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粽子
重岩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等他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做什麽,又悻悻的把手收了回來,同時飛快地掃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秦東安,見他正低頭記筆記,才悄悄放下心來。
重岩覺得自己的狀态很不對勁,秦東岳只是碰了自己的額頭一下,那種類似于體溫的微熱的觸感怎麽可能一直停留在皮膚上呢?重岩很陰暗地想:會不會秦東岳記恨自己昨晚對他不客氣,還宰了他一頓宵夜,所以特意在手上塗了毒藥之類的東西來報複他?被他摸過的地方一直熱熱的,嗯,還有點兒癢,不會爛掉吧?
重岩被自己不着邊際的想法雷得汗毛直豎。
下課鈴聲響了,秦東安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他,“愣什麽神?趕緊記筆記啊,等下值日生就要擦黑板了。”
重岩回過神,連忙拿起筆抄筆記。
秦東安趴在桌子上小聲哼哼,“好餓。”
重岩頭也不擡地嗤笑,“你中午在食堂不是吃了好大一份紅燒排骨?”
“就食堂那排骨?”秦東安皺着眉頭吐槽,“不但結構複雜,而且跟啃過一遍似的幹淨,壓根沒幾口肉好吧?”
重岩挺無語地看着他,“不帶這麽惡心人的啊。”
秦東安揉着肚子,小臉可憐兮兮地耷拉着,“不知道我媽晚上做什麽好吃的。跟她說了要有水煮魚和辣子雞塊的。”
重岩忍了忍,小聲問他,“為啥喊我去你家吃飯?”
“過兩天不是就到端午節了嗎?”秦東安枕着胳膊笑嘻嘻地看着他,“我媽跟我哥包了一大鍋粽子,請你去吃。”
重岩,“……”
他想問的就是為啥請他去吃,秦小安這明顯是沒抓住重點啊,就這理解力,也不知他語文是怎麽學的。
“我媽跟她閨蜜學會做一種新點心,沒人陪她吃,寂寞的不行,想你了。”秦東安扮了個鬼臉,“還說過節的時候你可能要回家去,幹脆提前叫你過來吃個飯。”
重岩過節是不可能回家的,他也沒家。這麽一對比,想起唐怡拉着他的手輕聲細氣說話的樣子,重岩頓時就感動了,“阿姨請我,我當然要給面子了。一定去。我最愛吃阿姨做的點心了。”
Advertisement
就是這個原因,重岩心想,才不是因為秦東岳的指手畫腳呢。
放學之後,果然秦東岳過來接人。重岩沒忍住,問了一句,“秦少你一直在市區工作嗎?”
秦東岳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家家的別瞎打聽。老師今天留的作業多不多?”
重岩,“……”作業多不多關你屁事。
秦東岳抿嘴一笑,不知為什麽,看見小孩兒要炸毛又憋着氣的樣子就覺得特別好玩,忍不住就想繼續逗他,“吃完飯一起寫作業,我看着你倆。”
重岩忍無可忍,“鬼才要你看!”
秦東安覺得莫名其妙,伸手碰碰重岩的胳膊,“我哥說的對呀,你在我家寫完作業再回去,正好早上發下來的物理卷子你的錯題還沒改完呢。不會的可以讓我哥給你講講,他數理化都學的特別好。”
重岩一口血卡在嗓子眼裏。
秦東岳忍着笑,一路把車開回了秦家小院。唐怡手裏拿着一個小噴壺在給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澆水,看見他們回來,連忙放下噴壺迎了上來。
重岩下了車,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阿姨。”
唐怡走過來伸手揉了一把重岩的額發,笑着說:“有半個月沒見了吧?重岩是不是又長個了?”
重岩耳尖發熱,“沒。”
他有點兒納悶,秦東岳怎麽連唐怡的行為習慣都遺傳到了呢,倆人的手摸的都是他腦門上同一個地方。
“大小夥子好好吃飯,個頭自然就長起來了。”唐怡拉着他和秦東安往裏走,一邊絮絮叨叨地打聽重岩在學校的情況。她還記得秦東岳囑咐她的話呢,重岩沒有長輩管,她多說幾句說不定還能起點兒作用。
重岩覺得唐怡的手特別軟,又暖暖的,被她拉着,他半邊身體都僵硬了,上臺階的時候差點兒順拐。秦東安走在唐怡另一邊沒注意,跟在他們後面的秦東岳卻把這一切看了個正着,一路忍笑忍的肚子要抽筋。
餐廳裏涼菜已經上桌,等他們上桌,熱菜也陸續擺了上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盤剝好的粽子,每個粽子都只有重岩的半個拳頭大,有棱有角,形狀十分可愛。有肉粽,也有豆子蜜棗的甜粽,看着就讓人十分有胃口。
重岩還記得之前秦東安說的話,悄悄拽住秦東安的衣角問他,“不會是你哥包的吧?”
唐怡聽見了,笑着說:“這些是東岳包的。我和阿姨也包了一些,走的時候你帶點兒回去,凍在冰箱裏,晚上要是寫作業餓了,拿出來蒸一下墊肚。”
重岩心裏驚了一下,心說秦東岳這到底是個什麽屬性?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能當少爺,能裝流氓。
秦東岳從後面過來,伸手撥拉一下重岩的腦袋,“震驚了吧?哈哈,哥哥我還會做別的呢,以後有機會做給你吃。”
重岩再次石化,心說完了,這只有毒的爪子在老子腦袋上又留下一塊新記號。
秦東安叼着筷子可憐巴巴地看看重岩再看看他哥,心說你又認錯人了對吧,你其實是要做給我吃的對吧?我才是你親弟弟對吧?
唐怡忙着給幾個孩子布菜,沒顧上欣賞他們的啞劇,聽見門鈴聲響,忙打發秦東岳出去開門,“小皓下午打電話說要送水果,應該是他到了。”
重岩還在想小皓是誰,就見秦東岳轉身的時候別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重岩忽然反應過來唐怡說的人應該就是宮皓。
重岩不滿地跟秦東安嘀咕,“你不是說你不認識宮家兄弟?”
秦東安還沉浸在他親哥不可原諒的失誤裏,看着重岩的時候小眼神特別幽怨,“我是不認識啊,從小也沒一起玩過。你又不是沒見過宮郅那個嬌氣樣兒,跟我們能玩到一起去嗎?”
重岩問他,“那你就沒個童年的玩伴兒?”
秦東安托着下巴想了想,“好像都是我哥帶着我玩兒,他上哪兒我跟到哪兒。”
重岩頓時無力,“好吧,當我沒問。”
餐廳外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走了進來,宮皓手裏拎着個裝着菠蘿蜜的網袋,秦東岳手裏捧着一個大紙箱。
“唐姨,”宮皓笑着跟她打招呼,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唐怡說:“公司有人剛從廣州回來,帶了些新鮮水果,我嘗着味道比咱們這邊水果店裏賣的好,給你們送過來一些。我記得阿姨愛吃菠蘿蜜?”
唐怡笑着道謝,又問他,“這是剛下班嗎?吃晚飯了沒有?”
宮皓忙說:“沒吃飯,不過今天有事兒我得回趟家,就不在唐姨你這兒蹭飯了。”
唐怡拉着他坐下,“要走也先順順氣,吶,這可是東岳包的粽子,嘗嘗?”
宮皓笑着說:“一定得嘗嘗,真想不到他還有這愛好。”
秦東岳把箱子放到廚房,出來的時候看見重岩盯着宮皓愣神。秦東岳停頓了一下,拽了張面巾紙把重岩筷子上掉下來的一塊蝦仁拈起來扔進旁邊的小雜物盒,低聲說:“走什麽神兒呢?好好吃飯,多大人了還掉東西。”
重岩被他說的有點兒不好意思,其實也沒看什麽,不知怎麽就走神了。
秦東岳笑着打趣他,“覺得阿皓好看?還是饞他帶來的水果?”
重岩挺無語地看着他,心說大哥你矜持點兒成麽?你家還有未成年人呢,玩笑不能瞎開。
秦東岳随手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把秦東安的碗筷挪到旁邊,對宮皓說:“你家小少爺呢?”
“被我奶奶留下了。”宮皓筷子上還夾着半個肉粽,“他馬上就要走了,老人家舍不得。”
重岩心頭微動,擡頭看向宮皓,宮皓也正看着他,視線相碰,宮皓沖他笑了笑說:“周末小郅想請朋友們聚一聚,正好重岩也在,一起去吧?”
唐怡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重岩跟小郅也很熟?”
重岩遲疑了一下,“見過二少兩次。談不上熟。”
“客氣了,”宮皓笑着說:“重岩幫過小郅的忙,我和小郅都很感激。”
“談不上幫忙。”重岩擺擺手,“沒什麽可謝的。”
宮皓放下筷子跟唐怡等人道別,起身時雙眼望着重岩,神情鄭重地問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重岩知道他大概要說什麽,但這樣的場合,他也只能點點頭,尾随宮皓一路出了餐廳,來到秦家種滿花花草草的小院。院角一株無花果樹,枝葉蓬蓬如傘,沉甸甸地壓在镂花的鐵藝栅欄上,枝葉間影影綽綽已經結了不少細小的果實。宮皓就站在樹下,仰着頭望着層層遮蓋的樹冠,自言自語般說道:“秦三家的無花果每年都會結很多,很甜,很好吃。等再過兩個月熟透了,你也來嘗嘗看。”
重岩看看他,沒有出聲。
宮皓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重岩,我得承認我之前對你是有誤解的。我要向你道歉。”
重岩其實很不喜歡這種馬後炮似的解釋。已經都誤解了,道歉又有什麽用呢?對着傷疤說對不起它就會自己愈合嗎?又不是魔法師。
“之前我還以為你對小郅有什麽想法……”宮皓轉過身,很友善地沖着他笑了笑,“你和小郅之間的交情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其實很高興小郅能有你這樣一個真心為他考慮的朋友。重岩,我們宮家欠你一個人情。如果以後有什麽事是我能幫上忙的,還請你不要跟我客氣。”
這句話聽着還有點兒意思。
重岩點點頭,“我會的。”
宮皓從皮夾裏取出一張名片遞給重岩,名片上只有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重岩知道這應該是宮皓的私人號碼,只有親友和身邊的人才知道那種。重岩覺得這一個電話號碼比他之前的道歉有用得多了。
“周六晚上,蓮花會所。”宮皓凝視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少年,輕輕點了點頭,“有時間的話,希望你能來。”
“我會考慮的。”
宮皓的車子開出秦家小院的時候,秦東岳也從屋裏走了出來,看見重岩手裏的那張名片,露出了然的神色,“周末你會去嗎?”
重岩搖搖頭。以宮郅跟李延麟的關系,李家兄弟是必然會出席的,更別說圍在他們周圍的那幫富家子弟了,他想躲他們還來不及呢,哪裏還會主動往上湊。而且對于宮郅,他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再接觸下去似乎也沒什麽必要。他一直覺得他們之間最好的結果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秦東岳沒再說什麽,心裏卻暗暗覺得重岩的決定是對的。圈子裏那幫纨绔們跟重岩這樣的性子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回頭再跳出幾個替李延麒李延麟兄弟倆打抱不平的二愣子,重岩去了還不夠堵心的呢。
“別想了,”秦東岳的手掌覆在他頸後輕輕往前推了一把,“回去吃飯。菜都要涼了。”
秦東岳的動作讓重岩心裏稍稍有些別扭,以前還從來沒有人對他做過這種看起來十分自然,又透着一絲親昵的動作。他完全不知道該有些怎麽樣的反應。為了緩和心裏莫名其妙的小緊張,重岩開始沒話找話,“宮皓為什麽叫你秦三?”
“當然是排行啊。”秦東岳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我爸是家裏的老二,上面還有個大哥,他大哥家裏有三個孩子,兩個男孩都比我大,拍下來正好行三。”
重岩嘀咕,“聽着像個外號。”
“外號就外號吧。平常也沒人喊這個。”秦東岳也不在意,話鋒一轉,說了句讓重岩吐血的話,“趕緊回去吃飯,吃完飯我監督你們寫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