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根繩索 首發!
突如其來的男聲, 威嚴又愠怒,猶如冷水入沸油,噼啪炸響, 驟然打破了滿室沉靜。
梵聲手一頓, 瞬間僵住,下意識扭頭看向書房門口。
謝予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 長手長腳立在原地, 表情凜冽,全身上下無不散發出一種“我很生氣,別惹我”的訊息。
梵聲捏着鋼筆,本能地霍然站了起來。
只見他大踏步朝她走來,高大的陰影罩着她, 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鋼筆, 重重扔在桌上,“聞梵聲你傻不傻啊?讓你簽你就簽?被人賣了是不是還要替別人數錢啊?這種不平等協議你還簽, 有沒有點腦子?”
這人一頓吼, 梵聲直接愣住,半天不敢吱聲。
“予安……你怎麽來了?”她張了張嘴,怔怔地望着他, “你不是陪爺爺下棋了嗎?”
他斂眸瞥她, 沒好氣地說:“我要是不來,等着你把自己賣了?”
梵聲:“……”
中午一吃完飯謝予安就被爺爺拉去下圍棋了。老爺子是個圍棋迷, 奈何身邊會下的人很少,也就他會下。他每次過來,老人家都要拉着他下上幾局。
梵聲被父母叫去書房。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好多事情自然要好好談。梵聲又沒父母,只能跟她本人談。他本不該插手, 但怕她受委屈,心不在焉都和爺爺下了兩盤棋就立刻丢下棋子跑到書房。
一來就聽到了這出好戲。
“予安,我覺得簽這個沒什麽。你爸媽也是為你好。”她真心覺得簽這協議沒什麽,畢竟她從未肖想過謝予安的財産。
“你別說話!”她越說他越來氣。
梵聲:“……”
好吧,她識趣地閉嘴。這個時候沉默是金,多說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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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突然,誰都沒料到會出現這種局面。謝東明和韓慧同樣慌張。兩人從沙發上站起來,一個面色難看,一個手足無措。
特意讓兒子去陪老爺子下棋,就是為了支開他,他們好跟梵聲談事情。沒想到還沒談完,兒子就出來攪局了。
謝予安握緊梵聲的手,将人護在自己身後,怒視父母,“爸媽,你們這樣算什麽?瞞着我讓梵聲簽這玩意兒,究竟是在埋汰梵聲,還是在埋汰我?你們這樣有意思嗎?如果一早知道你們是這種态度,這種想法,我還堅持十年幹什麽?我特麽就該一早拉梵聲去民政局領證。”
韓慧搓搓手,眼神躲閃,“予安你先冷靜一下,聽媽媽給你解釋。我和你爸都是為了你好。”
“別打着為了我好的幌子來忽悠人了,我不傻,梵聲也不傻。你們就是自私。”謝予安胸腔滞脹,氣息不穩,“我願意等十年,熬十年,花十年的時間讓自己變得強大,也讓信林變得強大,無非就是想得到你們的認可,求一個名正言順。你們這樣算什麽?逗我玩呢?我特麽就是傻逼,才會相信那破約定。什麽十年之約,通通都是狗屁!”
他撿起桌上的那份協議撕了個粉碎,用力甩在地上,“這東西誰簽誰傻逼,永遠也別讓我再看到它!”
“放肆!”謝東明一掌拍在桌子上,“謝予安,你這是什麽态度?!”
“我的态度已經很好了。千萬不要有下次,不然我會把房頂給掀了。”
謝東明:“……”
謝予安斂起神色,語氣沉冷,毫無溫度,“爸媽,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裏,不管你們承不承認梵聲,我都非她不娶,如果不想失去我這個兒子,今天的事兒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男人一口氣說完似乎還覺得不解氣,抄起手邊的椅子用力摔在地上。
平日裏結實的椅子在他手裏完全變成了豆腐渣,頃刻間缺胳膊短腿。
梵聲心尖一顫,條件反射地往後挪了挪腳。
大型災難現場,殃及池魚就不好了。
她自發代入了一下那椅子,真心覺得疼。
謝予安很少發火,每次兩人吵架,他再生氣也不會沖她吼,頂多就是不理他,一個人坐角落裏生悶氣。現在突然發這麽大脾氣,還摔了椅子,梵聲清楚他是氣到極致了。
謝東明和韓慧明顯也是被兒子的态度給吓到了,兩人怔愣在原地,不發一言。
“走!”他執起梵聲的手,把人直接帶出書房。
頭一次見兒子發這麽大的火,韓慧有些懵圈。她擔憂地看着丈夫,有些不确定地問:“咱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啊?”
謝東明面沉如冰,斜了妻子一眼,“婦人之仁!”
韓慧:“……”
——
兩人腳步匆忙,一個臉色還特難看。謝老爺子杵着手杖,一臉茫然,“這是怎麽了呀?”
謝予安沉聲道:“爺爺,我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
“怎麽就走了呢?不留下吃晚飯啊!”
梵聲:“不吃了謝爺爺,我們先回去了。”
兩人走到院子裏,保姆王阿姨從後面追過來,“梵聲小姐,您的外套和包忘記拿了。”
梵聲接過,道了謝,轉頭坐進車裏。
謝予安這家夥把車當雲霄飛車開,一路疾馳,差點闖了紅燈。
梵聲死死抓住扶手,內心七上八下的,真怕自己英年早逝。
她戰戰兢兢地說:“予安,你冷靜點。”
“閉嘴!”
梵聲:“……”
“靠邊停車,我來開。”就他這種情緒,搞不好會出事。
“閉嘴。”
梵聲:“……”
梵聲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
謝予安開了一段路,最終踩下剎車,黑色小車停在一條林蔭道上。
路兩側種的都是高聳的水杉,直沖雲霄。
這個季節水杉黃了一大半,青黃交接,綠茵如畫。
這附近有個空軍療養院,所以這一帶的綠化程度特別高,含氧量也足。
可謝予安還是覺得窒息,胸腔沉郁,難以疏解。
他熄了火,解了安全帶,伸手解開了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露出小半截白皙透亮的鎖骨。
“為什麽要簽那份協議?”他扭頭看梵聲,斂了斂情緒。
他不想把壞情緒傳染給她。
她聳聳肩,語氣清淡無波,“我不圖你家的財産,簽了也無所謂。”
“你是笨蛋嗎?”他磨了磨牙,“婚前財産公證是什麽意思你到底懂不懂?你今天要是簽了那東西,倘若咱倆離婚,謝家的錢你一分都拿不到。”
“我知道,我不在乎。”
她這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加刺激謝予安,火氣瞬間竄高,咬牙切齒道:“聞梵聲,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愛啊!”
“愛我為什麽不圖我的錢?”
梵聲:“……”
這是什麽邏輯?
“我愛你,但不圖你的錢。”
“你愛我,也必須愛我的錢,錢是我的一部分,你必須愛我的全部。”
梵聲:“……”
這人是幼稚鬼附身了吧?說話怎麽這麽奇奇怪怪的。
“謝予安,你是不是被氣傻了?”梵聲狐疑地望着主駕上的人。
“現在好好聽我說,有些話我就只說一遍。”
“我愛你是真心的,想娶你也是真心的。只是未來的變數太大,我們誰都無法預測以後會發生什麽。錢是我所能給你的最大的保障。如果以後我們無法白頭偕老,你拿着一筆巨款也能富足地過完餘生。我進信林這麽多年,我努力打拼,我的錢都是我自己一筆一筆掙來的,而不是謝家給的。我愛你,願意給你我的全部。記住是我給你的,不是謝家給的。你應該毫無芥蒂地收下,而不是如此大方地說不要。”
這個男人在方方面面都給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愛你,不管在任何時候,亦不管他面對的是誰,他都會無條件的向着你。這是護短,是偏愛,也是愛情。
梵聲一把抱住他,“予安你真好!”
“回家!”謝予安重新啓動車子。
這條路上車很少,濃蔭遍地,陽光被枝丫割裂,一線線光柱在空氣裏懸浮不定。
秋天真是一個特別美好的季節,不那麽熱,也不那麽冷,剛剛好的溫度,就好像戀人相擁,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溫度。
梵聲看着窗外成片高聳的水杉,陽光覆着在上面,一副現成的水彩畫。
此刻她的內心就是一面充盈的湖水,幾乎都要滿溢出來。
可是她很清楚,湖水裏纏着一根看不見的命運的繩索,這頭綁着她。別看她現在還浮在水面,終有一日,她會被這根繩索拽着往下沉,沉入水底。
“剛才你跟你爸媽吵架,我聽到了十年之約,什麽是十年之約?”
“是我和我爸的一個約定。”
“什麽約定?”
男人眯了眯眼,不禁陷入沉思。
2009年的除夕,父親不止拔了他房間的網線,父子倆還達成了一個約定。
十八歲的少年站在樓梯上,客廳裏站着自己的父親,他們第一次對峙。
父親說:“不是喜歡梵聲麽?不是要娶她麽?那就拿出點真本事來。考上清華,畢業後進信林,熬過十年,等到你二十八歲,倘若那時你還非梵聲不可,我就承認那紙婚書有效。喜歡一個人不是口頭說說的,而是要付出實踐的。”
然後他就考了清華,畢業進信林,夜以繼日地工作,整整奮鬥了十年。
門第差距絕非一朝一夕就可改觀。他見過太多灰姑娘入豪門的悲劇。多少女孩婚後如履薄冰,削足适履,打碎了牙和血吞。他太清楚像他們這樣的家族公婆認可對一個女孩子有多麽重要。
他不想她受到任何委屈。他的女孩就該得到偏愛,堂堂正正地嫁入謝家。
為了等到父母認可梵聲,求一個名正言順,他一等就是十年。
可惜今天看來,這十年不過就是一個笑話。他等不來父母對梵聲的認可,也等不來他想要的名正言順。
早知如此,早幾年他就應該和梵聲結婚了。沒準現在孩子都打醬油了。
好在現在也不晚。他完全可以把這些都給補回來。
“什麽約定?你快說啊!”梵聲眼巴巴地望着謝予安,滿臉期待。
她等了半天也沒見他解釋。
“都過去了,不重要了。”自然也就沒必要告訴她了。
“掃興!”梵聲大失所望,“謝予安,你這人真的很讨厭!”
老是吊人胃口!
“晚上想吃什麽?我帶你去吃。”難得的休息日,謝予安想帶梵聲出去放松放松。
“去吃杭幫菜吧。”這幾天吃得都挺油膩的,梵聲想吃點清淡的。
梵聲的半邊臉頰被太陽照亮,有些燙人。
她拿手擋着,眼睛在強光下眯成縫。
太陽照着,渾身暖融融,困意來襲。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困了?”
“嗯。”她把座椅往後調了一下,“我眯會兒,到了叫我。”
——
到家也不過下午兩點。
梵聲在車上沒睡夠,一到家就往床上躺。一沾到枕頭就睡着了。
謝予安則去書房處理工作。
梵聲一覺睡到傍晚六點。
最近工作明明沒那麽累,可她卻總是犯困。
這一睡都能睡一下午。
醒來時房間漆黑,窗簾緊閉,她蒙圈地坐在床上,竟感到了片刻的孤獨。
她揉揉眼睛,踩着拖鞋下了床。
洗漱,化妝,然後出門。
梵聲穿了一件橘色毛衣,下.身搭配黑色半身裙,淺口單鞋。毛衣顏色鮮亮,再戴上一頂紅色的貝雷帽,整個人顯得特別喜氣。
謝予安同樣穿得休閑,青藍色的針織開衫搭配米色長褲,白色板鞋纖塵不染,整個人至少年輕十歲。
就謝公子這顏值要是去混娛樂圈,鐵定吸引一大票女友粉,很多小鮮肉都不見得混得過他。
潮海路的一家私房菜館,徽派建築,古色古香,給人一種歷史的積澱感。
這家店主打杭幫菜,在宛丘名氣很大。據說背後的投資人是某個圈內大佬,具體是誰梵聲也不清楚。私密性極佳,也不怕狗仔隊偷拍,很多明星和圈內人士會前來用餐。
兩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去了樓上包廂。
對面包廂一群人魚貫而出,有些騷|動。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長相出衆,氣質卓然,只是眼神略冷。
“顧導。”梵聲眼疾手快走上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