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棟這幾年做導演，好作品不多，前幾年拍的文藝片都撲街，反倒是接地氣的片子，小商販煙火氣，鄉村愛情題材比較受歡迎。
林棟年近五十了還沒有拿到最佳導演的獎項，光有口碑，他有點着急。
肖陌的新戲，是他得獎前就談好了的，并沒有因為他得了最佳男主角的獎，成本就推高了。
格鬥，拳擊題材，他着眼的還是小人物，不想因為題材的非大衆性就曲高和寡。
一個出生底層的前運動員，只能靠打比賽謀生的故事。
編劇的本子送來有幾天了，林棟改了四五遍才終于滿意了些。
他把修改後的劇本發給了肖陌，并附言，“好好鍛煉身體。”
因為歌手比賽還在忙碌地進行之中，肖陌不敢陡然增重，影響上鏡效果。
工作室給他請了一個專業的營養師和一個格鬥教練輔助他塑性，增肌，并且短時間內不會變壯。
平安如意的首映禮是今晚，肖陌打扮得非常正式，身穿他代言的高定入場，一套貼身的深藍色西服，他的臂彎裏挽着的是戲中女一楊柳。
楊柳穿着銀色的星空蓬蓬裙，在只有幾度的溫度裏罩着白絨的披肩。
兩人沿着紅毯，停停走走，一分鐘。
楊柳維持着優雅的微笑，入場以後放開了肖陌的手臂，兩人冷冰冰地坐在廳中前排。
場內的觀衆還有記者，同行和投資方。
蘇算子因為和方回交情不錯也收到了邀請函。
她簡單地穿了一條及膝的職業黑裙就來了，只是為了待會兒慶功宴的應酬，帶了一條誇張的銀色幾何項鏈。此時此刻，她很低調地坐在後排。
電影開場五分鐘後，她身旁的座位才有了動靜。
在屏幕投射的光裏，她才看清楚是張小生。
“對不起，我遲到了。”張小生小聲地說，“我去前面的位置不方便，剛才看背影像你，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蘇算子點點頭。
座位離得很近，蘇算子能夠聞到他身上非常熟悉的古龍水的味道。
平安如意的前期劇情比較沉悶，大時代劇鋪敘太長，很容易有這種毛病。
可是方回攝像出身，對于顏色最為敏感，每一幀畫質都可以當攝影作品看。
俊男靓女，賞心悅目。
後期劇情急轉而下，哭戲很多，但是在座的都是久經沙場的同行，冷血的劇評，明明是很感人的劇目，沒人哭泣，維持着學院派的嚴肅氛圍。
看完了平安如意，蘇算子心裏有些微的失望，這片子票房不會差但絕對不會成為爆款。
張小生轉過頭對她笑了笑，“我今天沒有女伴，請和我一起去慶功宴。”
蘇算子正好缺個男伴。
兩個人一起去了頂層的宴會廳，電梯上行，張小生問她：“不喜歡那個生日禮物嗎？你想要什麽，我再送你別的。”
蘇算子搖搖頭，“我什麽都不缺，你要是實在想送我個禮物，就待會兒給我買杯‘大都會’。”
張小生笑笑，眼神落寂，“我以為你挺喜歡那條手鏈，原來是想錯了。”
蘇算子擡眼正視他，“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
張小生笑了笑，“我知道。”
服務生拉開了宴會廳的大門，蘇算子露出笑容，挽着張小生的手臂朝裏走。
巨大的水晶燈熠熠生輝，整個大廳籠罩在一層絢爛的光幕之下。
方回這會兒終于看到了張小生，連忙走了過來，只略微詫異地看了一眼蘇算子，便移開了視線，“剛才在預留席沒看見你，喜歡這部電影嗎？”
張小生笑了，“方導演的電影畫面總是很美麗，我很喜歡。”
是一個中肯的評價。
隔着人群，肖陌注意到了張小生和蘇算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
隔着又一重人群，楊柳注意到了肖陌的反應，嘲諷似得一笑，對她的經紀人低聲道：“說不定傳聞是真的，肖陌的前經紀人和銀杉關系是真不錯。我看八卦雜志說她以前是銀杉那個合夥人的情人。”楊柳喝了一口布蘭迪，“你說，是真的嗎？”
楊柳的經紀人壓低聲道：“這可不能亂說，這段時間聽風聲，銀杉要收購金壹傳媒的股份，再并購德嘉，這一圈下來，銀杉就是整個圈兒裏的這個。”說着，他豎起了個大拇指。
楊柳撇了撇嘴，老實地閉上了嘴。
蘇算子遇到了唱片公司的徐彤，她是少見的唱片公司的女經理人，早年也不是做音樂的。
徐彤沖坐在吧臺邊喝‘大都會’的蘇算子打招呼，“怎麽，今天沒帶着你新簽的小朋友？”
蘇算子舉杯和她碰了碰，“明天要錄節目，在家寫歌呢。”
徐彤背靠着吧臺和蘇算子肩并肩坐下，看宴會廳裏來來回回的光鮮亮麗的人影，忽然說：“有時候想，真沒意思啊，明明不想來應酬，但還是要來，感覺人都假兮兮的。”
蘇算子喝了一口雞尾酒，笑眯眯地看着徐彤，“我就是假的裏面那個真心人啊！”
徐彤審視着蘇算子，“那說說看，你和肖陌分家後，怎麽還要來蹭別人的熱度，不只英雄傳，還帶着小朋友和人家同臺，這會兒連首映禮都來？”
蘇算子苦着臉，“因為我也要吃飯啊。”
徐彤挑眉一笑，“肖陌現在火的一塌糊塗，剛得了獎，正炙手可熱，可是我剛才看平安如意，沒覺得好看，當然，可能是因為我是一個俗人，你看前些年，于業也拿了影帝，雖然不如肖陌年輕，這段時間也沉寂了，這幾年圈裏太快了，好像剛睜開眼睛，00後就長起來了，做音樂的賣形象，演戲的搞人設，連寫劇本的都越寫越無聊……”徐彤說得費勁，喝了一口威士忌，“肖陌要是不好好想想，吃夠流量的福利，再過幾年也就那樣了……”
回頭卻看蘇算子用一種近乎發光的眼神望着她，“徐彤，你來上我的‘看電視’吧……”
肖陌和金壹的老總聊完，回身看到蘇算子還坐在吧臺，便走了過去。
徐彤開口說：“曹操來了。”說完就把杯裏的威士忌一飲而盡，“那我酒喝完先撤了。”
肖陌看她走遠，才問蘇算子，“什麽曹操？”
蘇算子淡淡地說：“徐彤姐姐勸你好好演戲，厚積薄發，說了人總是要老的，光靠流量沒有前途。”
肖陌：“……”
兩人說了幾句英雄傳的事情，張小生就邁着步子走了過來。
他沖肖陌點點頭，“你好，肖先生，你的演技很不錯。”
肖陌：“過獎。”
張小生轉向蘇算子，“我這邊差不多了，你的大都會還需要續杯嗎，需要送你回家嗎？”
蘇算子想到明天的歌手比賽，“我也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肖陌沖兩人擺手道了別。
兩個人都喝了酒，請了代駕。
蘇算子靠着玻璃窗，看光怪陸離的夜景。
張小生忽然開口，用英文問她：“你和他睡過了？”
蘇算子緩緩地回頭看他，他的表情是少見的嚴肅，因為印象中張小生總是面目含笑的，兩人坐在寬大的後座，中間隔着溝壑。
蘇算子又偏回頭看夜景，也用英文回他，“這和你沒有關系。”
待車停穩，蘇算子一個招呼也不打，下了車就走。
她越走越快，越想越生氣。
冬天的夜裏格外靜些，她一鼓作氣走到單元樓門口，擡頭覺得臉上輕飄飄的一點水跡。
下雪了，她站在原地沒有動，看紛紛揚揚的雪花飄了下來。
蘇算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張小生的時候，那一天也是一個下雪天。
蘇算子身上的錢還可以勉力支撐一個月的花銷，她每天去超市搜刮臨期的食物和便宜的罐頭蔬菜。
蘇算子二十一歲那一年家中陡然發生變故。她的情況急轉直下，變成了無産無業沒有父母的人。
蘇算子想要一份工作支持她高昂的學費，只需要半年她就可以畢業了。
她剩下的最後一個面試公司是一個華人開的投資公司，專注海外置地，名為投資公司，實際上來說是個地産中介。
蘇算子提前坐地鐵來到公司樓下準備面試。
公司選址在市中心一棟花崗岩鑄造的歷史保護建築裏面，因為客戶群體，門面非常重要。
等候電梯的人不多，老式的電梯，鐵質的手動推拉門，一次只能容納幾個人。
指針響以後，蘇算子和一個男人一起進了電梯，兩人都到七樓。
出于禮節，兩人禮貌地問好以後不再交談。
過了約莫半分鐘，整棟樓頓時響起了刺耳的火警，電梯緩緩移動，半停半歇息，茍延殘喘般停在了三樓半。
蘇算子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轉頭看隔壁的男人，也是一臉凝重的看着電梯按鈕，這種陳舊的存在沒有應急按鈕。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轉過頭跟她解釋道：“這種老式的電梯都是靠軸鏈拉伸，電梯事故一般不是人下落摔死的，而是沉重的軸鏈掉落，将電梯壓扁。”他頓了頓，“不過，從眼前的情況來看，我們也有可能會被嗆死，或者燒死。”
蘇算子：“……謝謝。”
他問：“你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蘇算子：“中國人。”
那人從大衣外套裏抽出香煙，問：“你介意我抽根煙嗎？可以讓我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蘇算子心說，這好像不太好吧，但是也沒有出聲阻止。
外面的火警持續響着，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起火了。
他抽了兩口煙，脫下了大衣揉做一團，伸手從樓層間的縫隙往外遞。
這樣外面的人或許可以看到這裏面有人，如果真是起火，也可以稍微阻擋一下塵煙。
蘇算子着急地叫了兩聲“help”，沒有人回應。
他說：“這會兒沒有腳步聲，外面沒人，你要是聽到腳步聲，可以開始大喊。”
蘇算子臉色發白，他想轉移一下她的視線，便問：“你今天來這裏做什麽？”
蘇算子：“我來面試，找工作。”
男人笑了笑，不說話了。
火警鈴聲不停，蘇算子正要說話，轉頭卻看身旁的人臉色似乎越來越不好。
蘇算子看他的半截香煙掉到了地上，手扶住胸口，人也一節一節地蜷縮了下去。
她定睛細看，他腦門上一層細汗，“我的天，你不要吓我，你怎麽了？”
男人已經撫着胸口，躺倒了。
蘇算子趕緊蹲下身去，去嘆他的鼻息。
“我的天啊！”
她俯下身去聽她的心跳。
蘇算子臉都吓白了，仔細回想了一下急救過程。
迅速地擡起男人的下巴，讓他的頭部後仰。
手掌交疊按壓他的胸口。
“1，2，3，4……”
她一面按壓，一面俯身進行人工呼吸。
正要絕望的時候，火警鈴聲忽然停了，電梯開始緩緩往上。
“有人來救我們了！”
門外救護人員打開電梯門的時候，男人醒了過來。
火警是由三樓廚房的烤面包機觸發的，大家虛驚了一場。
蘇算子走到雪花紛飛的大街上，看男人被醫護擡走，他上車前遞給了蘇算子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系方式，我需要一個助手。”
這個男人就是張小生。
後來才知道，他心髒病突發是由于連續工作了三十個小時，加上無節制吸煙引發的疾病突發。
從那天以後，張小生就戒掉了香煙。
蘇算子成為了張小生的助手。
作者有話要說： 猝不及防的禁煙廣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