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根繩索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
少年的話無異于是驚雷頃刻間在衆人之中炸開。毫無征兆,掀起萬丈狂瀾。
短暫的阒靜中,氣氛近乎詭異。
聞梵聲心頭一震,猛地轉身,只見少年霍然站在二樓樓梯處,長手長腳,猶如早春拔節的翠竹,颀長又挺拔。
讀小學時,梵聲還比謝予安高出半個頭。這家夥從初中開始就猛長個兒,竄得很快。如今已經長到一米八三了,沒準以後還會長。
而她的身高卻停止在了初三,幾年過去163還是163,不見半點增長。兩人站在一起,光身高,他就絕對碾壓她了。
整個寒假,梵聲一直沒見過謝予安。上一次見面還是期末考試,兩人同一考場。他就坐在她的右手邊。
最後一場英語,一考完她就收拾東西走人了,兩人連話都沒說上。
父母的葬禮過後,她就打定主意要跟謝家解除婚約。所以連帶着謝予安她也主動遠離了。在學校碰到能躲則躲,躲不了就匆匆打聲招呼,話也不多說。
剛才在客廳坐了這麽久,也不見這家夥出來,她還以為他今天沒在家呢!
少年今天穿了一件橘色的的抓絨衛衣,特別鮮亮的顏色,襯得他的膚色越發白淨。
班裏的男生很多都長了青春痘,一臉痘印。可他的臉卻格外幹淨,不止沒有長痘,就連一絲油光都看不見,看着人也是清清爽爽的。
學校裏很多女生都在明裏暗裏議論謝予安,說他是宛丘一中的校草。他不管走到哪裏都不乏關注。校貼吧上有關他的帖子往往最不缺熱度,時常一點小事都能刷屏,一樓疊一樓,被頂得火熱。
雖然梵聲早就對謝予安的這張臉免疫了,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厮确實長得好看。俨然就是上帝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精致得令人嫉妒。
少年就站在原地,也不動,居高臨下地看着梵聲,眼神比以往都冷。仿佛蓄着北極綿延不絕的冰雪,寒意盡顯。
兩人的視線隔空交接,聞梵聲承認她被謝予安的這個眼神給冷到了。
兩人認識這麽多年,她太了解他了。很顯然,謝予安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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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來退婚,他為什麽要生氣呢?
少年緊緊盯着梵聲,逐字逐句重複一遍:“我不同意。”
她倒也平靜,不緊不慢地回他:“我已經跟叔叔阿姨談好了。”
謝予安卻不為所動,語氣生硬,“這樁婚約是你爺爺和我爺爺定下的,要解除婚約也得通過我爺爺同意。”
聞梵聲:“……”
謝老爺子最是守信重諾,這樁婚約在他眼裏比什麽都重要。他也并非捧高看低,趨炎附勢之輩,斷然不會因為聞家如今的失勢就解除兩個小輩的婚約。
梵聲就是怕謝爺爺不同意,才專門挑了今天上門跟謝家解除婚約的。老爺子昨天上午動身去青陵女兒家過年去了。
趁着謝爺爺不在,把婚書歸還謝家,解除婚約。等他回來,一切板上釘釘,他也無力反對了。
梵聲說:“謝爺爺那邊我會親自去解釋的。”
謝予安邁開長腿從二樓走下來,徑直走到梵聲跟前,聲音近乎冷漠,“那你今天就把婚書拿回去,等我爺爺從青陵回來再說。”
梵聲:“……”
謝東明眼神犀利,臉色更不好看,不發一言。
韓慧倒是明顯被自家兒子的舉動給弄暈了。
她忙把兒子悄悄拉到一旁,壓低嗓音道:“予安,你這是在做什麽嘛?你別搗亂呀你?”
“我搗亂?”謝予安冷眼看着母親,毫不客氣地說:“聞叔叔和嚴阿姨屍骨未寒,您和我爸就這麽迫不及待要跟聞家撇清界限了嗎?”
韓慧:“……”
韓慧不耐地說:“又不是我和你爸提的,是梵聲自己提的。”
謝予安冷冷一笑,一語道破,“您和我爸讓梵聲寫借條,不就是逼着她主動跟咱們謝家解除婚約麽?”
韓慧:“……”
被兒子戳中心思,韓慧頓覺面上無光,表情凝滞僵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嘴。
少年斂起神色,緩了緩語氣,“我不在乎那樁婚約,但我不想咱們謝家落人口舌。如果現在就和聞家解除婚約,一旦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咱們家?信林的生意還做不做了?就算要解除婚約也不是現在。”
說完他也不去看母親的反應,從茶幾上拿起那張泛黃的婚書,不由分說地塞進梵聲的書包,“一切等我爺爺從青陵回來再從長計議。”
聞梵聲:“……”
她心想:等謝爺爺從青陵回來這婚約怕是再也解不了了。
少年固執地執起女孩的手,“我送你回家。”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聞梵聲有些蒙圈。
再回神時,謝予安已經套上了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脖子上圍一條格紋羊絨圍巾。煙灰色的流蘇在寒風中簌簌搖擺。
他從後院開出了一輛拉風的摩托車。騷包的大紅色,比什麽都惹眼。
這車看着非常新,像是剛買的。
謝公子打小就迷戀那些摩托車賽車。以前沒成年就背着家裏長輩偷偷摸摸玩。如今成年了,也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了,堂而皇之就從車庫開了出來。
他戴着頭盔,把另一只頭盔扔到梵聲手裏,“戴上,上車!”
梵聲抱着頭盔沒動。
如今她委實不太想跟謝予安過多接觸,聞家落魄,兩人一個天上,一個泥裏,中間隔了十萬八千裏。這巨大的落差讓她沒法好好面對他。
再者這麽冷的天騎摩托車她怕自己被凍死。她可不遭那罪。
見她不動,少年面露不悅,擰起兩道英氣好看的眉毛,“怎麽了?”
聞梵聲果斷地說:“不想吹風。”
謝予安:“……”
少年聞言一笑,“草率了!”
他摘掉頭盔挂到車把上,當即就說:“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了。”梵聲撐起自己的傘,掉頭就走。
少年匆忙追上她的腳步,“那我送你去坐公交。”
她寒着臉,語氣不善,“我自己可以,不用你送。”
謝予安一把奪過她手裏的傘,傲嬌十足,“小爺願意。”
聞梵聲:“……”
梵聲氣急敗壞道:“謝予安,你幹嘛搶我傘?!”
本來退婚被謝予安攪和了梵聲就憋了一肚子氣,現在這家夥還要搶她的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年嬉皮笑臉道:“我喜歡你的傘。”
聞梵聲:“……”
“喜歡自己去買,別跟我搶。”
“又買不來你這把,我就喜歡你這把。”
聞梵聲:“……”
“神經病!”
……
一路吵吵鬧鬧地出了小區。
公交站臺在小區對面的一條街。
此刻站臺空無一人,冷清過了頭。
蘭窯這一帶是宛丘名副其實的富人聚居區。公交站臺多半是擺設,平時也就老頭老太太才乘車。年輕人出門全是私家車。
除夕佳節将至,大爺大媽都看不見了。
兩人傻站着,雪花漫天狂舞,似乎飄得更歡快了。
等了十來分鐘也沒見來一輛公交車。
聞梵聲冷得出奇,不斷在搓手。
十指如堅冰,凍得通紅。
早知道這麽冷她下午出門就該戴雙手套的。眼下真是後悔不疊。
她一邊搓手一邊對謝予安說:“送到了你就快回去吧,再耽擱下去,你爸媽該擔心了。”
少年盯着梵聲的手看,快速解下自己頸間的圍巾,一把纏住她的雙手,嘴裏說道:“不急,等你上車了,我再回去。”
聞梵聲:“……”
圍巾是大牌子,羊絨的面料,觸感柔軟又舒适。還沾了少年的體溫,溫熱無比。
他纏了好幾度,打了一個活結。就這麽嚴嚴實實地裹在她手上,手心生火,堅冰消融,一雙手好像瞬間就變得暖和了。
謝予安的這個舉動太過突然,梵聲不免為之一驚,頓時整個人僵在原地,只知道傻傻的盯着手上的圍巾看。
剛剛匆匆一眼也沒仔細看他這條圍巾。如今細看才發現這圍巾是她去年送給他的。
那會兒聞家還沒破産。梵聲還是聞家無憂無慮的小公主,零花錢一大把。謝予安的生日,她也沒仔細去挑禮物。走進A家專櫃,随便選了一條圍巾送給他。
一條圍巾五千,她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刷卡走人。
如今她是再也買不起A家的圍巾了。
“你不是不喜歡這圍巾麽?”梵聲疑惑地看着少年。
謝少爺嫌棄這條圍巾老氣,配不上他英俊潇灑的氣質,收到時還一臉不高興來着。
過後也沒見他上身。沒想到現在他又拿出來圍了。
謝予安揚揚下巴,音色寡淡,“随手拿了一條。”
梵聲“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鬼信。”
她摸着那圍巾又眼巴巴地看了兩眼,一臉不舍。
如果送出手的禮物能讨回來,她鐵定就找謝予安要回來了。轉賣了還能讓她和妹妹扛一陣。姐妹兩個眼下真是彈盡糧絕了。
少年似看出了梵聲的那點小心思,冷不丁地說:“別打這圍巾的主意,送出手的東西斷然沒有拿回去的道理。”
聞梵聲:“……”
這人是她肚子裏的蛔蟲麽?怎麽她心裏想什麽他都知道呢!
她不瞞地噘嘴,“誰稀罕你的圍巾,少在這兒磕碜人!”
差不多等了二十分鐘,35路公交車才姍姍來遲。
空蕩蕩的,除了女司機,一個乘客都沒有。
謝予安透過車窗玻璃往車廂裏看一眼,立刻“呵”了一聲,咧嘴笑道:“聞梵聲你今天包專車了。”
梵聲可不覺得包專車有什麽好。她沒吱聲,往前走了兩步,等公交車停下來。
謝予安在身後用力拉了下她的書包。
梵聲不明所以,擡頭看他,“謝予安你幹嘛?”
少年聳聳肩,一臉無辜,“沒幹嘛。”
“神經病!”她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公交車平穩地停在腳邊。
梵聲沉默跨上車。
“聞梵聲我告訴你,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同一時間,耳旁驟然驚現少年欠扁的嗓音,極其具有穿透力,像是要将整個寒冬給炸掉。
聞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