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對不起
唐墨坐在副駕駛, 車窗被搖下,巷子口站着位老人,拄着拐杖扶着牆, 雙眼緊閉, 靠着雙靈敏的耳朵辨別周圍事物。
老頭兒是個悶的性格, 之前在陸野面前随意打罵教訓, 可這會人要走了,反而不知道說點什麽。
陸野從車窗口望過去,老頭兒背彎了,以前走路帶風铮铮鐵骨的陸老頭, 不過幾年時間,就已經老了。
“爺爺,您進去吧, 別送了。”
唐墨出聲勸阻着還要往前走的陸爺爺,老頭兒聽見聲,停了腳步。
“诶, 我不走了,就在這,你們快走吧,路上小心啊。”
“嗯,我們會注意的, 爺爺,這次來的匆忙走的也着急, 下次得空了,我再來看您。”
唐墨聲音清脆,掐着水似的,老爺子聽了那張嚴肅的臉上也松馳了幾分。
“你們在戎城好好的就行, 來回跑也麻煩,有什麽事打電話就好。”
巷子口的路,老爺子走了很多年,腳下哪塊磚哪個坑都一清二楚,可陸野還是不放心,探過身,朝着窗外叮囑,“老頭兒,回去吧,昨天下了雨,路上有坑積了水,小心點。”
“行了行了,我走了那麽多年不用操心,你們走吧。”
老頭兒擺擺手,側過身,腦袋偏着,仔細去聽車輪聲。
陸野坐回駕駛室,系上安全帶,最後看了眼爺爺,點火踩下油門往另外一個方向駛離。
聽見車子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徹底聽不見了,老頭兒才緩緩轉過身,撐着拐杖一點一點往家門口走,自從當年把陸野送去部隊後,老頭兒便習慣了聽人遠去的聲音,也習慣了獨自回頭走在長巷。
車子開出狹窄的小鎮街道,紛鬧的聲音逐漸遠去,當陸野再次不經意擡頭去看後視鏡時,唐墨輕聲開口,“陸野,其實我可以自己開車回去的,路程時間不長,而且是白天。”
早上那通電話後,陸野直接在她房裏讓她穿好衣服洗漱收拾,連早飯都來不及吃,就帶着她和爺爺告了別離開,唐墨覺得陸野回來一趟不容易,有時間應該多陪陪爺爺,實在不必跟着自己一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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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野收回看後視鏡的視線,目光落在行駛前方,語态平淡,“本來今天就要回去,早晚不過幾小時後,下次有空再來就行。”
唐墨還欲再說,手裏鈴聲打斷了她的話,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匆忙接起。
“喂,伍洋,怎麽樣,找到了嗎?”
陸野聽到那個名字,黑眸不經意深了點。
許是對方的信息不是很樂觀,唐墨低着聲嗯嗯了兩句,又叮囑對方再找,便挂了電話。
他們已經出了小鎮,沒走來那條路,走的高速,回去要快些,等過了收費站上了高速,陸野才詢問身旁人,“人還沒找到嗎?”
唐墨搖頭,低垂着眼盯着手裏的手機,黑色的屏幕上照出自己迷愣的表情,自惱,後悔。
她貪圖一時歡樂,以為家裏有兩個人看着宋姨會沒事的,如果宋姨真的出了什麽事,她都不知道怎麽和爺爺交待。
陸野見過唐墨在她爺爺過世後的模樣,現在還記憶猶新,他無法想象唐墨口中和奶奶一樣的宋姨如果出了事,她會變成什麽樣。
他無法說出安慰的話,說讓唐墨別擔心,沒事的,太自欺欺人了,明明宋姨的情況不容一點樂觀。
“我們走高速,兩個小時就能到。”
唐墨擡眸看向駕駛室,陸野在開車無法和她對視,車廂內的氣氛沉悶,有點透不過氣,可在高速路上不能開窗,最終唐墨收回了視線,落在自己手機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開始落起了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在車窗上,濺出水花。
唐墨手機再次響起,她按下接聽鍵放在耳邊,胸口如重錘落下,砸的喘不過氣。
“糖~宋姨找到了,人沒事,我給安排送市醫院了,你別擔心了。”
唐墨揪着的一顆心總算落回胸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才回答那邊,“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啊。”
“咱倆什麽關系,還用的着說謝謝嘛,你還有多久到?”
唐墨挪開手機,小聲靠到陸野身邊問他,“我們還有多久到呀?”
陸野瞳孔微動,回她,“半個小時。”
得到回答,唐墨嗖的一下坐回自己位置,電話再次放在耳邊,“半個小時就到了,你先幫我看着點宋姨,我已經聯系了之前治療她的醫生,等會就會到的。”
“行行行,我辦事你放心吧,對了,我一大早給你弄醒就着急忙慌的找宋姨了,飯都沒吃,你等會都樓下買兩肉包子給我帶上來,記得啊。”
唐墨知道宋姨沒事,心情不由放松了許多,這會倒是閑的下心和伍洋打趣,“行,今天委屈你了,改天帶你去膳德園,我請客。”
“妥了,诶,不說了不說了,醫生來了,你快到了跟我說,我下樓接你。”
唐墨正想說不用,那邊電話已經挂了。唐墨對着手機屏幕愣了一秒,無聲的勾了下嘴角。
“你朋友?”
唐墨還沉浸在給伍洋買包子的念頭裏,猛地被陸野的聲音打斷,不由“啊”了一聲,才回他,“嗯,是啊,你見過的,就是那天早上......在你家門口撞見的。”
提及那天早上,唐墨如今想來還是覺得有點尴尬,但在陸野心裏卻是另外一回事,他怎麽會不認識伍洋呢。
酒吧那次嗆聲,葬禮上摟着唐墨兩人姿勢親昵,還有那天早上旁若無人的搭着肩。
剛才,兩人言語間也十分信任熟念,唐墨和自己不願多說宋姨的事,在伍洋面前卻事無巨細,好似他才是那個旁人。
陸野這般想着,本就淩厲的輪廓愈發低沉了,連唐墨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唐墨轉頭去看他,只能看到側臉,下颚緊繃,線條流暢,可莫名的,唐墨感覺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是不是開車久了,不舒服?我剛看到指向标提示前面有休息站,要不在那停一下,我們換着開一程吧?”
“沒事,就快到了。”
陸野說完,車內便陷入沉寂,這條高速公路全程不長,來往車輛也不多,漸漸的,陸野油門越踩越重,超過了前面一輛又一輛的小車。
忽的,陸野心頭冒出一個念頭。
争前恐後的按耐不住。
以往,總是唐墨問自己,能不能給她個機會,能不能做他女朋友,能不能在一起。
可如今呢,他們倆一起經歷那麽多事,反而誰都沒開口打破那層紙糊的關系,明明就顯而易見了,可到頭來,卻成了說不出口的關系。
就像那天在酒吧,伍洋問自己,你是誰。他無法言說,因為他們彼此從未給對方定性過任何身份,即便在外人面前,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
可,陸野想了想,他們親過,抱過,上過床,都曾給過對方需要的安全感,距離男女朋友只差了那一句話罷了。
車身劃破雨勢,像離弦的箭猛地一頭向前紮去,就在唐墨以為即将超速的那一刻,陸野踩下了剎車,前進速度降了下來,慢慢的,110,90,80......
最後停在收費出站口,過了閘,便是戎城。
十分鐘後,市醫院門口。
唐墨坐在副駕駛沒下車,她抿着唇還想和陸野說些什麽,再次被來電打斷。
只不過這次不是唐墨的手機,陸野從口袋裏掏出,屏幕上顯示着陌生來電,而且是外地的,他本想直接挂斷,鬼使神差的,點了接通。
“喂。”
“喂,野哥,是我,六兒,我和大隊長來戎城了。”
噔!唐墨清晰的從陸野臉上看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表情,無法描述,硬要說的話。
驚喜,恐懼,糾結,閃躲。
半晌,陸野才堪堪找回自己的聲音,“嗯,嗯,我知道了,你們在哪,好,等我。”
挂了電話,陸野從容的解開安全帶,轉身摸了摸唐墨的臉,抱歉道,“對不起,不能陪你上去了,晚點給你打電話。”
說罷,便要開車下去,只是手臂被人從後面一把拉住。
唐墨端坐在副駕駛,定定的看着他,“開我的車去吧,市醫院門口,不好打車的。”
陸野半個腦袋探出駕駛室,聞言,回過頭看她,兩人視線在逼仄的車廂內對視着,幾秒後,陸野坐回駕駛室。
“弄完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唐墨抿着嘴笑了下,探身過去在陸野唇角親了下。
“別黑着臉,都不好看了。”
話畢,拉開車門走了下去,陸野目光緊随着她的身影,變得柔軟綿長。
最後,在看到門口那個正在等唐墨的男人時,視線陡然變得鋒利,狼一般的閃着光,緊盯了幾秒後,陸野發動車身,駛離了醫院門口。
伍洋領着唐墨往醫院門口走,忽的,感覺背後一陣涼風,轉過頭看了眼街上寥寥幾個過路行人後,收回視線,動了動脖子,然後繼續往前走。
火車站。
陸野随便找了個停車位後,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往站口跑,冰冷的雨水裹着寒風打在臉上,他絲毫沒有感覺,周圍都是裹着嚴實撐傘的人群,唯獨他是個例外。
他甚至來不及想六兒和大隊長怎麽會突然來戎城,自己又以什麽樣的狀态面對他們,可這一切都被抛于腦後,陸野感覺自己心跳很急,迫切見面的念頭高于一切。
陸野對火車站這一塊不是很熟,圍着站口轉了一圈還是沒看到人,正準備掏出手機打電話,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野哥!”
陸野後脊猛地一震,像被人當頭一棒,敲的人都愣住了。
他緩緩的在原地轉過身,入目不遠處,兩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簾。
深埋在骨血,刻在腦海的記憶就這麽被喚醒了。
鮮紅的國旗飄搖在西北廣袤的大地上,風沙幹裂吹的人睜不開眼,他們迎着陽光站在國旗臺下,莊重的宣誓。
忠于祖國忠于人民。
他們每天都在一起,訓練,接受着一項又一項軍事秘密任務,山川,河流,高空,海洋,都曾留下過他們的身影。
他們在一起笑,在一起流血流汗,在一起唱國歌,在一起出任務。
每一張臉,都鮮活的越于陸野眼前。
太久了,從那次意外後,太久了,久的陸野血液裏的沸騰,好一會,才跳動起來。
六兒背着人高的行李包,從不遠處跑向陸野,停在他面前,深深的擁抱上陸野。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六兒哽咽了,當初小隊裏他年紀最小,大家都讓着他,當作弟弟,後來陸野走了,李凡走了,祥哥也走了,他帶了新兵,成了新小隊隊長,部隊裏鐵血無情,所有人都怕他。
可如今,在陸野面前,六兒還是那個A隊年紀最小的弟弟,看到自己隊長,忍不住紅了眼,哽了聲。
陸野猛地眨了下眼,握拳砸了下六兒後背,“好了,大老爺們的,争氣點。”
把六兒拉開後,陸野這才看到走過來的大隊長于雄偉,當年特種部隊的頭,也是一手帶出陸野的老領導。
陸野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大隊長面前,極力克制了擡手的沖動,最後擲地有聲的叫了一句,“于隊!”
于雄偉看了陸野兩眼,便挪開了視線看向別處。
“在外,就不用隊長叫了。”
在部隊時,他們總愛和大隊長開玩笑,于哥于哥叫,叫一句就罰跑十圈,他們卻越叫越歡,現在陸野想再叫聲于隊,卻難了。
陸野帶着兩人找了住宿的賓館安置好,又開車找了附近好一點的飯店,下車時,六兒還在打量着車身。
“野哥,這是你的車啊,我認得這牌子,不少錢呢。”
陸野把車鑰匙塞兜裏回他,“朋友的,借我開而已。”
三人進了飯店,陸野要了個包廂,在點菜單上寫了幾道後遞給另外兩人,“你們看看還要吃什麽,這邊口味重,你們應該能吃的慣。”
于雄偉接手看了幾眼菜單後又遞了回去,“夠吃就好,別浪費。”
陸野聽到熟悉的話,不經意露出淡笑,在菜單上加了幾筆後給了服務員,等人一出去,六兒就靠到陸野身邊。
“野哥,你最近過得咋樣啊,上次通過電話後我就出任務去了,一直也沒來得及跟你聯系。”
陸野端着茶壺給于雄偉和六兒倒茶,聞言,放下茶壺回道,“我挺好的,你們呢,最近大夥都怎麽樣?”
陸野最近去心理診所的次數頻繁了些,他的主治醫生也告訴他狀态有好轉,至少在提及過往時,不再抗拒也不再任由自己沉淪痛苦。
陸野不知道自己恢複的如何,但直到今天看到六兒和大隊長,他能坦然面對,從這來看,治療效果超乎他的預料。
六兒邊喝茶邊和他說戰友情況,涉及軍事隐秘的大家都清楚,一概而過,但每個人都聊上幾句,話匣子就這麽打開了。
但從始至終,三人都沒提及過李凡。
直到服務員開始上菜了,陸野才問出那個最讓他疑惑的問題。
“你們怎麽會突然來戎城?”
聞言,六兒端茶的手僵了一秒,随後恢複自然。
“是我帶的小隊,這次任務出意外有個隊員負傷順便回家休假一段時間,我和大隊長特地批了假過來看他,也是順便想來看看你。”
陸野聽着,手指摩擦了一圈茶杯邊沿,指骨硌着堅硬的瓷杯,溫熱的茶水透出壁沿。
他都沒看六兒,在服務員上完才出門那刻,沉着聲開口,“六兒,你可能忘了,在部隊手把手帶了你四年的人是誰了,在我面前說謊,沒必要。”
話畢,看向坐在對面的于雄偉,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永遠都是這樣,老狐貍。
“于隊,六兒不說,那你說吧,別想着蒙我,真假我能分得清,你應該清楚。”uu
于雄偉聞言,抿了口茶,緩緩放下茶杯,犀利的眼神瞬間透過長桌像釘子一般落在陸野身上,帶着審視。
陸野從容的和他對視,包廂內出了呼吸聲,安靜的可怕。
六兒坐在自己位置上,沒敢出聲。
半分鐘後,忽然聽見一聲笑,于雄偉看着陸野,笑的豁然,眼中蓋不住的欣賞。
“陸野,你還是你,一點都沒變。”
陸野收回視線,落在面前茶杯中,茶葉飄在面上,轉着圈浮沉着。
于雄偉問他,“什麽時候發現的?”
陸野平靜的回答着,“我去接你的火車站附近起碼有不下十個便衣警察,我載着你們來這一路上,前後跟着三輛僞裝車,飯店門口那桌,還有我們對面那個包廂裏面,也都是你們的人吧。”
說完,陸野擡起幽深不見底的黑眸,看着于雄偉,透不出絲毫情緒,“你們到底來戎城幹什麽的?”
于雄偉收起臉上的戲谑,斂着眉目,這一刻才忽然從他身上看到了特種部隊大隊長的威嚴和鐵血。
“陸野,我們過來戎城确實是帶着任務的,但軍隊要密你知道的,不方便多說,至于其他,你放心,吃完這頓飯你下樓後,一切都和你無關了。”
“砰!”
陸野手捏成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飯碗被砸的叮當響,跌落在桌面。
他猛地起身,濃眉擰成一股繩,爆出強烈的情緒,“和我無關!又是這句話,于雄偉,當年也是這句話,在病房,你跟我說與我無關,然後我就脫了軍裝,回了戎城,如今又用這句話來敷衍我,怎麽,我在戎城都礙你眼了,這次是不是我要遣送回老家小鎮才行啊!”
掀天的氣勢爆炸在包廂內,如同被引燃的炸彈,炸的每一寸空氣都充斥了危險,六兒想去拉陸野,被于雄偉一個眼神制止住了。
他平靜的接受了陸野的暴躁和怒火,平靜的回答他,“你要是能回老家那個小鎮,當然更好。”
“嘶啦......”刺耳的椅子劃過地面聲音。
陸野猛地踹了一腳椅子,站立着,隐忍着發抖的手臂,一字一句,“你做夢。”
話畢,拉開門走了出去。
室內泠冽窒息的空氣還彌漫着,六兒僵坐在椅子上,不知作何反應。
良久,才聽到于雄偉嘆了口氣,慢慢說道,“你說他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告訴他事情原委。”
六兒動了動嘴,最終出聲道,“大隊長,野哥會明白的。”
陸野疾步沖出飯館,還未收斂的暴躁溢于言表,他在停車位找到唐墨的車,拉開車門坐進去,發動後徑直駛離了飯館。
距離和唐墨分開将近兩個小時,陸野單手把着方向盤去摸口袋裏的手機,卻摸到了另外一樣東西,他把車停在路邊,從口袋裏掏出那物件。
是六姨給唐墨的那只镯子,陸野說幫唐墨處理好,镯子拿出門的那刻,陸野便收進了自己口袋。
陸野盯着成色上佳的镯子,把在手裏蹭着,想象着這只镯子戴在唐墨蔥白似的手腕上,該是什麽模樣,肯定特別好看。
他心裏想着唐墨,剛才暴虐的心情逐漸冷靜了下來,回過神再想,陸野覺得自己剛才委實沖動了,和隊長還有六兒好不容易見面,最後落的這般局面。
陸野感覺頭開始陣痛起來,這種感覺剛從西北回來時也發生過,是他病的最嚴重的時候,差點自殺。
不過醫生不是說自己病情已經慢慢好轉了嗎,怎麽會這樣。
陸野扶着額頭趴在方向盤上休息了會,車廂內還殘留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像是治愈的良藥,慢慢的,頭疼得不那麽厲害。
陸野直起身,發動車駛入車流中。
一個小時後,陸野圍着戎城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停在了市醫院門口,他沒和唐墨發消息,只是這會心有點亂,想找個離她近點的地方,等她出來。
可惜,醫院門口不能久停,保安過來催促陸野離開,陸野視線從車窗望向醫院門口,在堪堪收回視線那刻,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現了。
陸野沉寂的黑眸閃了一瞬,在看到她身後跟出來那個男人時,瞬間陰沉下去。
唐墨和伍洋并肩從醫院門口走出來,兩人在說着什麽,神色放松,時不時笑着,在下臺階時,唐墨沒注意踩空了,踉跄着崴了一下,伍洋伸手拉着人往他那邊靠,唐墨身形不穩,剛好跌在他懷裏。
從陸野這個視角看過去,兩人姿态暧昧,旁若無人。
“沒事吧,糖~”
“這破臺階,差點沒摔着我。”
“是,大爺,你自己不長眼怪臺階。”
“嘿,伍洋,找死是吧。”
兩人在臺階上拌嘴,唐墨伸手就要去揍伍洋,伍洋仰頭躲她,兩人鬧成一團。
“唐墨。”
一道陰沉的聲音從近處傳來,打破了兩人的嬉鬧,唐墨站直了身子望過去,臺階下面站着的正是陸野,她笑彎了眼。
“陸野,你來啦。”
結果話剛落音,陸野大步邁上臺階,猛地一把将唐墨拽出了伍洋懷裏,手勁很大,唐墨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拖離了伍洋那邊,硬生生被拽着往後拉。
“陸野,你幹什麽,痛啊。”
陸野五指像鐵鉗似的锢着唐墨的手腕,往後拖着她跌了好幾步,人都沒站穩。
可陸野恍若沒聽見唐墨的痛呼,黑眸直直地落在對面。
伍洋從第一眼就看出面前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敵意,他無所謂,可唐墨被扯的痛呼要摔,這個男人依舊不管不顧,那他就看不下去了。
“糖糖說痛,你聽見了嗎,松手。”
不知道哪個字眼徹底惹怒了陸野,他漆黑的雙眸流露出狠意,冷聲哼笑,“你和她什麽關系,憑什麽管我們之間的事。”
伍洋聽罷,頓時也冷了臉,“我和糖糖什麽關系,又憑什麽你來過問,松手,不然別怪我動手了。”
陸野聞言,一張寒霜泠冽的臉徹底陰了下去,他攥着唐墨的手腕,直勾勾看着伍洋,裏面的血腥暴虐一點都藏不住。
伍洋見他還是不聽,便要動手去拉唐墨,陸野扯着人往後一退,兩人在臺階上動起手來。
唐墨被夾在兩人中間,不明所以,只覺得頭頂狂風暴雨一般。
陸野特種部隊出身,即便一手攥着唐墨也沒有半分吃虧,擋着伍洋的進攻還能幹脆利落的回過去。
伍洋擔心碰到唐墨,動作不敢太大,被陸野握拳一下抵在胸口,退了一步站在原地。
這時,唐墨在混亂中擡眼,剛好看到幾步外的伍洋,焦急的望着自己,剛才兩人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她不知道陸野怎麽突然發了瘋似的。
唐墨擡頭,試圖柔聲勸導,“陸野,你先放開我,有什麽話好好說。”
誰知道陸野攥的她手更緊了,“放開,放開你是不是就要去對面了。”
唐墨聽不懂他說的什麽話,只覺得手腕痛的快要麻木了,她擰緊了眉頭,試圖掙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你弄疼我了,放手!”
陸野沒動,和她僵持着。
唐墨見狀,也冷了臉,她學過跆拳道,并不想把它用在陸野身上,但現在情勢逼迫,沒辦法。
唐墨手腕別成一個扭曲的姿勢,腳下後勾用力往上踹,陸野察覺到她的姿勢,有心避讓,怕傷到她,結果唐墨依着陸野那幾分心軟,下了狠手。
一只手掙脫出來後,手掌并攏成刃,徑直朝陸野劈過去,陸野側頭躲開,唐墨伸手拽他的衣服,摸到口袋處布料,用力一扯。
“嘶啦。”
“叮!”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唐墨下意識低頭去看。
臺階上,靜靜的躺着那只碎成了幾節的玉镯,戎城雨勢已經停了,地面還是濕的,幹淨透亮的玉镯碎在髒污的泥水裏,光暈暗淡。
唐墨松了手,擡頭去看陸野,眼裏藏不住的震驚。
“這,...這镯子,怎麽在你身上?”
陸野沒出聲,神色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唐墨胸口俱裂,那一眼,看的她無由來的心慌。
她無措的伸手去拉陸野的衣服,頭腦混亂,“對...對不起,我剛才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陸野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似的,單膝下蹲,親手把泥水裏的碎玉镯一塊一塊撿起,包裹進手心。
他站起身,深深的看了眼唐墨,又看了眼伍洋。
然後一字未言,用力的掙開唐墨扯在自己衣服上的手,就像剛才唐墨想要掙開自己的桎梏一樣。
這番動作從始至終,陸野都沒看唐墨一眼。
手松開手,他便轉身往臺階下走。
垂在身側攥着玉镯的手縫,滲出一抹紅色,在他踏出最後一節臺階時,流了一滴下來,混在泥水裏,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