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假正經
秦東岳腳下用力,将他踩的又趴了回去。
“秦三,”青年歪着腦袋努力地往上看,“你大爺的……你給老子等着……”
秦東岳重重一踩,青年慘叫一聲。
“好久不見,張公子。”秦東岳的腳在他後腰上碾磨了一會兒,似乎對自己腿腳力量的恢複感到滿意,于是慢條斯理地從他身上把腳了拿下來。站在包廂門口看熱鬧的人連忙上來把地上那位扶了起來,其中一個還很狗腿地彎下腰替他拍了拍揉皺了的長褲。而整個過程中,這位頭發淩亂,鼻子還在嘩嘩淌血的張公子只做了一件事:用他那雙要噴出火來的眼睛死命地瞪着秦東岳……身前的重岩。
重岩看見他那眼神就不爽,想要沖過去補兩腳。秦東岳把他整個圈在自己懷裏,嘴裏還不住地勸他,“行了,別鬧……過生日呢。”
張公子接過一個女人遞過來的濕毛巾捂住鼻子,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陣營裏,前後左右都是他自己人,他臉上又露出了之前那種微帶點兒邪氣的表情,語氣也吊兒郎當了起來,“喲,秦三,你說你假正經了那麽些年,還不是跟老子一樣?”
秦東岳拖着重岩往後退了一步。重岩這小子明顯還沒打過瘾,雙臂被他抱着,還掙吧掙吧想往上沖,還挺有勁兒,鬧得秦東岳都顧不上分神去跟人吵架了。反而是重岩聽見他說的話,不客氣地笑出了聲,“卧槽啊,頭一次看見臉這麽大的貨。你也真敢說,跟秦大哥一樣?!你拿什麽跟他一樣?耍流氓的段數?還是挨打的能耐?”
不知是誰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張公子惱羞成怒,舉着毛巾剛要說話,鼻血又流了下來,忙又捂上。旁邊還有人手忙腳亂地指揮,“下巴擡起來,仰着,仰着。”
秦東岳也想笑,又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便板着臉說:“張杭,今天這事兒說起來也是你不對。我弟跟幾個朋友在這兒過生日,你說你又不認識他,瞎湊什麽熱鬧?有你這麽欺負人的嗎?他多大,你多大?欺負小孩兒有意思嗎?”最丢臉的是想欺負人卻沒那個能耐,反而被人家給欺負了。
張杭嗚哩嗚喇也不知罵了句什麽。
跟張杭一起來的人多少都知道張杭的毛病,一聽秦東岳說“欺負小孩兒”,再看看被他按在胸前的重岩那張招人的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事兒要真嚷嚷開了,也是張家跌面子,于是就有兩邊都認識的人跳出來開始和稀泥。
京城藏龍卧虎,新貴雲集,但真正老牌世家的圈子就那麽大,家族子弟彼此之間就算沒有深交也大多都臉熟。秦東岳近幾年露面的機會雖然少,但不知道他的人卻是真不多。尤其他最近有進入秦氏的苗頭,大財團的人事變動更是引人注目。就連重岩,這裏面只怕也有不少人是知道的,只不過對于他這種身份,他們不大會看得起就是了。
秦東岳的意思也是大事兒化小,小事兒化了。反正重岩該揍的也揍了,沒吃大虧,也沒必要非要給自己拉個死對頭。
“張杭喝的都不認人了,你們也不勸勸。”秦東岳對張杭身邊認識的某公子說:“趕緊送房間休息吧,鼻子還不行就找大夫看看。”山莊裏有個值班大夫,大病看不了,看看小打小鬧的水土不服、跌打損傷那是一點兒沒問題。
幾個人連拉帶勸的拽着張杭往他們包廂裏走,張杭走了兩步,心裏到底不服氣,嘴裏嘀嘀咕咕地罵道:“還弟弟……誰知道是什麽弟弟……”
秦東岳一個眼風掃了過去,張杭與他四目相對,竟愣了一下,旁邊的青年忙不疊地拉着張杭進了包廂。
這麽一鬧,秦東岳也沒心情再回包廂裏去唱歌喝酒了,拉着暈暈乎乎的重岩直接回客房去了。重岩包下的是山莊裏兩棟臨湖的別墅,秦東岳原本是和林權住在二樓的房間,這會兒見重岩走老路都不穩的樣子,也不放心他自己折騰,就直接帶回了自己的房間。趁着他洗澡的功夫翻出他的房卡,到隔壁他和林培的房間裏,把他的東西收拾收拾帶了過來。
他進門的時候重岩也正好從浴室裏出來,眼神仍有點兒迷糊,兩只手捏着浴巾往腰上圍,圍來圍去就是圍不上……
秦東岳看的好笑,從床頭拿起浴袍幫他裹上。已經入秋,山裏溫度要比市區低很多,小家夥就這麽濕噠噠的到處跑,可別感冒了才好。
重岩懶洋洋地爬上床,拿着剛才圍腰的那塊浴巾擦頭發,像是剛想起自己做了什麽似的問秦東岳,“剛才那個流氓你認識?”
“這外號起的倒是挺貼切的。”秦東岳笑着點了點頭,“張杭是張家這一輩最小的,上面還有兩個姐姐……”
“等等,”重岩的大腦還有點兒遲鈍,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麽,“你說的張家是李承運的老娘,李老太太的娘家?”
“就是這個張家。”秦東岳說:“他們家是做古玩生意的,有自己的拍賣行。另外一支是張杭的叔叔,是做大型園林工程的。前段時間媒體報道的那個什麽行宮的複原工程,就是他們家承接的。一塊帶窟窿的景觀石就能賣幾十、甚至幾百萬,黑着呢。”
重岩上輩子住在李家,跟李老太太也沒少見面,他印象裏的李老太太是個不茍言笑的貴婦人,只有在看到李延麒李延麟兄弟倆的時候才會露出慈祥的笑容。她似乎對重岩的外生子的身份十分反感,李老爺子還會裝裝樣子,偶爾帶着重岩一起喝喝茶什麽的,她卻從來不會對着重岩露出和善的表情,甚至在她臨終的時候都沒想着要把重岩叫到床邊看一眼——管家李榮都被叫到她面前叮囑了幾句話。唯獨重岩,至始至終,在她眼裏就像空氣一樣。
這樣一個人,重岩怎麽可能會對她心存好感?
重岩厭惡地皺眉,“原來是她家……”
“以後小心點兒,”秦東岳說:“這小子明着不會幹什麽,暗裏使壞是一把好手。”他心裏很清楚,有些人是永遠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哪怕重岩當時忍住了不動手,依着張杭的性格,也只會對他得寸進尺,不把人弄上手不罷休。所以這件事忍讓到最後仍然是一樣的結果。
有些麻煩就是這麽不依不饒地守在你必經之路上耐心地等着你。
重岩也覺得有點兒棘手,一想到李老太太那張板正的臉,他就覺得張家不好對付。嗯,還要防着這小子使壞。
“算了,不想了。”重岩頂着毛巾在床上晃了晃,打了個哈欠,“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該來的就躲不掉。沒點兒挫折怎麽顯示咱們有水平……”
秦東岳啼笑皆非,走過去幫他把毛巾拽下來,重岩順勢倒在了床上,沒一分鐘就迷糊過去了。
秦東岳搖搖頭,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擡着他的膝彎把他往枕頭的方向挪了挪,抖開床腳的薄被幫他蓋好,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重岩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用毛巾擦了幾把,此時還泛着一絲潮意。這會兒摸着似乎沒什麽,但要這麽睡下去,枕頭不一會兒就犯潮了。
秦東岳從床頭櫃裏翻出吹風機,調到最低檔小心地幫他吹頭發。重岩醉的沉了,被熱風吹着耳朵也只是在枕頭上扭了兩下,眉頭微微皺着,像一只不耐煩地晃着尾巴尖兒的小貓。
林權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這是幹什麽呢?”
秦東岳小聲說:“這小子喝高了,讓他睡這兒我看着。你住隔壁吧,順便照顧一下林培,我看他今天也喝了不少。”
林權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行李都沒怎麽打開,直接拎着就走了。房門關上,沒一會兒又被推開,林權站在門口看着他的動作笑,“這畫面我真該給你錄下來。三哥,說真的,你對你親弟都沒這麽好過吧?”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秦東岳撥拉重岩頭發的手指頭莫名的抖了一下,沒好氣地罵道:“滾吧,你吃飽撐着啦?”
林權又笑,“我說真的。你對小安管的是挺嚴,不過這麽有耐心的時候可沒有。”
秦東岳想反駁,忽又覺得不知該怎麽反駁。他對小安确實比較嚴,他爸他媽性格都很好,不把孩子養歪,只有他這個當哥哥的自己跳出來扮黑臉。唉,說起來都是一把淚。他其實也不想這麽讨嫌……
林權指了指睡得開始打小呼嚕的重岩,“這小孩兒不錯。”
關上門出去,片刻之後又推開門。
秦東岳要瘋了,“你是不是也喝高了?!”
林權靠在門框上,一臉促狹地問他,“唉,三哥,咱不是外人,你跟我說實話呗,你真拿他當弟弟?”
秦東岳,“……滾!”
林權笑着關門走了。
秦東岳收起吹風機,低頭看看重岩。他知道他還差半年才成年,不過他個頭長得高,眼神看着又比同齡的人成熟一些,秦東岳有時候也覺得很難把他當成小安那個年齡的孩子來看待。聽說他之前的生活條件并不好,窮人家孩子早當家,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
秦東岳想起之前陶陽說的那句“真是當弟弟”的話,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質疑自己對重岩的态度了。哦,加上林權,應該是第三次。
張杭之前那句假正經的話,重岩或許沒聽明白,秦東岳卻是明白的。張家的老爺子跟秦家的老爺子是老戰友,兩家一向是有走動的。但是他父親秦巍對張家的印象非常不好,明裏暗裏幾次點過秦東岳,不讓他跟張家的子弟多來往。後來秦東岳打聽了一下,原來這個張杭在外面玩的非常瘋,專找十來歲的小男生下手,而且還有傳言說他在這上頭鬧出過人命。這樣的人,秦東岳自然不會親近。
後來秦東岳在宮皓家的派對上又見到了張杭,他們一夥人跟幾個小男生糾纏不清,按理說暗地裏玩是一回事兒,但是極少有人會把這種事帶到面上來。張杭那種毫無顧忌的做派讓秦東岳非常反感,當時張杭好像就罵過他“假正經”。
秦東岳低着頭打量重岩的睡顏,蜷成一團的睡姿讓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更小一些。拂開額頭的碎發,膚色微黑的一張臉,五官的線條顯得精致而冰冷。閉着眼時,眼尾的線條更顯幽長,如同濃墨斜斜向上勾起的一筆,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缱绻意味。
秦東岳發現他長得真是挺好看。
重岩翻了個身,擠出一臉兇巴巴的表情,嘟嘟囔囔地說夢話,“打……打死你……”
秦東岳莞爾。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林權剛才那幾句話影響了,他看着躺在身邊睡顏恬靜的重岩,總覺得跟平時的樣子有些許的不同。
說不清是哪裏不同,這種差異表露的并不明顯。然而秦東岳就是知道,這種微妙的不同它确确實實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