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昨是今非難揣度
看着下方被陽頂天護在身後卻全然不知的青年,成昆微微皺起眉,輕易便解讀出那個時候自己的想法。
松懈,失落,嫉妒,疑惑……站在他的立場望過去,陽頂天分明便是在師妹面前搶了他全部風頭,甚至還将自己的師妹摟在懷中——他看不到擋在面前的寬闊後背實際上是替他攔下了所有攻擊,只知道面前那副寬闊的肩膀像一座烏黑的山峰橫亘在面前,将他與師妹生生分離開來。
沒錯,那個時候的他就是這樣想的,畢竟是“素未謀面”的人,對方有什麽理由特地救他?
可是如今的成昆卻無法這樣想,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他瞬間便看出了陽頂天真正關心的是誰,此舉所要保護的又是誰。若是他真的只是想要保護師妹,那麽絕對不會将她攬在身前,半邊身體仍對着暗器飛來的方向,即使陽頂天接住了全部的暗器,将危險杜絕在了衣袖之外,也無法擺脫他并未将對方完全護住的舉動,待人親疏之別也是顯而易見的。
可惜他看得懂,旁人卻看不懂,只道他此舉完全是因為憐香惜玉罷了。看着陽頂天借此機會與小師妹以及青年套着近乎,三言兩語便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成昆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感慨。
若是陽頂天知曉自己的所作所為,看在別人眼裏卻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不知道會不會郁悶懊惱。但是這一刻,成昆卻無法像過去那般幸災樂禍,反而隐隐有些失落。但是這股失落原因為何,又全然想不清楚。
随即便又暗笑起自己忽然冒出的無聊顧慮,陽頂天那種人,怎麽可能會這麽輕易就感覺到挫敗?他那種人,看起來謙和有禮,其實比誰的城府都深,從他以後那些手段就能看出來。這次相遇過後,他借着出手救人之名順利與他們拉近距離,而後又裝模作樣的詢問了成昆的名字師承,繼而故作驚訝的提起彼此小的時候那些淵源,順利受邀去了陶家莊,更因此逐漸拉近了與師妹的距離……
忽然心中隐隐冒出一個念頭:若是陽頂天這次出現所救的人是他成昆的話,那麽後來的刻意接近,為的又是誰?
經歷了這場變故,陶彩衣師兄妹自然無心再看擂臺,見陽頂天也是興趣缺缺的樣子,便順其自然邀請對方去外面小坐飲茶。對此陽頂天自然應了下來,只是在臨走之前悄然對潛伏在人群當中的探子使了個眼色。
成昆知道陽頂天是在授意手下之人按計劃行事,當初他因為與陽頂天離開遠離了這場風波,後續所有幾乎都是由他人轉述得知,此時忍不住猶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應該留在此處看看後續發展。
一邊是曾經經歷過的過往,另一邊則是了解陽頂天手段的大好時機,成昆猶豫半晌,還是跟着陽頂天等人一同離開了此處:比起那些已經過時了的計劃,此時有另一些事情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對于如今的陽頂天,越來越好奇了。
三人一路擠出人群,随意閑談着選了個方向慢步徐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陽頂天漸漸走在了年輕的成昆與陶彩衣之間,右側是嬌俏的少女,左側則是神情略有些不自在的青年。看他眉宇間隐隐泛着的不甘心,顯然對陽頂天這般“自覺”很有怨言。
然而此時漂浮在三人身邊的成昆所思所想卻與年輕時的“自己”南轅北轍。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陽頂天的臉上,細細察看他的神情,觀察到的每一個過去不曾注意過的細節都在驗證着他先前的想法:無論是閑聊還是試探,陽頂天對青年的關注顯然要比少女多上許多。
是考量情敵還是——關心師弟?
無從證實,故而更令人疑窦叢生。
一直走到前方來往行人逐漸減少,三人才揀了一家清淨的飯莊上去小憩。這個時候用晚膳雖然偏早,但也沒差多少,進門之後,陽頂天當即便熟門熟路的喚來小二上了滿桌的菜肴。三個人一共叫了六個菜一碗湯,基本都是成昆最愛的菜色。
老鬼飄在一旁盯着那桌菜肴垂涎半晌,越發痛恨起變鬼以後敏銳的五感:聞得到吃不到,真是人生一大恨事。
垂涎之餘又忍不住瞥了眼一旁的陽頂天,這人點的菜肴如此合他口味,究竟是巧合還是——別有居心?
恰在此時陶彩衣也“咦”了一聲,頗為詫異的看看身旁的師兄又看看陽頂天,微歪了頭笑道:“真巧呢,沒想到大俠的口味居然與我們師兄妹很像,呵!~”
“随意點的,能合胃口最好。”陽頂天向着少女微微颔首,目光轉向一旁的成昆,有意無意的道,“其實這些是我一個故人偏愛的菜色,我剛看到小兄弟——和小姐,便覺得仿佛看到我那故人一般,所以便自作主張了,還請勿怪。”
“成昆”自然也發現了桌面上那些菜色大半都是自己所偏愛的,只是他本來就對陽頂天有些若有若無的敵意,此時也拉不下臉接話,便只是僵硬的坐在那裏伸手捏着筷子發呆。偏偏陽頂天忽然看向他,明知故問道:“說起來我一直覺得小兄弟有些面善,咱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還真是拙劣的搭讪技巧,偏偏這人做的很是一本正經。成昆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心中五味雜陳:很明顯,此時陽頂天對“他”的興趣明明要大過師妹。
“我不記得見過你!”青年這句話答得很生硬,顯然很不習慣對方這般平易近人的模樣。陽頂天卻不在意,依舊望着他道:“我叫陽頂天,不是木易‘楊’,是陽光的‘陽’,兩位怎麽稱呼?”說着含笑而望,目光之中很有些期待。
乖巧如陶彩衣自然看出了師兄的不自在,接過話頭道:“陽大俠的姓氏很少見啊!”
陽頂天擺擺手道:“不要叫我大俠,我在江湖上不過是個無名之輩罷了。倒是你們兩位,該如何稱呼為好?”
陶彩衣看出陽頂天并無惡意,對他之前出手相救之情也頗為感激,當下便大方道:“我姓陶,陶彩衣,這位是我的師兄成昆。和你一樣,他的‘成’也不是禾呈‘程’,而是成功的‘成’。呵!~這一點你們兩個人倒是很相似。”
“成昆?”
聽到陶彩衣自報家門,陽頂天原本含笑的神色頓時微斂,看向成昆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隐隐透着些許驚喜:“成昆……我那許久不見的師弟也叫成昆……小兄弟,你,你可是山東成家的人?陶玉山可是你師父?!”
成昆在旁看着眼前這一幕熟悉的情景,尤其是看到陽頂天問出這句時幾乎忍不住便要嗤笑出聲:這人做起戲來果然逼真的緊,若不是他昨晚剛親眼目睹他潛入“自己”房間的舉動,只怕此時也要被他騙過去!無怪乎最初他會被這魔頭騙的團團轉,後來更不知不覺被他搶去了師妹……
然而細看之時,陽頂天激動的目光情真意切,分明發自肺腑,成昆那聲嗤笑便怎麽都發不出來,硬生生堵在喉嚨口,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哽得他難受之極。
陽頂天,嘿,陽頂天,真也是他,假也是他,當真讓人避無可避,又防無從防!從生前到如今,這個人給他的印象一再改變,昨是今非,實難辨別。
一如成昆記憶之中那般,青年有些驚訝又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搖頭擺出一副歉然的神情:“家師名諱确實是雙名玉山,但——抱歉,我記不太清楚了。”
聞言,陽頂天的臉上很明顯閃過些許失望的神色,而後便掩飾性的笑了笑,單手執着茶杯掩口低咳一聲,再度擡起頭時神色便有些雲淡風清了:“是啊,都十多年了,你不記得也正常,更何況……呵,小昆,不管怎麽說,能再見到你都是緣分,這聲師兄……”
青年的面色頓時有些勉強。
“……不叫也罷。”看出對方打從心底透出的排斥感,陽頂天略顯生硬的轉了話題,“畢竟那個時候你才不到十歲,這麽多年沒見了,不記得也屬正常。既然如此,我們便各交各的,重頭來罷!”
聽他這麽一說,青年的臉色明顯好看了不少,眼珠一轉,幹脆利落的道:“既然如此,您若是不嫌我高攀,我和師妹便稱呼你為‘陽兄’如何?”話裏話外不忘帶上陶彩衣,占有欲十足。
陽頂天好脾氣的笑了笑,雙眼都因笑紋眯了起來:“哎!什麽高攀不高攀的,就這麽定了吧!我虛長你們幾歲,又曾有些淵源,咱們以後便兄弟、兄妹相稱,如何?”最後一句話也從善如流的帶上了陶彩衣,雖然看起來大度溫和,然而語氣中隐藏的極為巧妙地郁悶感還是被成昆敏銳的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