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為異客終遇“故知”（六）
顧飛飛估計這些宮廷貴族們是極擅長下棋的，她這個“菜鳥”若是和他們對弈，恐怕會輸得很慘。顧飛飛當然不想輸，可誰讓自己平時不研究圍棋呢。見李隆基在棋盤一側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到他對面。
為了迎接這位當朝太子，屋裏點的蠟燭也比平時多出一倍來，使得整個屋子明亮如晝，棋盤上橫縱各十九道直線，九個星位[1]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眼前。
顧飛飛心中的驚喜也好疑問也罷，此刻都通通被她擱置一邊，只是專注于棋盤。她知道古代下棋的規矩，水平不對等者，弱勢一方執黑子先行。可手邊棋簍裝的是白子，自己又不想承認自己水平差，也就執了白子。
李隆基也不問顧飛飛水平如何，只是在棋盤角上放置兩枚黑子，見顧飛飛則在剩下的兩角放置了兩枚白子之後，便開始落子。
他與顧飛飛對弈，原不過是害怕兩人無話可說，找點事做好不那麽尴尬。顧飛飛落了幾子，便感覺她的棋藝平平，自認為并非自己的對手，也就不以為意，邊落子邊與她說話。
“不知楊娘子是哪裏人士？是何時入姑母府中？”
顧飛飛一心在棋上，聽李隆基問她，也是一邊思考棋局一邊回答道：“奴本是長安樂伎，在公主府中只留了幾日便随殿下來此。”
李隆基聽顧飛飛說自己是長安樂伎，心中不免生了疑惑，想自己去潞州之前，長安城裏出衆的樂伎他沒有不認識的，卻并未聽說過有楊玉娘此人。
又問她道：“那日宴會，你那舞蹈很是新奇，不知楊娘子是如何學來？”
顧飛飛聽李隆基好像挺贊賞她那日之舞，加上眼前人的樣子與她心心念念之人一模一樣，又是得意又是激動地答道：“那舞是奴自己編出來的，并沒有從師何人。”
李隆基聽說顧飛飛能自己編舞，對她不禁刮目相看，于是說道：“我知那舞曲并非法曲[2]，聲樂屬西涼樂[3]。此舞樂我原本在別處見過，只不過我所見之舞與楊娘子卻有些不同。那時我聽聲樂是西涼樂，而所見之舞卻是中原長綢舞，似有不妥，但一時也想不出解決之道，沒想到楊娘子倒想出了辦法。”
顧飛飛本來還得意着，哪知和她對弈的人卻說了一些“法曲”、“西涼樂”之類她聽不懂的名詞。她原先在金三娘那裏只學如何彈奏樂曲，從來不學唐代的樂理知識。
李隆基這話雖是誇她的，可她也不敢輕易回答，生怕他會問她一些什麽生僻的東西，回答不上來，可就給自己的“心上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看着眼前那個盯着棋盤的人，正想着該怎麽接話時卻意外地發現，他雖與自己心裏朝思暮想的人樣子不差，可卻似乎比現代的李龍要成熟些，臉上并沒有太多青澀的痕跡。好奇之餘，問起了李隆基的年齡。
“太子殿下今年……貴庚？”顧飛飛心裏清楚問古人年齡可不流行直接問對方幾歲，更何況眼前這位身份極顯赫呢。
李隆基正埋首棋局，冷不妨被顧飛飛這麽一問，斷了思路，略帶意外地擡起頭，執子回答道：“我今年二十有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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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麽一說，顧飛飛心中的疑惑就解了，心想：怪不得看起來成熟些呢，在現代他和我可是同歲，現在足足比我大了七歲。
李隆基不知顧飛飛為何突然問起他的年紀，想到他剛來此處，她便脫口說了他名字當中的兩個字。有如此行徑怪異之先例，問他年紀也自然不再常理之中。
他素來不與小女子計較，何況自己的年齡又不是什麽忌諱之事，只是覺得她與他見過的女子言論十分不同。
心裏這般思慮，不禁仔細打量起眼前之人的相貌，只見她眼如迷鹿之目且含秋水點點，膚若和田脂玉多增幾分柔膩，發如鴉羽傾覆，唇若丹珠鑲嵌，豐豔之中自帶些許柔弱，令人憐愛。見其在燭光映襯之下，更加美麗動人，不禁恍恍惚惚，意亂心迷，好似為重重迷霧所困，難辨方向，尋不得出路，又似落入無底深淵，深陷其中，莫能見天日。
此刻極迷戀眼前之人，目光甚難移到他處，只是匆匆落子，生怕因此而浪費了目睹佳人機會。
顧飛飛知道李隆基的年齡之後，也就明白了眼前那個人不可能是像她一樣穿越到唐朝的李龍，或許是李龍的前世吧。
明白這點之後，顧飛飛也沒有多想，只是專注下棋，心想自己在現代學習成績不如他，來到古代說什麽也要贏他一盤棋，好解自己心頭之“恨”。
顧飛飛盯着棋盤，見自己漸漸占了上風，大感意外之餘，不禁得意地說道：“殿下可要留意了。”說完從棋盤上提走了幾子。
見自己的棋子被提走了幾枚，李隆基這才回了神。看到棋盤上自己的棋子數已經少于顧飛飛的，心想若自己輸給眼前這個棋藝平平的小娘子，那豈不成了笑話。遂目不轉睛地盯着棋盤，竭力将自己的思緒拉回，專注于棋局。
顧飛飛剛為自己占了上風而自鳴得意，哪知後來竟被李隆基幾招反超。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不少白子氣數[5]全無，被大片大片地吃掉，投入對弈的顧飛飛不免焦躁起來，眼看着敗局已定，雖心有不甘但還是無可奈何地說道：“罷了，到這個份兒上，我提前認輸可好？”說完，便動手把自己的白子，一顆一顆地從棋盤上撿起放在棋簍中。
“楊娘子若認輸了，那棋自然沒有必要下了。”李隆基見顧飛飛撿子，自己卻無動于衷。
顧飛飛以為他是打算在自己撿完棋子之後，再到棋盤收羅反倒方便些，想起剛剛的棋局，略帶遺憾地說道：“此次輸得真是可惜，本來是占盡先機的。”
聽了顧飛飛這句話，李隆基不禁冷笑一聲，說道：“圍棋本來變幻莫測，一着棋錯滿盤皆輸，翻雲覆雨的變化只在朝夕之間，不到最後誰也無法斷定輸贏。”
注釋：1.星位：圍棋術語，在圍棋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中，九個交叉點用黑點标注，方便定位。
2.法曲：隋唐時期宮廷樂曲種類之一，因其用于佛教會而得名。原為含有外來音樂成分的西域各族音樂，後與漢族的清商樂結合，并逐漸成為隋唐朝的法曲。
3.西涼樂：是泛指融合西域音樂因素具有西涼地方風格 的樂舞。
4.古人所報年齡是虛歲，李隆基生于公元685年。
5.氣數：圍棋術語，“氣”即為棋子周圍空白交叉點的個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