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軟肋
“我相信你,我希望能更深入的了解你,但在此之前,我已經足夠清楚母親的為人。”
“心,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我對你的感覺,從最開始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與衆不同的。今天晚上,比起之前一切都沒有什麽不同,但我遲遲無法入睡,我始終感到驚慌,當我站在窗側,凝視着窗外的建築物處于慘淡的月光下模糊不清的輪廓,我望着它們,像是看見了一群埋伏在黑夜的野獸。一想起母親會對你做出不好的事情,我有可能會失去你,野獸就張開了血盆巨口,想将我的心髒從胸腹裏掏出來咬碎。”
納美希爾抱着她的身軀有些輕微的顫抖。
奇怪,今晚,莊芯芯接觸了好些個因為恐懼無措而身體發抖的人,但沒有一個人,在害怕的身軀顫抖的時候,會讓她也感到一種感同身受似的不安。
王後的顫抖,侍女的顫抖,都被丢進昏暗的角落,不被她在意。
唯獨納美希爾在向她自白後的發抖,讓她仿佛看到了一只迷失的潔白羔羊。
她緊皺着眉頭,在短暫的思索過後,反手抱住納美希爾,并把他的身軀壓向自己站直了的身體。
這是莊芯芯第一次直視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無窮無盡的脆弱。
憂傷、敏感、依賴,并不是女性專有的感情。
她感受着納美希爾的體溫,情不自禁的将耳朵貼到他的胸膛,聆聽血肉裏裹着的那顆正在跳動心髒。
莊芯芯被眼前的人展露的脆弱迷惑,将頭深深埋進他的胸膛,蹭了又蹭,暈頭轉向的說道:“說這麽多的話,我都沒心情仔細聽。”
她含糊不清的抱怨着,上手摸着他身上稍微有些硬的肌肉。
“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好端端的,即便是世界末日即将降臨,我也會是活到最後的那一批人。”
納美希爾的手指輕輕卷起她的發梢,若有所思的低垂着頭,将下巴放在莊芯芯的頭頂磨蹭。
像兩只小動物抱團取暖一會兒後,莊芯芯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
“我要回去睡了,你真的不想知道今晚我做了什麽嗎?”
Advertisement
納美希爾專注的看着她,搖了搖頭。
夜晚的時光靜悄悄的過去。
告別納美希爾,莊芯芯關上門,心跳聲漸漸恢複平靜。
她有些別樣的沖動,在時間流逝中一點點平複。
次日,在女仆的服侍下,精心打扮後的莊芯芯,穿着一身華貴的娟紗長裙,頭戴新樣式的貴重寶石,再度和納美希爾一同坐上牛車,徐徐地朝昨天舉辦比武會的圓形場館趕去。
她到達目的地後,站在高臺上,目光巡視着空曠的場地,靜心等待今天厮殺角逐的八位選手在比賽開始前出場向周圍的觀衆致意。
大帝巴薩隆慵懶的躺卧在鋪着層層厚重的柔軟獸皮的寬椅上,發出一聲無聊的嘆息。
王後奈特絲絲的神色明顯的有些不對勁,比起昨日的興奮激動,她這會兒顯得格外拘謹,這種緊繃成一條線的狀态是她多年來從未有過的。
巴薩隆看一眼他的王後,與他地位匹配的妻子身上萦繞着的不幸氣息,使他多少生出一些疑惑不解。
哪怕好些時日,他都未曾踏進王後的寝宮一步,但還是關心的問了句:“發生什麽了?”
“真沒想到,深愛的丈夫竟然還願意關心我。不過,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只是昨晚外面風聲太響,一點風吹草動就讓我從夢中驚醒。”奈特絲絲釋放出一抹別扭的笑容。
昨晚的事情,奈特絲絲選擇不把它說出來,是在莊芯芯的意料之中的。
該怎麽解釋昨晚的事情呢。畢竟從天而降的白色光劍神罰般擊毀王後的寝宮,和王後決心殺死近日聲名鵲起的異族少女,這兩件事都不太好宣告衆人。
巴薩隆沒再追問。
肅殺的氣氛,随吹動的風傳遍全場。拉蒙登場了,他是今天第一批出場進行角鬥的年輕勇士。
而他的對手,則是一個體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手持輕盾牌和又長又重的鎖鏈、頭上戴有一頂保護周密的頭盔,只露出眼睛的空隙,上半身則穿着一件輕薄的短皮甲。
看見這樣的武器搭配,拉蒙對自己的對手擅長的和不擅長的有了初步的判定,大腦飛速的轉動着,該如何攻擊和防禦才能将取勝的可能性上漲到最大概率,也是一門需要動腦子研習的學問。
巴薩隆站起身,發出一聲暴喝。
人群開始歡呼,統統站起來,口裏嘶吼着,一些自持驕矜的貴族女性斯斯文文的笑起來,而一些穿着昂貴華服的男性則口吐髒話,用下流的言語為這場比賽助興。
拉蒙選擇的武器還是昨天那種,戰斧和較為輕便的盾牌。
勇士選擇的攻擊性武器和防禦性的裝備,都有嚴格的規章進行約束。比如長木倉不能搭配保護嚴密的重盔甲,據說是這樣會造成不公平的角鬥。而軟皮甲搭配殺傷性較小的輕巧武器時,可以酌情使用鐵制頭盔。
拉蒙的對手是個光頭男人,脖子一圈覆有青黑色的紋身,在賽事開始後,迅速的朝他逼近,但是遲遲沒有展開攻擊,而是小心翼翼的在拉蒙的附近周旋。
光頭男人的謹慎,給拉蒙帶來一定的壓力,他必須得小心的提防對手試探性的攻擊,以防像上一場和大塊頭男人厮殺時,戰敗的對手就是因為戰略上的錯漏,而輕易的在開局不久後就位于下風成為輸家。
他們焦灼的纏鬥着,賽場外環成一圈觀看角鬥的貴族開始憤怒的咆哮。
快一點,砍掉他的頭。
殺啊。
這類的聲音穿透沸騰的嘶吼,清晰的飄進拉蒙的耳朵。
拼殺的時間拖延的越久,觀衆們狂怒的情緒越難壓制,他們尖叫、怒罵,催促着交戰的雙方。
莊芯芯感受着人群中傳來的緊張和憤恨,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像她一樣,把自己的哥哥推向這個殘忍的舞臺,自然也不會有人能感受到她那樣劇烈起伏的心情。
所有興奮吼叫的人,不過是平日積攢的欲望和怨憤因此得到緩解的看客,血腥的比鬥,不會讓看客們自身遭受一點點威脅。鋒利的刀刃永遠不會劃開這些人的肌膚,看客的鮮血只會在他們自私的軀殼裏繼續流動。
賽場上終于見血了。
莊芯芯目不轉睛的看着,暗自松口氣,慶幸受重傷的男人不是她的哥哥。
多麽可憐又畸形的想法。
她不敢往深了探究自己此時此刻的內心世界,至親至愛當然比陌生人重要,她又不能站出來,叫停這場參賽雙方注定會你死我活的比鬥。
“值得嗎?”莊芯芯輕聲問。
這句話,她不期望任何人回應,控制不住的問出口後,就連她自己心裏也沒有答案。
納美希爾朝她靠近了點,伏在她的耳邊問: “看不下去了嗎?”
她重重的點頭。
紅發的王子冷笑着将視線的焦點落在遙遠的天邊,他的美貌在熠熠生輝的陽光下更添光彩。
莊芯芯側過頭,凝神看着他。
她第一次感受到比武會的殘酷,是在好幾天以前,那時候她僅僅是聽到報訊的奴隸口中死去勇士的名字,不像現在,親眼目睹這血流一地的鬥争。當時納美希爾也表現出了對比武會的不喜,當時她還在想,這位出身于權力巅峰的王子,是王國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一直享受着屬于他的崇高地位和相應的特權,真的會對所有人的性命一視同仁嗎?
扪心自問,她當然會欣賞他的外表和喜歡他的權力。然而,莊芯芯最在意的還是這位赫爾特人的王子複雜難料的內心。
人群傳來興奮的助威聲。
她的目光轉回賽場,原來是拉蒙向同他對戰的勇士發出致命的一擊。
光頭男人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渾身癱軟的倒了下去,嘴角流出的血液滴落在側臉貼着的土地上。
“殺了他——”嘈雜的叫聲逐漸轉為一致,所有人都在吼着相同的話。
要是想讨取觀衆們的歡心,拉蒙應該冷酷無情的折磨一番瀕死的敵人,他知道人們渴望看到戰敗的一方受到淩|辱,但他沒有這麽做,手起刀落,痛快的奪走光頭男人的生命。
一陣輕蔑的噓聲節奏一致的傳來。
有人把自己的鞋子脫下,朝拉蒙砸過去。
此舉引發了其他人的認同,更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雨點般紛紛朝拉蒙丢過去。
莊芯芯生氣的做着深呼吸,竭盡所能的保持鎮定。
今日的第二場以自身性命為籌碼的決鬥展開時,勝利者順應了觀衆的願望,殘忍玩弄着遍體鱗傷的失敗者。
人群為他嘶吼助威,丢下一朵朵嬌嫩的鮮花。
天色漸晚,黃昏已至,玫瑰色濃霧暈染着橙紅的天空。
又一場角鬥賽結束,又一條鮮活的生命永遠停止呼吸。
莊芯芯偏頭看向納美希爾,問道:“終于結束了,你想離開了嗎?”
“不,還要等會兒。”他為了安撫她,說起別的事。
少女們雙手高舉着餐盤,送來美酒、烤的色澤焦黃的牛肉和幾種時令的水果。
巴薩隆随手摟過來一個模樣嬌俏的少女,讓她給自己喂酒喝。少女發出嬌笑聲,與臉色冷厲的王後形成鮮明的對比。
活下來的四名選手,稍微休息一陣子,又出現在染血的場地。
比武會的第一輪,特意放出來的饑餓棕熊,令部分經驗不足的年輕勇士慘死野獸的爪牙。此刻,兩名奴隸協力打開鐵門,小心的将一頭體型健壯的雄獅從裏面放出來。
剩下的這四位年輕勇士,既要互相搏殺,又要提防着不被來勢洶洶的野獸啃食。
直到雄獅被勇士殺死。
場地上只有一個活人。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給我投雷和評論的讀者!啾咪~很高興你看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