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農神的醬油
白離開宿舍之後并沒急着回家,而是躲在樓頂上換了衣服,重新包上頭發,然後取出黑皮小冊子查看支線劇情的發展情況。
天色越來越暗,只能勉強看清書上的字。白就取出一枚魔法晶石照亮,等了一會兒,支線三後面那句“主角試用神秘的銅鍋熬煮精神力藥湯失敗,請及時補救,否則本支線劇情作廢”就在紙上漸漸淡化,最後消失。括號裏的“未完成”三字也改成了“已完成”,昭示着格拉斯·莫沃爾已經了解了銅鍋的用法,不打算再用它搞什麽實驗,他以後也就不用偷偷摸摸地翻進人宿舍裏倒精力藥水了。
白摸了摸胸口,幸福地長籲了口氣,笑容溫暖得像被春風拂過。他現在這神情實在太溫柔鮮活,就是不易容、不換裝,走到格拉斯面前,他恐怕也不敢認。
但這溫柔只有短暫的一瞬,那張俊美清華的臉龐就像是被寒風凍住,笑容僵在嘴角,眼中射出深深的驚恐與掙紮——他視野下方的書頁上印出了一條新的支線劇情,支線五:“偷偷整理房間的湖中仙女”(進行中)。
湖中仙女……湖中仙女是什麽鬼東西!主角的想象力這麽發散真的好嗎?給他們打掃房間、煮馄饨的明明是男家政!
難怪人家都說一個謊言要用一千個謊言來圓,這就要逼着他天天穿女裝去給主角收拾房間了!
白現在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然後現在這坑越來越大,他還不得不繼續挖下去……
不知會不會有一天把自己都埋到裏頭。
這不吉利的念頭一閃而過。白打了個冷戰,收起光明之眼和小冊子,攀着旁邊枝繁葉茂的大樹,摸黑離開了學校。
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他根本就沒心思吃晚飯,和家裏人打過招呼,就揣着滿腹心思直接回到自己房間。因為進門時一直垂頭思考,直到要落坐時他才發現房裏好像多了點什麽,擡眼看去,自己平常坐的毯子上居然已經坐了一個人。
在暖黃明亮的燈光下,那人的皮膚像瓷器一樣瑩潤生光,雙眉入鬓,眼睛低垂着,顯出濃密的睫毛。他的長發随意披在身後,幾绺烏發垂落在胸前,領口一直敞到胸骨下,露出肌肉微微隆起的古銅色胸膛。
白站在他身前幾步的地方,目光順着領口看去,就能看到他衣領上層層疊疊繡着的神聖紋樣,和指尖撚着的那枚本屬于他的金麥穗。
“你是什麽人?”白脫口問了一句,然後立刻倒退幾步,手按在腰間刀鞘上,全身肌肉都調至了随時可以出手的巅峰狀态。
這麽深更半夜的,房間裏突然冒出個人來,要是來個美少女也算是豔遇了,忽然冒出個男人來,誰能不害怕!看這人衣服上的繡紋和身上的金飾品都像是高階神官,手裏還拿着那枚金麥穗,難不成是為了這神賜之物潛進他們家來殺人奪寶的?
不等他的懷疑凝成殺機,那人忽然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膚色微深、五官端正完美的臉龐,神情淡漠,聲音卻帶着不可違背的威嚴:“我是你的主人,你的父親,你的丈夫,你的庇護者,你的恩賜者,你榮光的由來,你世界的主宰。你居然把我賜給你的神聖之物留在家裏,自己去給別的男人做飯。”
那張臉完全顯露出來,白的腦子裏就像被一道巨雷劈過,右手彎刀也掉到地上,張口結舌地站在那兒,半天緩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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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神……又顯靈了!
說好的只喜歡勇士呢?說好的神祗高高在上,不能為了飯好吃就獎勵廚子呢?這幹脆就跑到廚子家裏宣布你是我的廚子,不能上外頭接私活兒給別人做飯來了啊!
還有最重要的,“那句‘你的丈夫’是怎麽混進去的?”
“……女神官都把我稱為她們的主人和丈夫,說順口了。”
這種話能順口嗎?人家會懷疑我性別的你知不知道!雖然還有一家等着我去當保姆,可我本質還是個男家政……男神官。
這麽一打岔,白倒忘記跪拜神了,就這麽站着說起話來。農神霍桑似乎也不計較這事,撚着那枚金麥穗問他:“我賜予你之物,你為何不戴在身上,将我的恩寵展示予世人?”
白铿锵有力地答道:“這麽珍貴的的東西怎麽能随意帶在身上?我珍惜您的恩寵如同珍惜我的眼珠,所以當然要供奉在房間裏,每天早晚對着它祈禱!”
甭管真情假意,當着大領導肯定要來點上綱上線的标線答案。
霍桑的臉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來對這答案滿意不滿意,朝着白擡手招了招:“過來,我的神眷者。你雖然得到了我恩賜的寶物,卻不會使用它,我來教你怎麽用。”
咦?這東西還真能用,不是個普通的銅合金紀念品?白真有點驚喜,連忙把掉在腳邊的彎刀往毯子下面踢了踢,走到農神面前躬身行禮,去接他指間的金麥穗。
霍桑循循善誘地問道:“這麥穗是由我的神力凝成的,你拿着它虔誠祈禱,就能借用我的力量。你會怎麽做,現在就想體會一下神祗的力量嗎,我的神眷者?”
白眼中盛滿光芒,緊盯着手裏的麥穗,像捧着全世界最貴重的珍寶:“農神在上,我用這個,真能做出我想要的任何東西嗎?”
“說出你的願望,我的神眷者。你的主人、你的保護人就在這裏,我會讓你感受到神祗之力的強大與無所不能。”農神的手指按在麥穗上,給它籠上一層更動人的神聖光彩。
那光芒似乎也流進了白的心裏,讓他有勇氣把那個印在心裏十七年的名字說了出來:“我想做……醬油。”
這個世界的植物分布雖然很随便,可是好歹也是個西幻世界,醬油、醋、豆豉、面醬這種中國特有的人工調料是不可能出現的。醋還可以用檸檬和香茅代替,別的調料怎麽也找不到替代品,自己搗鼓了幾壇豆醬、面醬都不成功,到要用的時候真是折手。
要是能借着農神之力做出醬油來,以後就能吃上正宗的紅燒肉、鹵豬蹄、醬油炒飯什麽的了。白滿懷憧憬地看着農神,在他問起“醬油是什麽”時,果斷地回答:“是一種黃豆做的調料,我心目中最神聖的調味品!”
農神本以為他想要得到更高階的神術,更強大的力量,如今聽到這個答案,心中也是感慨萬千:“竟然有我這個農神也不知道的調料。那你就拿黃豆來,借用我的力量,控制它變成你想要的狀态吧。”
白聽話地跑去廚房拿了一個陶鍋,盛上半鍋黃豆、灑上幾大勺鹽,倒水沒過豆子,端回來放在霍桑面前的桌子上,問道:“這樣就行嗎?現在我該怎麽做?”
霍桑拈着金麥穗放在他手裏:“你是我在地上的代行者,你的心願就是神之意。把手放到鍋上面,神力會自然替你處理好一切的。”
白将信将疑地把手放了上去,看着那碗放了鹽的黃豆,想象着老抽、生抽的色澤和口感,想造出一款集兩者優點于一身的完美醬油。
凝神想象着醬油,眼前就已經看到了變化。一股淡淡金色光芒從他掌心湧出,照着那鍋黃豆,以他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色澤漸漸變深,顯出微紅的光澤,最終呈現出和他記憶中的老抽一模一樣的色澤。嘗嘗味道,果然又像生抽一樣濃厚。
只要想象出醬油的形象和口感,就能讓大豆不經過發酵和過濾,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釀成了醬油。這是直接改變了黃豆的本質,讓生命體轉化成了非生命體。如果這力量能擴展到動物,或者說人類身上……
簡直是毀滅性武器!
他心跳頓時加快了幾倍,擡頭看了農神一眼。兩人目光在空中相交,霍桑的态度依然平和從容,神光卻微微一亮:“看來‘醬油’已經做好了?你現在可以用它給我做一頓神宴,以抵償你背棄神官身份,給主神之外的人服務的罪責了。”
……
想白吃白喝直說就得了,找什麽借口!
白對霍桑的敬畏感,就在“神宴”兩個字裏灰飛煙滅。大半夜的,他也不願意做什麽費事的東西,就割了幾斤肥瘦羊肉剁細了,拿醬油、麥酒、蔥姜和鹽調好味,和了一大盆肉餡。
他也懶得再弄別的,就倒了半鍋橄榄油燒熱,擠出一盤丸子,溫油炸到外殼金黃,又撈出來大火炸酥,竟也有點“纖手搓來玉數尋,碧油煎出嫩黃深”的美感。炸好的丸子一半兒當場撒上孜然和辣椒面,端回房去糊弄農神;另一半兒用檸檬調了個甜酸汁,擱上醬油調了調色,裹成在丸子上也當成了一道新菜。
剩下的肉餡也沒浪費,白又切了兩個洋蔥進去,加孜然、胡椒調味,用新磨的雪白小麥粉和面擀皮,包成了四四方方的大包子,往烤箱裏一推,再翻個面刷上油烤一會兒,出來就是熱騰騰香噴噴的新疆烤包子。
雖然兩菜一主食實際上都是一堆兒羊肉弄出來的,但是農神顯然并不在意這點小事。吃完了烤包子之後,他就十分寬容地原諒了自己在地上的代行者給別的男人收拾屋子做飯這事。
臨行之前,他把白叫到自己身邊,從他頭上摘下那枚金麥穗,按在他右眼下方顴骨上,鄭重地說道:“我賜予你這枚金麥穗不止是為了展示恩寵,更是為着庇護,讓所有看到的人和其他存在都知道你是我的神眷者。”
從麥穗上傳來一陣陣溫暖的感覺,原本紮人的麥芒似乎也軟化了,最後只能感到指尖皮膚的柔軟觸感。農神左手搭在屈起的膝頭,右手按着白的顴骨,坐姿随意而灑脫,漫不經心地說:“既然你不願意把它戴在頭上,就放在這裏吧。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無論過去還是将來,你該服侍的神祗永遠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