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禍福相倚
馮丹心裏也清楚, 自己沒有收到試鏡的邀請，也不敢張揚，便一直安靜的待在休息室, 等其他人都試鏡結束了才進去。
“馮導, 您好，我是馮丹, 是君行公司的藝人。”
馮導皺了下眉頭, 有些疑惑的樣子，重複了一遍：“馮丹？”
雖然江月沒來，他也還不清楚其中原因，自然不是特意給馮丹難堪的，而是他确實不知道馮丹這個人。
電影和電視劇本就是兩個圈子, 何況馮丹又是以古裝偶像劇而非正劇出頭的, 紅的時間不算長也沒有紅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馮導自然不知道她這麽號人。
此外, 到他這個位置的人, 一般是不看電視劇的，除非是友人推薦的口碑之作，這也是他的電影裏面幾乎沒有電視劇出身的演員的原因之一。
事實上他連江月也是忘記了, 只是記得自己在拍攝《五四運動》時劇組有過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來跑龍套, 有那麽一個印象罷了。真正讓他記起來的還是春節檔的那部電影，叫座不叫好, 這便說明對了市場的口味，出于職業要求，他也觀摩了影片。
故事說不上出彩，但整部影片的節奏不錯，畫面明亮舒心, 從開頭就留下了懸念，吊足了觀衆的口味，所以高票房還是說得過去的。幾個演員，他都是第一次看到，男主不錯，女主稍遜一籌，但比男配女配好一些。不過這種好是指經驗，對鏡頭的親切和熟稔度，而不是靈性。比起女主，他對江月的關注更多。演技雖然稚嫩，卻不失靈性，角色完成度非常高。當然，也可能是貼合了自身氣質的原因。
後面在新片選角時，他才會讓助手給江月發試鏡的通知。
不過，他沒想到的就是對方居然回絕了。
雖然他不是有意的，但馮丹心裏的不舒服卻是實打實的。礙于身份和地位，她自然不敢露出什麽不快，從包裏掏出先前就已經打印好的資料遞給了馮導。
馮導接過來，快速的掃了一眼，就擱到一邊，“所以你今天是來參加試鏡的？”
“嗯。我從小就是看着馮導您的片子長大的，一直都很崇拜您。我非常希望能跟您合作，得到您的指點。”
她說得很是誠懇，眼睛裏都帶着水光。
若是換個年輕一點的男人，面對美人落淚，早就心軟了，只是他遇到的是馮導，長着一雙火眼金睛，心更是非常人一般的堅硬。
“你打算試哪個角色？”
Advertisement
這意思是都還沒定，她什麽都能選的意思嗎？馮丹喜不自勝，但她還有一絲理智尚存，沒有狂妄到說女一號。想到江月接到的那份邀請，是女三號，她便說是女二號。
馮導也沒說什麽，拿起文件夾，翻了幾頁，抽出一張A4紙遞給她，“這就是女二號的試鏡內容，你準備一下吧。”
李哥偏頭看了一眼那紙上的內容，心頭納悶：導演還真打算把女二號的角色給馮丹啊？
心頭有些替江月惋惜，畢竟失之毫厘差以千裏，一個角色之差可能就是十八線和一線的距離。
許是馮導的寬和賞識，馮丹漸漸地也不那麽緊張，信心暴漲之下，思緒也非常好。
“馮導，我準備好了。”
馮導掐了彈了彈煙灰，“那就開始吧。”
掐了煙頭，拿起筆開始畫分鏡，琢磨着這個場景該用冷光還是暖光，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直到選角導演拍了拍他。
“幹啥子？”好不容易産生的一絲靈感就這麽被拍沒了，他也顧不得面子當場就發作了。
選角導演小聲說：“試鏡結束了，怎麽樣，您倒是給個話啊？”
馮導這才擡頭看站在面前的馮丹，大汗淋漓，兩眼期待的望着他。
他搖搖頭，“回去等消息吧。”
馮丹掙紮一陣，還是忍不住問道：“馮導，您剛剛都沒有看過我的表演，怎麽就急着否定我？”
馮導摘下老花鏡，認真的看着她，“你怎麽就知道我沒有在看你的表演？你剛剛是在觀察我的反應還是在試鏡？”
馮丹咬住下唇，無法反駁馮導的話。的确，她剛剛花在觀察幾個評審人員的精力比投入在試鏡角色上多得多。可就算是這樣，馮導也不能否定她啊。
馮導站起來，打算離開。
“我喜歡你的表演方式，但不喜歡你的臉。”
馮丹瞪直了雙眼，一點都不明白這位大導話裏的意思。
是嫌棄她長得醜嗎？
一時間惱怒襲上心頭，她打小就是被人說美人胚子的。
馮導也看出她可能是誤會自己了，解釋道：“我不是說你醜，相反，你長得很好看。但你臉上的欲望太強了，不适合我的電影。”
換而言之，他不喜歡這個掩不住滿心市儈的女人。
馮丹的臉一下子就白了，鮮豔的口紅更是凸顯了她的驚吓。
……
“今天的試鏡，怎麽樣？”
馮丹也不說話，掄起手袋就往胡傑身上砸。
胡傑看到馮丹臉色不好，心裏就已經有了準備，卻還是沒料到結果會兇殘。
“大導了不起啊，大導就能随便評判人了。”
胡傑抱住懷裏的包，遞了一杯蜂蜜水給她，雙手替她按摩着額頭，安撫道：“就算不能出演馮導的片子，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至少，江月也不會拿到這個角色，她在君行就不如你受重視。”
他的話并沒有起到安慰的效果，馮丹反倒更加暴躁了。
“我要的只是比江月強嗎？她一個十八線也配跟我相提并論？”
胡傑知道她心頭不爽，連連附和：“是是是。”
“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我得不到的，江月也別想得到。”她吹了鮮紅指甲上的灰，“你等下找幾個本子給趙莉送去，想辦法讓江月接下，得讓她忙起來。忙起來了才不能動別的心思。”
“該選什麽本子，傑哥應該清楚吧。”
“我辦事，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兩人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配合相當默契。君行這幾年發揮日益壯大，簽約的藝人資質也越來越好，但沒一個花旦能成長起來，都在爛片裏打轉，口碑差，演技也得不到提升，還被馮丹的粉絲怒罵是強推之恥，要求公司給馮丹補償。在蛋粉心中，馮丹就是個一直被打壓的傻白甜。
事實上，這些“好資源”都是馮丹讓給他們的。剛入行的新人，知之甚少，又擔心沒有片子拍缺少曝光率紅不了，接到一個本子便急匆匆的簽約拍攝。最後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星途。
說到底，也是被眼前的小利給迷惑了，不能全怪馮丹。一個巴掌哪能拍響呢？
***
江月出了門，本打算直接去君行的，後來還是決定先去跟馮導陪不是，解釋誤會最重要。又給李哥打了個電話，問清了馮導的位置，打車追過去。
“馮導你好，我是江月。”
馮導看着面前氣喘籲籲的江月，似笑非笑，“聽說你骨折了，這就好清楚啦？”
江月羞愧難當，“之前是摔了一跤，但沒那麽嚴重，是我經紀人太關心我的身體狀況，說得嚴重了。”
“哦。那你回去休息吧，傷筋動骨一百天，慢慢養。”
他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和善，卻閉口不提試鏡的事。
江月也明白了他的态度，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馮導，我是非常敬仰您的，收到您的試鏡通知，我特別高興。雖然知道得有點晚，但我還是很高興，非常感謝馮導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他拍了拍江月的肩膀，“嗯，好好幹，你們年輕人才是影視圈以後的中流砥柱。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江月僵着聲跟他道別：“那…馮導慢走。”
等馮導走後，肩膀一下子就垮了。
……
“老師，要不我再讓江月來參加一次試鏡？”
選角導演從馮導拍第一部 電影時就跟着了，哪能不清楚馮導的心思？他是個感性的人，挑演員最要緊的就是眼緣，從他親自說邀請江月試鏡時，便說明這個角色幾乎是內定給江月了，所謂試鏡不過是走個過場。哪知道就是這麽個試鏡出了幺蛾子。
馮導搖頭，“不用了。那個角色，我心裏已經有了合适的角色。”
選角導演着實替江月惋惜，“老師，拒絕您的邀請應該不是江月的意思。那個馮丹也是他們公司的，我想可能是他們內部出現了矛盾。”
“我知道。但是那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她沒參加試鏡就是沒參加，機會稍縱即逝，是她沒能握住，怨誰？”
“可……”
馮導不耐煩了：“這事你又不是沒見過，這次怎麽這麽磨叽啊？”
“就是看這小姑娘可憐嘛…”
馮導橫了他一眼，“那麽多人，你可憐得過來？吃虧是福，長個記性也好。”
……
雖然試鏡不一定會通過，但和一開始就宣判出局了，還是有差別的。先前的一腔怒火，也變成了悵惘和懊惱。
回到公司時，趙莉辦公室的門關得緊緊的，她敲了門，過了好一陣才開門。
“江月，你怎麽回公司了？”
“你不希望我回來？”江月拉開椅子坐下，開門見山的問道：“莉姐，馮導讓我去試鏡的事你為什麽不通知我？為什麽要擅作主張替我回絕了，不僅如此，還推薦了馮丹？你到底是誰的經紀人，拿誰的提成？”
心頭的怒火哪能壓制，越說越生氣，将桌子拍得“咚咚”響。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我當然是你的經紀人了。”趙莉沒有緊揪着這事說，“我知道推掉馮導的試鏡，沒有告訴你，讓你很生氣。但月月啊，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啊。先不說這個試鏡能不能通過，就算通過了，對你也不好。
你看啊，年初你有電影上映，現在的電視劇正熱播，完結時你的新劇也播出了，這都堆在上半年了，那後半年呢？明年呢？你沒存貨了，就算馬上接戲下個月殺青，也不能立即播啊。這麽長時間要怎麽辦，難道你要開天窗？
馮導的戲，誰不知道他喜歡慢工出細活，一部片子少說也要拍半年，慢一點兩三年，等上映時，你早就涼了。現在你上升勢頭正好，哪能有長時間的空白？你是藝人，得靠作品立足，得多拍片子才是要緊的。”
她從抽屜裏取出幾個文件夾遞給江月，“你是我手上最得力的藝人，我怎麽會虧待你呢？這些都是我特意給你挑的本子，不管是導演、編劇還是合作演員，都是一等一的。我相信，等這些片子拍完以後，你就能晉級到一線女星了。”
胡傑把這些本子遞給她，她也很納悶，都是一等一的好，怎麽會白白送給她呢？不過拿來應付江月是再好不過了。
江月半信半疑，挑了一份文件看。這是一部都市言情劇，上個月才備案，導演拿過白玉蘭獎，編劇是某知名電影編劇的女兒，暫定的男主是位影帝。
翻開另一個文件夾，是一部古裝傳奇劇，導演是某名導的兒子，編劇是幾部高收視率的聯合編劇，暫定的男主是金鷹視帝，女主是金鷹視後，她的角色是女二號，戲份特別重。
還有一部電影，根據以前某個大熱綜藝改編的電影，唯一的女主。
……
這些本子都有個共同點，不需要試鏡，簽約就可入組，片酬還很高。
看上去是挺好的。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怎麽樣，不錯吧。我怎麽可能虧待自家人呢？”
“不怎麽樣。”江月将這些文件夾丢開，“你摸着良心說，這些是好劇本嗎？拍電視劇的導演來拍電影，靠着翻拍他國紅劇寫不出原創的編劇，第一次當導演的畢業生，拿着野雞獎的影帝…你居然拿這些一看就是圈錢的片子來糊弄我，我看你是想毀了我吧。”
“趙莉，我紅了不好嗎？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一片好心…”
江月卻是不打算聽她廢話了，走到她身邊，“起開。”
一把拉開鍵盤，登上郵箱。
趙莉呵斥道：“你幹什麽，江月？”
心中卻是慶幸自己早把馮導工作室發的郵件删除了。
江月點開接收記錄，一封封的查下去，直到年初，也沒看見馮導工作室的郵件。
難道李哥是哄她的？不可能，就剛剛趙莉也沒否定。點開發送記錄，找到了回複馮導工作室的郵件。
也懶得去質問趙莉，幹脆果決的修改了密碼，将郵箱和自己的手機號碼綁定。
看清這一切的趙莉大為光火，“江月，我是你的經紀人，這些我的工作郵箱，你憑什麽更換密碼？”
“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了。”江月起身道：“你以後還是專心帶你的小狼狗吧。”
腳上一使力，辦公桌下就傳來一道男人的悶哼聲。
“你…”
……
江月把新的密碼交給了陳芸，省略了過程，只說她要換經紀人了。陳芸也不是個蠢人，猜到她和趙莉之間可能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也不再勸她。
江月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總監，沒有略掉趙莉跟旗下男藝人的特殊關系，也沒添油加醋，有一說一。總監很快就把她分到了文英手下。
江月非常高興。
文英是君行的得力經紀人，作風強勢，手段和人脈都很不錯，而且相當護短，典型的幫親不幫理。最重要的是，她手上就兩個藝人，小生周豪，歌手江華敏，這兩個人都是成熟藝人，發展路線和江月也不同，資源不會沖突，是眼下再合适不過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