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竹馬嫌猜共患難
一晃便是兩個月過去,成昆順利的在陶府安定下來,表面上也與所有人維持了一副不遠不近的關系。而此時陶府中人大多将注意力放在了陶秋山即将臨盆的夫人身上,對于成昆的變化幾乎無人注意到。
大概整個陶府之中,也只有陶孟竹那小子例外。
大多數小孩子對于同齡人總是有着非同尋常的親近感,整個陶府之中論起身份以及年紀,要屬成昆與陶孟竹最為相近,因此陶孟竹也理所當然的認定,他們兩個人是應該玩在一起的。
然而這份認定卻在成昆這次回來後收到了嚴峻的挑戰,他忽然發現,以前的玩伴像是變了個人一般,不再像以前那般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了,也不再興高采烈的跟他一起偷懶躲避訓練,而是每日兢兢業業的完成了叔叔布下的任務,對于過去那些感興趣的玩意兒幾乎再沒看上一眼。
這種變化讓陶孟竹很是手足無措,心中甚至隐隐有種被抛棄了的孤獨感。可惜無論他怎麽示好,都無法喚回他所熟悉的那個小昆,昔年玩伴正在以一種他所無法理解的速度成長着,似乎一夜之間便長大成人,與他徹底成了兩個世界的存在。
而這種手足無措的陌生,在陶孟竹的妹妹陶彩衣出生以後,達到了極致。
陶彩衣的出生可謂是近幾年來陶府中最大的一件喜事,因此整個陶府上下都彌漫着喜氣洋洋的氣氛。陶孟竹也被這種氣氛感染到,某日趁着娘親出門不在,硬拉着成昆去了娘親房內看了看才出生兩天的妹妹。可惜才看一眼床上皺巴巴的小孩,得出“難看死了”的結論後便再也不感興趣了。
然而當他轉過頭想要拉着成昆離開時,卻發現成昆神色複雜的看着床上的小嬰兒,臉上露出了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複雜表情。
簡直——簡直就像是那些讨厭的大人一般!
陶孟竹從沒比現在更清晰的意識到,以前那個小昆變了,變得他一點都不認識,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拖着成昆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道:“小昆,咱們回去吧!娘要是知道我來偷看妹妹,肯定要生氣的!”雖然他不太明白為什麽娘親不讓他這麽早來看妹妹,但也知道他們這種偷溜進來的舉動,絕對會惹娘親生氣。
成昆瞥了他一眼,總算是邁動了腳步,卻不是走向門口,而是走到了嬰兒面前。看着床上那個皺巴巴的嬰兒,成昆此時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什麽感覺更多一些,但是有一點他已經确确實實認識到了:此時再度面對師妹,他的心中已經沒了過去的那些波動感,只餘一片平靜。
都結束了,那些事情,以及那樣沒心沒肺的過去。這一世的成昆不再為師妹而活,至于他真正想要的——成昆淡淡一笑,隔着衣服與佛珠伸手撫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錦囊,轉過頭大步流星的離開。
那般決絕的态度徹底看傻了同來的陶孟竹,他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被遺忘了,直到父親帶着娘親回來,發現他居然偷溜進房後,才在怒斥中震醒了魂不守舍的長子。
他不由得偷偷吞了口口水:那個人,真的還是他所認識的小昆嗎?居然會有那種表情,那樣的……
一晃又是三個月,成昆每日除了練功,就是數着日子計算陽頂天來到陶家的時間。他已經無數次想過了再見到陽頂天之後的事情,包括怎麽做到以如今的年齡來說稍顯困難的事情,怎麽提前上路,怎麽避開方家血案等等。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再度見到陽頂天的時候,所有情況都與自己猜測的大相徑庭。
距離陶彩衣的百日宴還有七天時,陶家上下便開始做起了準備。這天一大早陶孟竹便興沖沖的跑來敲響了成昆的房門,說要與他上山去采些果子給娘親嘗嘗。成昆算了下時間,這個時候正是一些山果成熟的季節,還可以順便弄些常用的藥材,因此欣然同意,收拾了一下便與陶孟竹一同出門了。
對此陶孟竹表現的十分興奮,大概是因為成昆終于不再悶頭練功,并且肯陪他一起出門的緣故。成昆對于小孩子的心理猜的很清楚,心中雖有些不屑,臉上卻沒顯露出來,只是慢條斯理的背着竹筐,一邊心不在焉的聽着小屁孩兒在耳邊叽叽喳喳的聲音,一邊盤算着這次上山都能找到些什麽。
這座山占地頗廣,被稱作濟寧山脈,境內山脈是泰山、蒙山分支,有峄山、連青山、鳳凰山、昌平山、尼山等山峰。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山。除了靠近城鎮的那幾座被城中一些大勢力瓜分之外,大部分綿延極深,鮮有人跡。也有諸如泰山一類成為較大的武學門派山門,不過那些地方自然不會允許常人随意走動,故而更是少有人去。
成昆和陶孟竹所去的自然是那些不出名的小山,兩個小孩兒僅僅帶了兩個家仆便出了門,一人騎了一匹馬出城上山,在仆人的帶領下熟門熟路的踏上了後山那片果林。這片林子所在的山頭屬于陶家的産業,其中除了水果樹外,還零零碎碎栽種了不少藥材,以供身懷家傳醫術的陶夫人使用,此時倒是便宜了成昆。
這段時間成昆太過專注于練功,忘記了小孩子的身體受不了這種高強度的訓練,因此多處肌肉都有些隐隐酸痛,前兩日更是不慎擦傷了左膝關節之處。好在傷勢不重,只要不太過劇烈運動便無大礙。
陶府中當然備有金瘡藥以及治療肌肉拉傷的藥物,但是成昆不敢用得太頻繁,以免被陶玉山發現惦記在心,所以才打算自力更生,自己上山多采摘一些有備無患。
兩人初時還湊在一起,走了一陣之後因為目标不同便漸漸有了偏向。成昆的竹筐中大多裝了各種藥材,有野生的,也有種植的;而陶孟竹那裏則多是些水果,壓的小孩兒哎呦哎呦直叫喚。這小鬼從小便不喜歡習武,身板不過是普通小孩的水準,那麽一大筐的水果根本背不起來,反倒苦了那兩個跟出來的家丁,兩個成年人拎着這麽一個簍子都累得汗流浃背,對比成昆神清氣爽的模樣,很是被陶孟竹鄙視了一番。
午飯是他們從家中帶出來的,四人找了條小溪在旁暫作休息,用溪水簡單洗了一下新摘的果子,配上已經冷透了的餅便簡單解決了飽腹問題。成昆和那兩個家丁還好,陶孟竹對此居然沒有絲毫抱怨,讓成昆很是高看了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一眼。
然而到了下午,小少爺便再也沒了戰鬥力,休息過後簡直就想攤在河邊不再動彈。幾個人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收拾好東西,将水果與草藥挂在馬背上,慢吞吞的騎上馬準備回去。
回去的時候走的是官道,因為日頭偏西,來往的行人極少。主仆四人走了一陣後陶孟竹便受不了了,哼哼唧唧的非要下地,聲稱在這樣走下去,他全身的骨頭非得都散架子了不可。
成昆倒是無所謂,他看了眼那兩個家仆,那兩個人眉眼間顯然也有些疲倦,畢竟小少爺那一筐水果确實挺折磨人的。他倒是感覺尚好,除了膝蓋隐隐作痛之外,酸痛感還能忍受。考慮到自己這個年齡實在不太适合太出風頭,成昆只能放慢速度,跟着其他三人放慢馬速休息。
“哎,小昆啊,你不累嗎?”看着成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陶孟竹趴在馬背上,不無驚訝的詢問。
成昆瞥了他一眼,道:“誰叫你習武不用功?這點體力都沒有!”
“我才不要學武呢,學武有什麽用?”陶孟竹不以為然的鼓起雙頰,說出來的話卻讓成昆失笑:也不知道後來是哪個臭小子忽然發奮努力,成年之後竟練了一身絲毫不比陶玉山差的功夫。不過他倒是不記得,這小子“當年”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一掃過去懶散開始用功的了。
兩人随意聊了幾句,成昆耳朵忽然一動,隐隐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他向着官道另一邊望了一眼,視線被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的樹木遮擋住,一時間也看不到什麽。便只能道:“那邊似乎有人來了,咱們閃一閃,往路邊去!”
可惜回答他的卻是陶孟竹任性的哼聲:“不要!讓他們繞路好了,我懶得動!”說着還緊緊抱住馬脖子,一點挪地兒的打算都沒有。
“喂!”沒料到這小子居然這當口耍起大少爺脾氣,成昆頓時有點冒火,正要教訓,轉頭時卻發現那邊拐彎處已經出現了第一匹馬的蹤影,随即是第二匹,第三匹……他的目光驟然一縮:是元兵!
沒錯,那樣彪悍的騎兵隊伍,那樣閃亮的铠甲,不是元狗的軍隊又是什麽人?!
“快閃開!”成昆頓時緊張起來,急忙高聲催促着陶孟竹與其他人。那般急促的語調明顯讓陶孟竹吓了一跳,正要詢問,卻被不由分說跳下馬的成昆一把扯住了缰繩,呼喝一聲便拉着馬向旁跑去。
“喂!喂!小昆——”陶孟竹因為突然增加的速度一個趔趄,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急忙狼狽的抱緊馬脖子,姿勢難看的道:“你幹什麽!”
成昆根本沒時間跟他們解釋,眼見那些元狗們縱馬疾馳,滿腦子只想着要盡快閃開以免被殃及池魚,哪還顧得上其他?
好在幾匹馬要比小少爺配合許多,在成昆的牽引下,四人很快便閃到了路邊,而那邊飛馳而來的第一匹馬已經距離他們不過數丈的距離了。成昆眯起眼望向那個明顯在被後面那些元狗們追逐的身影,隔着厚厚的盔甲看不清長相,從身形能分辨出是個男子,騎術不錯——
那男子被一隊騎兵追逐,卻顯得十分游刃有餘,不時反手丢個暗器或是其他什麽阻礙追兵。成昆心中暗暗點評着,卻見元兵們也不甘示弱,有幾個人居然在疾馳的馬背上張弓搭箭,“嗖嗖”幾箭便向那人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