袋,是戚燃送給他的。
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想把禮物拆開,半路接到了戚江渚的電話,問他待會兒有沒有別的安排。
聽到戚江渚的聲音,他就覺得鼻酸。
這會兒才方才的憤怒一部分被消化了,另外一部分成了酸澀的委屈。
“沒有,”夏隽頓了頓,問道,“哥,你下班了嗎?”
戚江渚輕笑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問道:“要來接我下班?”
“沒什麽不行的。”夏隽強調道。
說着他已經拎着禮物袋站了起來,非要達成接男朋友下班這個任務不可,但最終他還是沒能成功。
戚江渚打這通電話的時候已經從公司離開了,夏隽只好報上了自己現在所在的地址,二十分鐘後他坐上了戚江渚的副駕駛。
後排坐着的周懸有幸見識了戚江渚方才講電話的神情,再加之他剛才被老友親手趕下了副駕駛……
對于情場老手周懸來說,他太清楚這些小細節意味着什麽——
戚江渚戀愛了。
于是夏隽剛一上車,周懸就在心裏把章蓋實了。
夏隽沒想到車上還有人,完全不知道眼下是什麽情況只能低頭找身後的安全帶。
身側的戚江渚自然地俯身過來,幫他把安全帶扣合。夏隽吓了一跳,整個後背貼在座椅靠背上。
戚江渚擡頭看他皺起的眉,在下一秒伸手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臉。
周懸往後靠了靠,說道:“行了啊,別喂了,待會兒我吃飽了。”
戚江渚發動車子,對夏隽說道:“物新街開了家烤肉店,想帶你過來嘗嘗,後面那位急着來付賬。”
“是是是,我付完賬立刻就走。”周懸舉手投降道。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有周懸在氣氛沒有一絲尴尬,中途戚江渚出去接了通電話,留下周懸和夏隽兩個人。
“聽戚燃說你是今年江州市高考狀元,這個其實我一點都不意外。”周懸頓了頓,他伸手拿着公筷給夏隽夾了塊牛肉,說道,“倒是,戚江渚,你們兩個……”
這時戚江渚拿着手機回了包間打斷了周懸接下來的話。
周懸清了清嗓子,嬉皮笑臉地說道:“快點吃,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