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抗
聽說這一趟是要給戚江渚送東西,戚燃直接開溜。
戚江渚發了公司地址給他,夏隽在四十分鐘之後到了。接待他的是戚江渚的助理,助理從他手裏接過了文件夾,告訴他戚江渚還在開會,要他在辦公室等一會兒,中午戚江渚會帶他一起吃飯。
說着帶他進了戚江渚的辦公室。
夏隽點了點頭,道了聲謝,助理推門出去了。
他坐在沙發上有些局促,忽然瞥見桌面上擺着一盒名片,是戚江渚的,字體很好看。
他偷偷寫過戚江渚的名字,總是寫得不夠好看。
夏隽從書包裏抽出個本子,拿着筆模仿名片上的字體,結果并不能讓人滿意,反而讓那三個字越發古怪起來。他一不留神就寫滿了一頁,在這時戚江渚推門進來。
他這才回過神來,立刻把本子合起來塞進了書包。
夏隽滿眼的驚慌落入了戚江渚的眼底,戚江渚視線在他發白的關節上停留了一下,眉頭輕輕皺了起來,随即說道:“走了,周懸已經到了。”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他們早早訂了位置,在戚江渚公司附近的一家川菜館。
在等上菜的時候,周懸打開了話匣子,突然說道:“夏隽下學期也要上高三了啊。”
“還沒問過你,你在哪個班級?”
“十一班。”夏隽說道。
周懸“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轉過頭煞有其事地對戚江渚說道:“我阿姨家的小妹妹,比夏隽和戚燃高一年級。上高三那會兒成績剛好挂在一班的尾巴,他們學校有個沖刺班,三十人,誰成績好誰進。我那個小妹妹一哭二鬧三上吊,就非要去那個班。去了之後,前幾天模拟考試都是前二十。”
末了還做了個總結道,“總之……師資和氛圍大約是不大一樣,不然那麽多人擠破頭。說是三十個人,最後也能擴出個四十來個。”
夏隽正往三個杯子裏倒熱水,默不作聲地又把三個杯子分配好。他并不太在意這件事,仿佛周懸是在說別人的事,這事情與他無關,休想往他身上發散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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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隽怎麽沒去?戚燃說你每次都是第一名。”
夏隽被點了名,他擡頭看了一眼周懸說道:“我不知道這件事。”
說完他朝戚江渚那邊看了看,目光有些飄忽,在發現戚江渚在看他的時候,那飄忽的目光倏忽飄遠了。
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不短的一段時間了。
夏隽變得有些黏他,倒也不是行動上,而是心思。那些躲躲閃閃的眼神把夏隽徹底出賣了。夏隽表現的太明顯,謊言和欺騙都是蹩腳的。戚江渚比夏隽多活了六年,就算在同齡人中間他的精明也很突出,夏隽不高明的隐瞞讓情緒暴露得更徹底。
轉變的開始是在他生日的第二天,而在那之前他喝醉了酒——
戚江渚意識到這是筆糊塗賬。
其實沖刺班的事情,夏隽是知道的。
做學生,每天除了上課、下課、放學、寫作業之外,其餘的一部分快樂是通過小道消息來獲取的。
學生們樂意傳遞的消息,就比方說:下周一高考前一天學校會給高一和高二放假;歷史老師和語文老師在走廊裏眉來眼去;一班那個短發女孩和三班那個長得很高的美術生談戀愛了……以及十一班的轉學生夏隽要轉到沖刺班了。
說是小道消息,其實多少有些依據。大多都是學生從辦公室聽牆角聽來的,老師們說的肯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戚燃對此挺高興的,在他看來,夏隽反正也沒轉學。下課還能一起玩,放學一塊回家,沒有任何阻礙,他拍拍夏隽的肩膀說道:“等到時候我幫你搬桌子。”
當事人卻并不願意。
和戚江渚、周懸吃過那次飯之後不久,一天第二節 課的課間班主任走到教室門口把夏隽叫到了辦公室,和他說了轉班的事情。
沖刺班的師資确實強上許多,進度上也比其他班級快,晚自習的時間也更長一些,周末還有加課,畢竟這是要給學校出成績的班級。班主任把這些仔仔細細和夏隽都說清楚了,最終說道:“同意的話,今天下午就把桌子搬過去就行了。”
“老師,”夏隽頓了頓,說道,“我不想去,我想留在十一班。”
她愣了一下,擡頭看了看夏隽。她完全沒想到夏隽會給她這個答案,她知道私下裏好多學生和家長都想方設法進沖刺班,夏隽得到了機會卻拒絕了。她沒想到平時最省心的夏隽臨了給她出了個難題。
“都想清楚了?你在那個班和在現在的班級氣氛是不一樣的。你成績到了就可以去新的班級,就算你到了新的班級,我還是你的老師,班級的同學也還都是你朋友。這一年的時間,到底有多重要?夏隽你到底意識到重要性沒有?”
不管班主任怎麽說,好的壞的,什麽招都用了。夏隽像是鐵了心,不肯挪地兒,整個人杵在辦公桌旁邊不動。
她沒辦法了,說道:“這件事你不能一個人做主,叫你家長過來一趟。”
就算是知道夏隽的那位哥哥比夏執鳴更好溝通一些,但畢竟夏執鳴是夏隽的父親,于是她給夏執鳴打了通電話。這回很痛快,響了兩聲對方就接了,省去了不少麻煩。
夏執鳴很快就到了,聽班主任說清了情況。他強忍着,問了一遍,“不想去?”
夏隽搖了搖頭。
他看向夏隽,他不知道他親兒子在犯什麽軸,好好的班級不去,書不想讀,是不是還不想高考了?他的火一下一下往上蹿,揪着夏隽的胳膊問道:“為什麽不去?我花錢供你上學是讓你來學習不是讓你耍性子的!”
班主任坐不住了,伸手過來拉人,十分後悔為什麽把這位招來了,耐心地勸解道:“夏隽家長,問題沒有那麽嚴重,十一班的氛圍也不錯,我們對每一個孩子都是負責的。”
夏執鳴置若罔聞指着夏隽說道:“你要是不想念了,現在就給我回去,回鎮子上去,別回來了。我沒你這麽沒出息的孩子!”
夏隽一直站着沒動,手攥起來,他擡頭看了看憤怒的夏執鳴,忽然問道:“你有拿我當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夏執鳴的聲音一下哽在了嗓子眼,胳膊被抽了力氣垂了下去。夏隽還是沒什麽表情,他對班主任說道:“我想回去上課,老師。”
不想去沖刺班的理由。
因為那裏沒有朋友,他和戚燃不一樣,戚燃覺得就算隔着一千裏,朋友還是朋友。夏隽不是,就算只隔了兩個教室,他都覺得曾經的關系岌岌可危。
所有的都要從零開始。
就像是夏執鳴在很久之前很寵他,什麽都願意給他,像世界上所有的好父親一樣,後來夏執鳴就變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全部變質。他在十一班待了三個月,他習慣這裏了,在這裏能找到安全感和些許存在感。他就是條魚,一旦換了新環境,就覺得驚恐萬分。
進入新環境、開始新關系、做新的選擇,對于別人來說微不足道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挑戰。他很努力地給自己找到合适的定位,不惹人煩不惹人厭,從來不出圈不越界,不敢做誇張的、引人注目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适應了新環境,在這裏得到了曾經沒有的。
他不能現在放棄,投身到另外一次不知結果的挑戰中去。
因為這些驚恐,他必須要做出對抗的姿态。
這個對抗一直持續着,他去辦公室的次數越來越多。班主任卻是越來越沒辦法,上次和夏執鳴談完之後,對方只抛下一句,“讓他自己選,我管不了。”
夏執鳴都不管了,夏隽的主觀意願又這麽強烈……真不轉了?她想了想,越想越覺得頭痛,在和夏隽又談了一次無意義的心之後,她想了想給戚江渚打了通電話。
當天晚上戚江渚九點到了家。
兩個小孩還在寫作業,戚燃拿課本蓋住了小人書,回頭對戚江渚讨好地笑了笑,但卻發現他哥沒看他,而是說道:“夏隽,我們聊聊。”
夏隽抿了一下唇,跟在戚江渚的後面進了書房。
門一下關上。
燈光很亮,他看清楚了戚江渚臉上的嚴肅。
戚江渚拉了一下椅子,說道:“坐着說話。”
說着他坐在了夏隽的對面,戚江渚看着他的頭頂,說道:“你們班主任給我打了通電話,說了你不想轉班的事情。”
夏隽清楚這是班主任給他設置的最後一個關卡,他絞盡腦汁開口說道:“我在現在的班級也很好,我去了那個班級成績也不一定會提高。”
聽了夏隽的理由,戚江渚敲了敲桌面,木質的桌子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來。夏隽心打起了鼓,不擡頭看他。
“夏隽。”
他頓了一下,問道:“身邊有朋友就可以提高嗎?”
作者有話說
夏隽,隽永的隽,是“juan”這個音。沒談完心,明天繼續談。哥哥是個很負責任,很棒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