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根繩索 首發
姐妹倆在療養院待了一下午, 也不做什麽,就在草坪曬太陽,遠遠看着舅舅。
老人家跟着護工一起玩小游戲。笑得特純真, 像個小孩子。
得了這個病的人不僅記憶力衰退, 心智也大受影響,時常喜怒無常。到了晚期喪失自主生活的能力, 連吃飯喝水都要他人伺候, 甚至大小便失禁。
不管是對于病人自己,還是家屬,這都是一種折磨。
梵聲看着舅舅,除了心疼和無奈,更多的是絕望。
一直待到下午四點半, 兩姐妹打道回府。
吳起還算上道, 早早就在療養院大門口候着了。
“你怎麽來了?”梵音心裏還有氣,面對吳起也沒什麽好臉色。
吳起主動走上前, 接過梵音的包, “公子提前放我下班,我來接你。”
“誰要你來接了?”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美滋滋的。
這姑娘一貫刀子嘴豆腐心。
聞家姐妹性格迥然不同, 梵聲嘴甜, 最會哄人,對待自己所愛之人總是大大方方表達愛意。
可梵音不是, 她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性子直,說話總是直來直去,學不來別人的那套彎彎繞繞。
梵聲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壓低聲線語重心長道:“音音, 我們要大大方方地表達愛意,愛不是冷冰冰的,愛是炙熱的,真誠的。笨蛋才說反話,言不由衷只會把喜歡的人越推越遠。”
她欣慰地看着吳起,叮囑道:“開車慢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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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療養院離開,梵聲一個人開車去了謝家老宅。
好久都沒去看望謝爺爺了。老人家八十高齡,如今已是看一眼少一眼。趁他還健在,她要多抽出時間去看看老人家。
謝東明和韓慧不待見她,謝爺爺卻是打小就喜歡她的,待她也是極好的。
車子停在院門外,梵聲下車去摁門鈴。
響了幾下,裏面的人匆匆跑來開門。
一見梵聲,保姆王阿姨面露驚喜,“梵聲小姐您怎麽來了?快進來!”
梵聲微微一笑,“爺爺在家嗎?我來看看他。”
王阿姨把鐵門打開,站到一旁,“在呢在呢,您快進來。”
梵聲把車開進院長,停在那棵柿子樹下。
比起上次過來,柿子樹的葉子黃了不少,果實也成熟了許多。過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吃了。
謝老爺子一聽梵聲來家裏了,高興地從樓上跑下來,“聲聲吶,爺爺一直惦記着你,你老不來看我這老頭子。”
梵聲卸下肩上的貝殼包,面露歉意,“最近忙,老是抽不出時間。您看我這一空下來,不就來看您了嗎?”
謝老爺子招呼王阿姨上茶,“把聲聲喜歡吃的那些零食都拿出來。”
老人家還把她當小孩子呢!每次來家裏,都搜羅一大堆零食招待她。
“晚上一定要留下吃晚飯。”
“爺爺,我坐會兒就得走,公司還有事兒呢!”
“不許走,必須吃了晚飯再回去。你謝叔叔韓阿姨都出差去了,家裏就我老頭子和小王,吃飯都冷冷清清的。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個小輩陪我吃飯,我可不放你走。”
話已至此,再推辭自然就說不過去了。梵聲只能答應留下來吃晚飯。
“我把予安也叫回來吃飯。”老爺子興奮地搓着手,趕緊去拿自己的手機。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向往熱鬧,總喜歡兒孫繞膝。
梵聲小聲說:“信林新品上線,予安最近挺忙的,您就別讓他來回折騰了。”
這人昨晚三點才睡,今早早早就去上班了。她不忍他來回奔忙。
“再忙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老爺子當着梵聲的面給謝予安打電話。
“臭小子必須回來,聲聲也在,你倆陪我這老頭子吃頓飯怎麽了嘛?”
“早點過來哈,等着你。路上注意安全!”
老人家美滋滋地打完電話,趕緊吩咐保姆去張羅晚飯了。
梵聲陪着老人說話。工作、生活,啥話題都聊了一遍。最後毫無意外的又繞到結婚這層。
老爺子憧憬四世同堂好多年了。那是日盼夜盼,恨不得這兩人原地結婚,明天就給他生個白白胖胖的重孫子。
梵聲理解老人家是抱重孫心切,她笑着應付着。內心深處卻是一片悵然。
謝予安是六點過後到的老宅。
提前放吳起下班,是司機小李送他去的老宅。
見院子裏停着梵聲的車,他轉頭就對小李說:“小李你把車開回公司,你就先下班吧。”
小李點點頭,“好的,謝總。”
餐廳裏梵聲正幫着保姆王阿姨一起擺桌。
金色長發悉數綁起,露出白皙漂亮的天鵝頸。鎖骨處一條細細的鏈子,在暖橘的燈下閃閃發亮。
梵聲一擡頭就看見了他,西裝筆挺,“回來了啊?”
謝予安伸手脫了西裝外套,單穿一件灰色襯衣,卷起一小撮袖口,小麥色的手臂硬實窄瘦,格外具有力量感。
“怎麽燒這麽多菜?”他掃了一眼餐桌,紅紅綠綠,湯湯水水一大堆。
梵聲笑着說:“寶貝孫子回來吃飯,能不多燒點嗎?”
謝公子冷聲道:“你瞅瞅這桌上哪樣是我愛吃的,不都是你喜歡吃的菜麽?”
老爺子這偏心的也未免太明目張膽了些。
梵聲:“……”
“你才是爺爺的親孫女。”
梵聲挑眉笑起來,語氣傲嬌,“我打小就乖,嘴還甜,哪次不是把爺爺哄得開開心心的。爺爺能不喜歡我麽?”
“是是是,爺爺最疼你。”他走到她身後,摟着她肩膀,“誰叫我老婆最可愛呢!”
“咳咳!”謝老爺子拄着手杖,“開飯吧!”
“王姨,坐下一起吃吧!”三人坐下,謝予安轉頭對一旁的王阿姨說。
王阿姨連連擺手,“使不得予安少爺,我在廚房吃就好。”
梵聲:“王姨,您費力給我們燒這一大桌,也辛苦了,坐下一起吃吧。”
王阿姨:“哪有保姆上桌吃飯的,壞了規矩。”
老爺子沉聲開口:“小王,坐下吃吧。都是自家人,沒那麽多講究。”
謝老爺子開了口,王阿姨只能坐下。但整個人還是拘謹的。
都是些家常菜,可味道極好。梵聲胃口大開,扒了兩碗米飯。
見她吃得這麽歡快,謝公子忍不住笑道:“還是王姨的手藝合你胃口。”
梵聲:“都是我喜歡吃的菜,當然合我胃口辣!”
王阿姨眉目慈祥,“梵聲小姐常回來吃飯,王姨給你燒。”
一頓飯和諧溫馨,一派祥和。
謝東明和韓慧不在家,梵聲在老宅待着就自在多了。
飯後謝予安陪謝老爺子到書房下棋。
他把棋盤擺好,扭頭對梵聲說:“聲聲,給我和爺爺泡杯茶。”
她應下,出了書房。
一分鐘不到又折回去,一臉茫然,“予安,你剛讓我幹嘛來着?”
謝予安:“……”
“泡茶啊!”謝公子啞然失笑,“你是魚的記憶嗎?幾秒就忘。”
謝老爺子落下白子,調侃一句:“聲聲,你這記性都比不上爺爺我了。”
梵聲不好意思地笑,“最近真是忙傻了。”
她退出書房,拍拍自己的腦門,不禁在心底長嘆一口氣。
給這一老一少泡完茶,梵聲就一個人去了花房。
她不懂圍棋,犯不着在書房杵着。
她從謝予安的書房拿了本書打發時間。
《山茶文具店》,一本日本小說。
謝東明愛好鼓搗花花草草,滿院子都是植物。
這個季節菊花開得最是熱鬧,黃的,白的,紫的,五顏六色;萬壽菊,小白菊,波斯菊,品種各異。
一吃完飯她就懶洋洋的,完全不想動。
一個人在花房的吊床上癱着。
手中的書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
待謝予安結束兩盤棋去花房尋人,就看到一只軟綿綿的大貓,睡得毫無形象。
這麽困?
擱哪兒都能睡。
他不禁失笑。
“聲聲,回家了。”走上前把人喚醒。
“你棋下完辣?”她揉了揉眼睛,音色倦怠。
“下完了,可以回去了。”
梵聲站起來,“那咱們走吧。”
快到家時梵聲特意讓謝予安折去花店,她想買點花帶回家。
最近忙着姜意南的事兒,也沒時間打點,家裏的那些插花都好幾天沒換了。既然出來一趟,就一次性買齊。
車子停在路邊,梵聲下了車。一擡頭就看到了夜色中晶瑩發亮的招牌——花意。
這家花店她之前來過兩次,店主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店主正在埋頭對着筆記本電腦敲鍵盤,“我有點忙,兩位随便看。”
家裏常年備的也就那麽幾種花,百合、小雛菊、洋牡丹、尤加利、滿天星等。梵聲一樣拿了幾支,一下子就配齊了。
她往店裏轉了轉,在琳琅滿目的花卉中看到了一抹豔麗的紅。
正對着她的花架上擺着三盆柿子樹盆栽。比起謝家院子裏的那兩棵柿子樹,這盆栽簡直太過精致小巧了。
它們生長在精致的方形花盆裏,枝葉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鮮紅的小果子點綴其間,一下子就抓住了梵聲的眼球。
看到它們,她的思緒猛地被拽回了十年前。
2009年的那個除夕,在蘭因寺,迎着凜凜寒風,謝予安變戲法似的給她變出一只通紅飽滿的柿子,對她說:“柿柿如意。”
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喜歡她了吧?
“予安,我要買這個。”梵聲一錘定音。
謝予安忙說:“這東西買回去不好養吧?你有時間打理它麽?”
“你替我照料呀!”這姑娘語氣自然,沒覺得半點不妥。
謝公子嘴角一抽,“我謝謝您勒!”
梵聲要買的東西是一定要買的,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謝公子認命地刷了卡,抱着那盆柿子樹出了花店。
梵聲勾唇笑,“那年除夕你給我一顆柿子,現在我還你一棵樹。”
謝予安:“……”
濃沉的夜色裏,她長發亂舞,發絲張揚。
這一刻謝予安仿佛跨越了漫長的時間長河,看到了十年前的梵聲。
十八歲稚嫩的臉蛋,迷惘無助的眼神,寒風中瘦弱的小身板……
那時他特別想伸手摸摸她蓬松柔軟的長發。
可惜在即将觸碰到她發梢的那刻,他又猛地縮了回去。
那時他懷揣着他的小秘密,默默喜歡着她。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
而現在她就站在他面前,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男人輕輕探出手,金色的長發在他指縫間纏繞。
他們從一出生就被捆綁在了一起,因為一紙婚約,也因為兩家延續三代的情誼。
但真正成就他們的卻是命運。
月老手中的線,一頭綁着他,另一頭連着梵聲。
中間那段是漫漫時光,是漫漫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