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根繩索 聞小姐
我松開時間的繩索
怕你飛遠去
怕你離我而去
——周深《大魚》
十月間,秋意初顯,像是一場無聲的告白。
夜裏起了風,帶來一陣一陣馥郁香甜的桂花香,鑽進鼻息,糾纏不休。
桂花是宛丘的市花,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桂花樹,大街小巷随處可見。潮海路一整條街都種滿了。
金秋十月,桂花相繼綻放。不過幾日,滿城金色,香飄十裏,大有泛濫成災之勢。
聞梵聲剛從酒桌上下來,一身酒氣。
她孤零零地站在雲煙水榭的大門前等謝予安來接她。
她喝了酒,不好開車,就讓助理徐歲歲替她把車給開走了。她等着和謝公子一起回家。
一周前兩人因為一些小事吵了一架,一直在冷戰來着,至今都沒和好。
當時底下人麻痹大意,出了纰漏,被對家抓到了她家藝人姜意南的小辮子,不止放大,還大做文章,黑意南的通稿滿天飛。
梵聲為這點糟心事四處打點,身心俱疲,心情明顯不好。當着謝予安的面一不小心就把話給說重了。這人氣得好幾天都沒搭理她。
不僅如此,連家都不回,這幾天一直住酒店。
梵聲知道自己這次是真把謝公子給氣着了。她也知道是自己不對,在面對謝予安時總是不知收斂,愛耍小孩子脾氣。現在讓他來接自己回家,也算主動找臺階下,緩緩兩人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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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認為她求和的态度也是非常好了。
謝公子呢見好就收,從不拿喬。收到她的微信後,立刻就給她回了一句“好”。
夜間氣溫直降,寒意四下流竄,絲絲縷縷,無孔不入。
聞梵聲倒是穿得十分清涼。外套也沒見她套一件,就單穿櫻桃紅的絲質襯衫,薄薄的一層面料緊貼着肌膚。下.身搭配黑色A字短裙,一雙腿筆直纖長,連絲襪都不穿,就這麽刺喇喇地暴露在寒涼的空氣裏。
她還在琢磨着席間老狐貍們模棱兩可的話,心思不在此處,倒是不覺得冷。
今晚梵聲帶着姜意南跟盛時的幾個高層吃飯。為的就是顧硯欽導演目前正在籌備的新劇《黎明之吻》。
這部劇改編自懸疑大神素問的同名小說。由盛時出品,顧硯欽執導,何備擔任制片人,素問大神親自操刀劇本,班底真可謂罕見的強大。
素問大神的IP歷來搶手,是圈內的香饽饽。眼下該劇正處在選角階段,不止資歷深的影帝影後和當紅的小生小花激烈争奪男一女一,男二女二、男三女三也都十分搶手,誰都想來分一杯羹。
光梵聲了解到的,影後餘美若,四小花旦裏的紀想和陸臻對該劇也都蠢蠢欲動。
聞梵聲托了關系,趁着盛時的幾個高層來宛丘出差,好不容易才約到周最和何備等人。想替她家姜意南談個女一。再不濟得個女二也是好的,畢竟這麽強大的制作班底,這是一部未拍先火的劇,形勢大好。
奈何周最何備這幾位全是一等一的資深老狐貍,席間酒倒是喝了不少,可個個都在和她打哈哈,關鍵的信息一句都不透露。
瞅着老狐貍們的态度,梵聲知道女一多半是沒戲了。眼下只能賣力給姜意南撈個女二。女二演好了同樣能火,甚至還能壓過女主。
她對姜意南還是非常有信心的,意南的演技可圈可點,她一點都不擔心她拖後腿。
梵聲站了一小會兒,就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纏繞在舒爽的秋風裏,由遠及近……
“謝公子,時間還早,我讓秘書在雅舍定了包廂,咱們再去坐坐?”
“張總做東,謝公子說什麽也要給個面子呀!”
“張總的好意我心領了,家裏有門禁,必須回去了,改日再聚!”
格外熟悉的男聲,低沉舒緩,仿佛早秋綿潤清冽的細雨悄悄淌過桂花樹,風一起,再悉數掉落,洩了一地漣漪。
這個聲音只有一個人才有。
聞梵聲下意識轉頭,果然看到年輕的男人被一群人簇擁着走出飯店的旋轉玻璃門。
他身穿一套黑色高定西裝,暗沉的顏色徹底融入無邊的夜色。墨黑的褲管之下藏着兩條筆直的長腿,隐約可見上面硬實宰瘦的腿部線條。
梵聲一直覺得謝予安是最适合穿西裝的男人,禁欲、低調、矜貴,優雅出衆,氣質卓然。
那張臉照舊帥得人神共憤,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無知少女。
謝予安的帥和圈內的小鮮肉不同,他更偏硬朗,也更偏疏曠。俊秀有餘,又自帶幾分冷冽。和他身上的清冷疏離的氣質相得益彰。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女孩子沒被謝予安的顏值迷倒,那一定是梵聲。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認識得太久了,她早就對他的那張臉免疫了。
相應的,謝予安也不會覺得她有多漂亮。
見謝予安跟幾個肥頭大耳的老男人周旋,梵聲不免腹诽這人居然不告訴她他也在雲煙水榭談生意。枉她還在飯店門口眼巴巴等着。
如果知道,她鐵定就拉着周最那幾個老狐貍們多喝幾杯,沒準就替姜意南把女二給拿下來了。
飯店門口,路燈的影子搖搖晃晃,光線明明昧昧,不堪明亮。謝予安卻一眼就看到了梵聲,她立于燈下,暖橘的燈光落滿她衣裳,身後是霓虹變幻的廣告牌,整個人瑩瑩發着光。
男人眸光漆亮,霎時被點燃,明顯嵌滿暗夜裏的流星,熠熠生輝。
不過一周未見,謝予安這心裏竟生出了一種久別重逢的興奮感,也是稀奇!
張總在圈子裏游走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他又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本性。謝公子這個眼神意味着什麽,他心知肚明。
張總體态肥碩,紅光滿面,眯着一雙小眼睛,順着謝予安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一位妙齡佳人。
微風卷起美人的金色長發,光照之下,一小截漂亮的天鵝頸赫然顯露。長腿細腰,曲線玲珑,魔鬼身材,實打實的尤物。
濃沉夜色中,紅衣美人猶如一朵怒放的玫瑰。美而不自知,備受觊觎。
隔着一段距離,張總沒怎麽看清美女的臉。不過光一個曼妙的身影就夠老男人想入非非了。
今晚在包廂裏,任憑那幾個小妖精們使出渾身解數,謝公子始終無動于衷。看似言笑晏晏,平易近人,同衆人你來我往,從善如流。可惜眼神寡淡無波,近乎冷漠,全無溫度。
張總還真以為謝公子是坐懷不論的柳下惠,不近女色。
如今一看分明是嘴刁。
那些個庸脂俗粉哪能入得了謝公子的眼。眼前這位才是謝公子的菜。
張總看女人首先看腿。漂亮的臉蛋比比皆是,美腿卻是萬裏挑一。
這個女人的一雙長腿纖細筆直,白皙如玉,瑩潤透明。就這腿他能玩一年。
中年老男人的眼中幾不可察地流露出幾分驚豔神色。
可是待看清女人的那張臉時,老男人的眼神瞬間就暗淡無光了。
聞梵聲,聞家的女兒,娛樂圈金牌經紀人,一朵帶刺的玫瑰,紮誰誰疼。
最重要的是她是謝予安的未婚妻。宛丘誰都知道聞謝兩家是世交,由雙方長輩做主,兩個小輩之間存在着一紙婚約。即便後來聞家破敗沒落了,謝家也并未解除婚約,一直延續至今。
張總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謝予安口中的“門禁”指的是聞梵聲這個未婚妻。
年輕男人的目光明亮深邃,始終投落在不遠處,倏然一笑,“張總您看,家裏這位這麽不放心我,都追到這裏來了。”
張總聞言大笑,“謝公子這是公然給我們大家夥撒狗糧呀!”
衆人不免哀嚎附和:“謝公子還讓不讓我們這群單身狗活了啊!”
張總拿捏着分寸試探一句:“謝公子和聞小姐這是好事近了吧?”
謝予安勾唇微笑,嗓音愉悅,“等定下日子一定給張總發喜帖。”
張總搓搓手,恭維道:“那張某就先恭喜謝公子了!”
衆人眼瞧着年輕的男人朝自己的漂亮的未婚妻緩緩走去,步伐從容穩健,行走間西裝衣擺時起時落。
待人行遠,有人心直口快問道:“張總,瞅這樣子是真要結婚了?”
張總目視前方,嗤笑一聲,“落難玫瑰,你覺得謝董能同意?”
“這二位不是有婚約麽?”
“這年頭誰家還興娃娃親那套,做給外人看罷了。”
——
助理吳起從車庫把謝予安的坐騎開出來。
謝家人鐘愛賓利。謝公子的這輛卻是低調的卡宴,黑色車身嶄新锃亮,悠悠閃光,宛如一葉輕舟,迅速彙入燈海車流。
吳助理安靜開車,不發一言。
跟梵聲的助理徐歲歲比,這位吳助理話很少,執行力卻非常強。大多數時間你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謝予安也不搭理梵聲,自顧坐成雕像。
她清楚謝公子的氣還沒消,這是給她擺臉色呢!
雖然她主動找了臺階下,可該哄還是得哄,少不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大手,與他十指緊扣,主動道歉:“予安,那天是我話說重了,對不起嘛,下次不會了。”
她一開口,吳助理下意識往後視鏡裏瞟了一眼。
開始了!
“哼!”男人磨了磨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你每次都這麽說,下次還不是照犯無誤。”
永遠在道歉,也永遠不知收斂。她就是仗着他寵她,毫無底線。
梵聲一時語滞,謝予安說的都是實話。
她當即又把腦袋蹭過去,嗲嗲地撒嬌:“你是我男朋友,本來就應該無條件包容我的嘛!我那天心情不好,言不由衷,謝公子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計較了嘛!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毛茸茸的腦袋在他懷裏四處蹭,隔着衣料都能被她蹭出一團火。眸色緊跟着就暗了暗。
見他不說話,梵聲再接再厲,聲音愈加綿軟,“你就原諒我嘛,好不好啦?我知道錯了!”
這些都是聞小姐一貫的老套路,主動示好,主動道歉,主動撒嬌,再義正言辭地做出保證。
知道這是她常使的伎倆,可偏偏謝予安就吃這套。
“下不為例。”
小吵怡情,他懶得跟她計較。
“小安安你最好了!”梵聲捧住謝予安的臉,吧唧一大口。
得,完敗!
吳助理默默地嘆一口氣,謝總啊謝總,您什麽時候才能有點骨氣?
是誰信誓旦旦說這次堅決不原諒聞小姐的?
還不是沒扛住聞小姐的糖衣炮彈,立馬就繳械投降了。
呵,男人!
梵聲不懂助理先生心中的百轉千回。她忙問身邊人:“你怎麽不跟我說你今晚也在雲煙水榭?”
“我給你發了微信,你沒看到?”謝予安轉頭看她,精致的眉眼陷進朦胧的光影,側臉輪廓優越,硬朗深邃的線條從額際一直延伸向下颌,無不完美。
“啊?”梵聲忙去翻手機,“你什麽時候發的?我怎麽都不知道!”
謝予安:“你讓我來雲煙水榭接你,我就跟你說了我也在,今晚跟幾個合作方吃飯。”
梵聲翻出手機,果然看到了謝予安的那條微信,緊跟在他那句好之後,中間隔了一分鐘。只不過她當時已經收了手機,專心跟那幾個老狐貍喝酒,自然就沒看到了。
過去了,也就重要了。
她伸手搖下她那邊的車窗,沁涼的夜風頃刻鼓滿整個車廂,吹得車裏的挂飾左右輕搖,聲響清脆。
風一吹,她身上酒氣散了不少。
謝予安的鼻尖捕捉到幾縷清淡的酒香,不禁皺了皺了眉。
就這一身酒氣,肯定沒少喝。
聞梵聲入圈七年,從小助理做起,到如今成為圈內赫赫有名的金牌經紀人,除了有一顆七竅玲珑心,這酒桌上的本事也少不了。
她酒量很好,輕易喝不醉。但謝予安卻不喜歡她喝酒。
他伸手扶住眉心,打算回去再跟她說道說道。這姑娘不喜歡他當着外人的面念叨她。
酒喝了不少,不至于會醉,可太陽穴腫脹,隐隐生疼。她皺着一張小臉,有些難受。
“躺下,給你捏捏。”梵聲剛想自己去揉,就聽到熟悉的男聲淌過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