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格分裂
“所以你來找我幹什麽的?”
剛才離開去領盒飯的工人們漸漸往回走, 石板外面也開始熱鬧起來,大家聚在一起說話聲音大,幾個人哄笑起來, 隔老遠都能聽見, 而石板內的一側空地裏, 唐墨站在陸野對面, 一手被人牽着,一手拎着盒飯。
“吶,給你送飯啊。”
說罷,擡了下手示意, 手指因為拎太久,被勒出紅痕。
陸野不着痕跡的接過塑料袋,問她, “為什麽突然來給我送飯。”
唐墨舉起另外一只兩人牽在一起手,眨眨眼,“那天在你家, 忘啦?我特地問的你上班地址,說以後給你送飯。”
唐墨一說,陸野才回想起來。
那天他買了玻璃在陽臺裝,唐墨就窩在沙發裏玩手機,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幾乎全是唐墨在問, 他回答。
比如他的愛好,喜歡的顏色, 最愛吃的菜,幾點睡覺,在哪上班,等等諸如此類。
陸野剛開始還專心一個個回答她的問題, 後來問的多了便松了心思,一邊裝玻璃一邊搭理着。
“陸野,你最愛吃的菜是什麽?”
“辣椒炒肉。”
“上班地址呢?”
“****工地。”
“那我周一給你送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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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那時候陸野連問題都沒聽太清就回複了,這會回想起來,好像真有這回事。
唐墨觀察他的神色,搶在他開口前先說,“你是不是又要問我送飯的原因?”
陸野沒反駁。
“追人不都是這樣嗎,從送飯開始。”
她倒是想一步到位,奈何對象是陸野,只能循序漸進。
陸野半天沒回應,他心思深又藏着重,如果不是特別明顯表露出來的時候,唐墨一般都看不透,比如這會。
雙人牽着的手被慢慢松開,唐墨心一驚,猛地又一把攥緊。
“不不是吧,你反悔啦。”她有點急,細眉都快皺到一起去了,“那天明明說好的......”
忽然就沒了下句,唐墨現在想起來,其實那天兩人什麽都沒說好,陸野說的是對不起,再等等,又不是确定的答複。
......難道又理解錯了?
感情好難啊。
“你在瞎說八道什麽呢,松手吃飯了。”
陸野看面前的女人快扭成麻花的臉蛋,忍不住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唐墨愣了下回神,後知後覺的松開手,手指扣了掌心,有點舍不得滋味。
工地不是什麽飯店,到了飯點都是領了盒飯找個空地蹲着吃或者站在吃,這會兩人的處境也找不出更好的用餐地點,陸野拎着塑料袋走到稍矮一點的石板上,從裏面端出飯盒一一擺好。
即便時間過了那麽久,裏面的菜香味依舊十足,連打包裝盒都挺精致的,陸野打眼看過去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路邊攤。
唐墨挪着步子走過去,站在一旁看陸野擺弄。
“這裏沒什麽可以吃飯的地方,你将就一下。”
說罷,男人脫下身上的工作服,把裏面那面翻出來鋪在石板上,轉身示意唐墨坐上去。
“那你呢?”唐墨猶豫了會,問道。
“我站着吃,習慣了。”
唐墨聞言,只好走到石板邊坐上去,下一秒,米飯就遞在她眼前。
“吃吧,吃完回去,這裏髒。”
唐墨動動嘴皮子,小聲的應了句。
兩人在安靜又奇妙的氛圍裏用完了一頓午飯,唐墨捧着陸野從外面接來的熱水小口小口的喝,眼睛盯着男人在一旁收拾飯盒,動作利落。
收拾完,塑料袋打包。
工地中午有休息時間,但陸野并不打算告訴唐墨。看她喝的差不多了,便讓人離開。
唐墨猶豫着,還想說點什麽,想問他下班後準備幹什麽,又想問今天對自己的感覺有沒有更好點,或者,明天還能不能繼續給他送飯。
可一直走到工地門口,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感覺又回到了以前,不冷不熱的樣子。
唐墨的車就停在門口不遠處,黑色的奧迪,低調但透着絲絲貴氣,很适合女孩子的車型。
唐墨還在躊躇着,她可太心急了,明明之前告訴自己點到為止,可一旦陸野給出反應了,她就恨不得馬上走完那九十九步。
兩人又不是在談戀愛,也沒有明确的關系,這會說什麽做什麽都差了點基礎。撓的人心癢。
她偷偷瞥了眼身側的男人,發現他一如既往抿着唇,眸色平淡。
就在唐墨準備說再見的時候,旁邊的男人忽的蹲下身,拿出不知道哪來的紙巾,開始給她擦鞋。
工地裏到處都是泥灰,踏進去就會髒,更何況唐墨一雙潔白幹淨的鞋子,剛才沒注意,此時去看才發現,鞋邊粘的全是泥了。
男人自然的蹲着唐墨腳邊,用紙巾擦拭着泥土,一圈一圈的很仔細,唐墨低頭看下去,只看到得到男人貼頭皮的寸頭,根根像刺。
擦完幾張後起身,把手裏剩下的紙巾放進唐墨手裏。
“等會上車後把紙巾墊在鞋底,別弄髒了車。”
剛才心底還殘存着的細微末節,瞬間就消失殆盡了,唐墨眨眨眼,忍住沖上去親陸野的沖動,朝他點頭。
“回去吧。”
唐墨這下總算能開心的掉頭了,上了車發動車身開出一截後,她搖下車窗,沖門口的身影嚷嚷。
“我明天再過來給你送飯。”
說罷,也不等男人回應,油門一踩,開了出去。
站在門口的陸野望着消失的車身,良久,無聲的哼笑了聲,然後走進工地。
——
六點,陸野從工地下班,直接坐公交車去了心理診所。
來之前他特地給何醫生打了電話,說自己有點事要問,需要耽誤他一會,所以陸野到診所的時候,裏面就剩何醫生一個人了。
“不好意思,占用您下班時間了。”
何醫生倒了杯水放在陸野面前,笑的溫和。
“沒關系,你能主動來找我,我很榮幸,或者說開心。”
陸野端坐在沙發上,他并不像一般人,碰及沙發下意識就軟了骨頭,他背脊很直,肩膀自然垂落,這是軍隊刻進骨血的訓練成果。
快入冬了,天黑得很快,辦公室內隐隐透出昏黃的燈光,看起來很溫暖,容易讓人放下防備。
“和我說說你的情況吧。”
陸野五指收攏成拳,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回憶起什麽,情緒顯然有點波動。
何醫生看出他的不對,沒有繼續逼問,“沒關系,不是非要今天說出來,如果你沒準備好,我這裏随時歡迎你過來的。”
“不必,就今天吧。”
陸野果斷的回絕。
他今天會特地跑過來找何醫生,就是因為那晚的失常,直到現在他都記不起挂斷西北電話後那段時間發生的事,但他隐約的感知到不對勁,當時好像分裂出來了另外一個陸野,不受控制。
何醫生聽完陸野的敘述,表情有些凝重。
“你是在接完戰友電話後,失去意識的嗎?”
陸野點頭,“嗯,我從電話裏得知了一位戰友犧牲的消息,電話挂斷後,整個人就開始恍惚和沉淪,逐漸身體和意識不受控制,之後就像有另外一個人在控制我。”
何醫生從櫃子裏找出之前陸野的診療記錄,翻看了幾份對比後眉頭愈發緊皺。
“何醫生,我之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現在這是什麽原因。”
何醫生也猶豫了,“陸野,你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我暫時無法肯定的回複你,我之前說過你的病有嚴重的傾向,你封閉自我太過沉浸在過去和自我的世界裏,完全無法自拔,按照你剛才說的情況......”
空氣有幾分停滞,晚風吹過窗臺帶起一片漣漪,屋內的燈光照在兩人臉上,神色各異。
何醫生停頓了一瞬,似是在給對方做準備的空間。
“你可能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你的另一人格完全與你本身背道而馳,黑暗暴虐殘忍且極度消沉,這是在長期壓抑中裂變出來的,你本身受過軍隊的訓練,精神壓力極強,所以能産生的第二人格肯定也是極端的。”
陸野安靜的聽着,自始至終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過,直到何醫生給出定論,他都沒有太多情緒波動。
他擡眼直視前方,目光散的很開,沒有焦點。
“但這只是我的猜測,具體的結論不能聽我的一面之詞,還需要後續診斷,我明天聯系一下你們大隊長,看能不能得到你在部隊心理治療時的資料。”
“好,多謝了。”
何醫生忍不住觀察着陸野的情況,和之前來診所無二異,陸野是他手裏最不像病人的病人,正常的交談測試根本無法攻破他的防備看不出異端,因為病的太重太深,他也藏的太好。
同時,這種人也是最危險的,一旦精神崩潰,便是極端。
“陸野,你這種情況之前沒出現過,這次偶發也是因為那通電話,說明你還沒陷得太深,及時治療,早點走出來。”
陸野嚯的一下,猛然起身,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松開了。
“何醫生,我知道了,會積極配合治療的。”
這是兩人接觸那麽久以來,何醫生第一次聽到陸野對于治療這件事的回應,忍不住推開椅子走到他面前。
确認道,“你剛才說,配合治療?”
“嗯。”
陸野目光淡而長,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被拯救。
但李凡,祥哥,大隊長,何醫生,曾經的戰友,無數人都對他說過同樣一句話。
忘掉過去,好好活着。
以前他不想,現在是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試試吧。